顾云朗没法,把手里的一个药盒递给身后的侍从。 “你先把这送给杜夫人,再到书房来。” 侍从接过药盒,麻利地转身就往后院跑,杜忠想要制止都没来得及。 杜忠苦笑一下,只得领着顾云朗去了书房。
第209章 顾云朗进到杜丞相书房时,他正在书案前练字。 杜丞相六十岁左右,面容与顾云朗极其相似。 他的身材修长清瘦,不如顾云朗高大魁梧,却散发出一股温文尔雅的气质。 十年的流放生活对他的身体造成了很大的伤害。 看着比实际年纪苍老,头发变得花白,身形有些佝偻。 即便是在笑,眉宇间依然不自觉地流露出淡淡的愁绪。 已没有了十年前在朝堂上指点江山、慷慨激昂的气势, 在官员前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威风。 不过,他的眼神仍然明亮,有着洞悉人心的力量。 待顾云朗见了礼,杜丞相点点头,招呼他。 “宝儿,过来看看,哪个字最好。” 态度温和,一点不像要找他麻烦。 顾云朗却没有掉以轻心,恭敬地垂着头,上前看了眼桌上的四个字。 “修身慎行”。 杜丞相盯着他问:“宝儿你看如何?” 顾云朗退后一步,老实回答:“孩儿胸无点墨,分辨不出哪个更好,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好看。” 杜丞相淡淡一笑,放下笔:“宝儿,还要在爹爹面前藏拙。” 杜丞相示意小厮将纸笔收起来,便令下人们退下。 屋里只剩下父子二人,杜丞相坐在书案前,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慢条斯理地问道。 “听说宝儿在皇上面前拒了青琳郡主的亲事?” “孩儿并不认识青琳郡主......”顾云朗马上回答。 “皇后娘娘曾在你娘面前透过口风,我和你娘对这桩婚事都很满意,这门亲事极好,对你的帮助极大,明日你娘要进宫,正好跟皇后娘娘再说说,将此事应承下来。” 杜丞相声音和缓,态度温煦,语气却不容反对。 “孩儿不愿。”顾云朗扬声反对,“这门亲事孩儿不答应。” 杜丞相抬起头,眯起双眼,凝神注视他一瞬,将茶杯往桌上一扔,发出“铛啷”的脆响。 “外面谣言四起,传你好男色,为了一个男子拒绝青琳郡主,若是你能应下这门亲事......” 顾云朗看着他,认真地道:“那不是谣传,是事实。”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杜丞相拧起了眉毛,脸上隐隐有了怒气。 “孩儿知道,孩儿不是好男色,只是心仪之人恰好是个男子而已。” 杜丞相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咬牙盯着他。 “婚姻大事,需父母做主,由不得你任意妄行!以前我不在你身边,管不了你,从今往后,与那人断了联系,再不许来往。” 顾云朗摇摇头,站得笔直:“孩儿就认定他了,要和他相携一生,白头到老,不打算再娶亲纳妾。” 杜丞相勃然大怒,气得一拍桌子:“糊涂东西!给我跪下!敢跟我这般说话!” 顾云朗“呯”地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昂着头,一脸地不退让。 杜丞相痛心疾首。 “宝儿,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混账事?” “孩儿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混账.....” “宝儿,你太让我失望,当初我和你娘费尽心思为你图谋,没想到你竟成了好色之徒,耽于情色,荒淫无耻......” “爹爹,我没有耽于情色,我只喜欢他一个,是真心实意喜欢!” 杜丞相厉声道:“你知不知道道你的身份?知不知道肩上的责任?我和你娘已经测算了吉日,将你认为义子,重新写回杜家族谱,你这样的行为,丢尽我杜家人的脸!我绝不会答应。” 顾云朗却道:“我尽到了我的责任,该做的,能做的,我全做了,现在只做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你想做的就是去喜欢个男人?” “为何不可?爹爹,你和娘以前不是说过?只要我过得开心就好,我和他在一起就开心。” “在乡下的时候,孩儿日日思念爹娘,心里难过,有时候真想一死了之,重新投胎,投到爹娘身边,幸好有他陪着我,我才觉得日子还有希望,孩儿才能坚持到现在。” “孩儿遇到危险时,是他像爹娘般,不顾自己安危,挡在孩儿面前,这世上,除了爹爹娘亲,只有他会这般做。” 顾云朗开始卖惨了,抹着眼睛,说得声泪俱下,痛不欲生。 韩子文就是救他于水火的仙子,没有他,也就没有他的今天。 “爹爹,孩儿不是没有自控能力,孩儿也没有沉迷声色,更没把他当成男/宠玩玩,我们是相知相惜,孩儿此生就这一个心愿,和他在一起。” 杜丞相见他说得动情,想到这十年来,他一个人孤零零在乡下生活,什么都不懂。 乍然遇到个人对他好,难免会想歪了。 想到这,他放缓脸色,打算循循善诱。 “想必你看重的这位公子,定是位品性高洁之人,你们大可效仿伯牙子期,做一对知音即可,不耽误娶生之子,开枝散叶......” “爹爹,我们说好了,以后的日子就我们两人过,不娶妻不生子。” 杜丞相脸又板起,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话:“我绝不答应!” “如果爹爹不答应,我们就一块离开京城,去江南。“ 杜丞相抬手指着他,气得直哆嗦:“为了一个男子,连爹娘都不要了?你你,你忤逆长辈,不听管教,给我滚去祠堂跪着,在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省......” 顾云朗不挪窝:“爹爹,我不能去,我现在不是杜家子孙。” “混账!” 杜丞相再忍不住心里的怒气,抬手将桌上的茶杯朝顾云朗的脑袋扔了过去。 顾云朗头一偏,完美避开茶杯,茶杯落在身后的墙上,“叭”地一声碎响,茶杯碎片和着茶叶茶水洒落一地。 “好好好!你给我滚!滚出去!再不许进我杜家的门!我们杜家高攀不起!我和你娘不认识你!” 顾云朗正要起身,就听房门哐铛被打推开,两个人进了屋。 当先一人接着杜丞相的话道。“你不认我认,他本就是我们顾家人,跟你们杜家没关系!”
第210章 顾云朗扭头一看,惊喜道:“外祖父,娘。” 救兵来了! 顾老神医眼睛一垂,盯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神色不善。 “这是干什么?要杀人?” 杜丞相见到顾老神医,脸色一僵,忙赔笑起身。 “岳父大人,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他给顾老神医见了礼,又恭敬地请他坐下。 顾老神医冲他吹胡子瞪眼,不买他的账。 “我怎么就不能来?你这座丞相府现在不得了,宝儿,你让他滚出去,我也不许来,尊贵得很!” 杜丞相看一眼杜夫人,尴尬地道:“岳父大人,小婿哪里敢啊。” “你不要宝儿了是吧?行,我这就把他带走,以后跟你们杜家没有关系了,你可不许来找我要人。” 杜夫人急忙拉住他:“爹,你在慌什么,有话好好说嘛。” 杜夫人说着上前,把跪在地上的顾云朗拉了起来。 “宝儿啊,你膝盖有伤,跪在地上做什么?” 膝盖有伤? 顾云朗一愣,我膝盖什么时候有伤? 杜丞相正要阻止杜夫人,听了她的话,忙盯着顾云朗的膝盖看。 “他膝盖怎么伤了?” “他的膝盖是平乱时伤的。你不知道?”杜夫人气呼呼地道。 “我怎么从来没听人说起过?严重吗?怎么伤的?”杜丞相担心地问。 顾云朗脑子一转,低头答道:“平乱时被乱军的铁棍扫到,没大碍。” 这是最好的说法,杜丞相万一要看伤口,也能搪塞过去。 “没大碍就好。” 杜丞相刚松了口气,又听顾云朗继续道。 “就是下雨时会疼,走路走多了也会疼。” 顾老神医招呼顾云朗坐在自己身边:“宝儿,快来坐下,年纪轻轻就这样,老了可怎么办?得好好将息。” 说完扭头问杜丞相。 “你今天摆这个架势,是想把他杀了?” “岳父大人,我是为了他好,你知不知道他推了青琳郡主的亲事,这门亲事对他以后的前途大有帮助......” “爹爹,我不需要,我在乡野长大,没有经天纬地之才,不想要远大前途,只要平平淡淡生活就好。”顾云朗打断他的话,“就算要有一天想走仕途,也会依靠自己的能力。” 顾老神医赞叹道:“瞧瞧你儿子多有志气,就是要这样,想着依靠别人,那才没出息。” 他瞪着杜丞相,“去了一趟西北,你的志气都短了?一天天前途前途,你的前途可好?怎么还带着一家人去流放?”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他这么一说,杜丞相脸色更难看。 “岳父大人,他还年轻,怎么能像您老那样,尽想着归隐乡野,作为杜家的子孙,他身负责任,要为杜家增添荣耀,让家族门楣更加光耀。” 顾老神医立刻反对:“他现在是顾家人,你别用这个来压他。” 见杜丞相要分辩,顾老神医抬手压住他:“就算你给了他一条命,他也不欠你了。” 他说着,站起身,将顾云朗的衣服敞开,露出胸口上那一大块血红的伤痕。 “他为了能让你们早日回来,在太子面前表忠心,太子出外遇袭,他用胸口替太子挡箭,才能赢得太子全心信任,你才能有今天的位置,这是他拿命换来的。再不欠你什么了。” 他指着那处伤痕,满脸都是后怕之色。 “你看一看,刺在了胸肺上,要不是我拼尽全力救治,他早没命了!你还要指望他,为杜家怎么卖命!” 杜丞相和杜夫人一见伤口,顿时脸色大变。 杜夫人更是泪如雨下,两步上前,颤抖着手去抚摸那伤口,心疼不已。 “宝儿,你怎么从来没有跟娘说过!你怎么瞒着娘!” 她突然回忆起来:“是不是上次你外祖跟我说,太子殿下派你外出公干,不能见我,是不是就是那次?” 顾云朗垂下头:“孩儿不想让娘担心。” “我的宝儿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让娘怎么活?” 杜丞相嘴唇也抖个不停:“宝儿,你现在还疼不疼?” 顾云朗摇摇头,脸却皱巴着一团。 “平时不是很疼,就是遇到变天,心会揪着疼,不能太用力,不能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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