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鹦鹉兴高采烈,因为刚得了白照影的果干,想讨好白照影说点新鲜的词语。 这些天来它们日日在世子院守株待兔,世子院浴房房顶,当然也有它们的身影。 鹦鹉只是对人类话语进行模仿重复,不知何意,也不知能不能接到一起。鹦鹉说者无意,然而成美听者有心,抿嘴强压住笑意。 白照影前世纵使再不谙世事,再体弱无法去想那事,现代信息来源那么发达,他多少能听个半懂不懂。 白照影僵了几分,霎时有点尴尬。 可是他并不能跟小动物生气,白照影只好硬装作听不明白。哪怕耳朵尖已经悄悄红了。 他还记得昨晚萧烬安从上而下地凝望自己,那双如水般幽深的眼睛。 他耳朵从红热变成滚烫,肌肤霎时敏感数倍,白照影漫无边际地回忆起,自己被萧烬安隔着绸缎衣服抱住时,对方贴得很近,那坚实的胸膛和有力胳膊,激得白照影鼻梁顶上泪意。 所以萧烬安昨晚为何要来救自己? 真是因为讨厌他乱喊,那索性不管,或者派谁威胁他不准喊,岂非更符合大魔王作风? 白照影有点想不透,微微垂头。 成美却把世子妃这模样,完全解读为新婚燕尔蜜里调油的风情。世子妃正在害羞。 成美心下了然,至于他们世子爷那道命令,什么“不准在世子妃跟前提我”,虽然遵从,但是成美以为,肯定是他们夫妻之间的小把戏,俩人好着呢。 成美按下欣喜,告辞去厨下准备清淡的晚饭了。
第49章 芙蕖院。 只是短短半个月, 许氏瘦了一圈,竟好像也苍老了十岁。许氏额前和鬓角的白发显现, 皱纹也多了许多根。 爱子至极,萧宝瑞患疯病对她的影响,就比天塌了还更严重。 许氏焦灼地捻断了手串里的丝线,小叶紫檀佛珠噼啪摔落,珠子满地乱弹,滚到水榭边。 许氏身心也像这珠子般快要散架。 她在滚珠声中, 想到瑞儿小时候,她担心孩儿自幼就因为王府的嫡庶之分伤怀,她想尽办法补偿萧宝瑞。 许他肆意吃喝,偷偷让他用度尽量等同于世子, 允他十岁还不跟娘亲分床睡……她没料想到头来,瑞儿竟还是如此福薄。 许氏失魂落魄地远望她那进不去的小院。 然后目光空洞地挪过脸,问小翠:“你,办妥当那个没?” 小翠一时讳莫如深。 许氏所说的“那个”,指的是民间传闻中有仙术的高人, 大虞朝以儒教治国, 民间禁止动用邪术祭祀巫鬼。纵使是隋王所修的道, 也是朝廷允许的道。 而许氏却因为萧宝瑞药石无灵, 改求助别的,求的是神神鬼鬼的东西, 指望的是幽兰教。 幽兰教渗透于大虞朝民间。 虽是官府下令禁止, 但它在上京城还有些信仰基础。几个能叫上名字的仙师据说法力高强, 能令白纸显字,能徒手下油锅…… 许氏相信了他们有些神通,暗暗让小翠和其中一名法师搭上线, 就在王府做法。 只是这事儿不能明着办。 小翠暗暗布置了祭台祭器,让法师给芙蕖院先望气,然后再做法,花了有好几百两。 许氏并不心疼这个钱。颤声问道:“法师……怎么说?” 小翠生怕别人听见低语,轻声道:“娘娘,那法师真灵,不消说就晓得咱们王府的情况,说二公子这是,是。” 许侧妃掐了她一把:“是什么?” “——是命犯罗刹鬼!”小翠被掐得声音有点高,许氏眉心颤动,鬓边簪饰跟着闪了闪。 其实若干天前,隋王府就有传闻,说她们母子最近倒霉有鬼神的缘故。起先她不太信。 但从自己找到的高人口中听见这话,许氏心狠狠揪了揪:“谁是罗刹鬼?” 小翠噤声。 这还用问吗? 萧烬安生于七月十五,命格自带凶煞。 萧宝瑞生于正月初一,年关岁首多福多禄。 必定是萧烬安冲撞了萧宝瑞,才使得两人的情况,竟好像反过来似的! 许氏哗啦打翻了手边的茶盏,恨意绞紧心肠,她牙根都快咬断了:“萧——萧……” 她急喘了几口长气,才从世子院飞回来的那两只鹦鹉,因为受到大量果干奖励,两只鸟落在水榭房顶勤加练习,为的是下次还能在白照影那里讨生活。 鹦鹉嘎嘎的叫声,从水榭房顶传到房中。 不断地,重复着昨晚学会的话语:“夫君,我要死了!”“爱妃,不准扭!”…… 荒谬,淫/荡,不知羞耻! 就是那疯子和贱人,夺走了她瑞儿本该有的命格。 许侧妃满心想看她儿子娶妻成婚的模样,便越发深恨,听不得这种言语。 她确实已给过钱让法师诅咒萧烬安,夺回萧宝瑞的气运,当然犹觉得不够。 她作为母亲根本无法原谅萧烬安曾恐吓过她的瑞儿,瞳孔在眸子中颤动:“七月十五,七月十五。” 许氏声音都变了调。 吓得小翠战战兢兢,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娘娘,娘娘保重。娘娘。” “他生在七月十五,他娘死在七月十五,他要祭拜他娘,他要走……” 许氏断断续续地说着,仿佛丢了魂,哆嗦着从头上拔下根金簪。 那五福簪子微微泛着金芒,是好物件。 许氏稍稳住心神满头冷汗道:“按法师从前日开始作法算起,三天都镇不住那尊煞神,我不能坐以待毙。天做不到,人来做。指望别人护不住瑞儿,娘来护。” 许氏让小翠把那簪子交给她娘家兄弟: “孽种他娘入不得宗祠,他给他娘迁过坟,只有他知晓,必定祭拜时不会带其他人手。” “纵使萧烬安有天大的本领,双拳难敌四手,阿兄必定有自己的手段,暗中要他的命。” 无论毒杀还是谋杀。 此事谋划过太多次,许氏早就已然麻木。 “便再传一句话,”许氏咬了咬牙,“不计代价,不论后果,我要他的命,要他的命……” 骤然间,芙蕖院水榭顶上掀起阵大风。风势阴森。 两只鹦鹉不堪劲风,拍拍翅膀飞走了。 *** 世子院,南屋。 老王妃祭日前几天,往常,萧烬安在这段时日,疯症发作得要更严重。 但也许是最近有太多事做,又也许是解药有了效果,病情已经恢复到最后一程,萧烬安反而心绪非常稳定。 在休沐日这天,他没有出门,甚至还让成安搬了把靠椅安放在庭院,在海棠树下晒太阳,觉得四肢都是暖和的。 鹦鹉们向来不敢落在萧烬安跟前讨嫌。 不过,动物通灵性,可能觉得萧烬安如今心情尚可,鹦鹉们也敢悄悄地落在他头顶的海棠树枝,试探地叫了几声:“爱妃爱妃!” 萧烬安把目光挪到树上。并不发难,反而和鹦鹉对上视线,恍然做出个口型:“爱妃。” 怎么就控制不住,又把白照影放进了脑袋? 他躺着,沐浴着日光,浴房里那晚白照影沾水的身体浮现在眼前。 那时他虽闭起眼睛,但也没法避免地能看到,之后也按捺不住地会回想。 萧烬安此刻无意识地将手掌抬起,放在眼前,依稀还能感觉到,掌心下滚动着的蝴蝶骨。 萧烬安屈起指弯,将手指缓缓收紧。 “壁虎……” 少年曾边哭边紧贴着自己,白照影很依赖他。 而他难以自控,觉得对不起少年。 越想到他,越对白照影无法割舍,于是就从失神凝望枝杈鹦鹉,变成绽开个微小的笑容。 “爱妃。” 成安守在庭院一角可是给看呆了。他直觉世子在想世子妃,偏这俩人又挺奇怪,明明今天都在家里,却谁都不来找谁。 成安急得抓耳挠腮。 ——殿下,您浴房那晚的凶猛劲儿呢? 凶猛完也要温柔点啊。 成安颇为焦急地递过去个话题:“世子妃今天没喝药。” “……不必禀。去劝他喝。” 成安心里打着鼓领命。半盏茶后回来禀报:“喝完了。” “嗯。”很乖。 很乖的白照影,让萧烬安心房又填满许多,觉得夏末的清晨很舒服。 他从躺椅坐起来,使成安还以为世子殿下要去验收世子妃的药碗。成安期待地转动眼眸。 结果是世子起来了,但没往北屋去。 他瞥见北屋,偶尔会进来几个绸缎庄禀事的伙计,听见白照影兴头十足地安排事情。 他有点高兴。面上没带出来。 半晌后高兴转变成郁闷,他们见白照影见得那么轻松。 萧烬安对成安吩咐:“让门子查外人严格些。” 成安明白道:“是!绝不许他们携带利器伤害世子妃分毫。还是殿下考虑周到。” 萧烬安对此郁闷更重,故意更冷下去几分:“我这几日不想见白照影。去准备准备,我要上祠堂。” 老王妃祭日将近。 成安算了算日子,心头酸涩一瞬,救命之恩,抚育之情,无以为报,他赶紧领命去了。 萧烬安还坐在庭院的躺椅,有些出神,枝头鹦鹉三两只,如今越发不怕他,落得更近站在他的身旁,大红大绿地排成行:“夫君!夫君!” 萧烬安眸光轻颤,自是十年以来,从没喂过小动物,这会儿竟鬼使神差地从石桌漆盘里取出几枚坚果,生疏地剥开,略有笨拙地塞给鹦鹉。 鹦鹉张嘴满意地吃掉,叫声更响亮了,连语气都学白照影学得肖似:“谢谢夫君……” 萧烬安跟每一只鹦鹉都玩了会儿。 不多时身边落下更多只鹦鹉。 他对那些跳动的鹦鹉们,无意间露出个僵硬的笑容。 而成安这时准备好祭品,恰注意到这个笑容,仿佛刹那间回到十多年前,成安眼眶酸涩。 “殿、殿下,”成安激动地有些找不到舌头,对萧烬安说,“祭品准备好了。” 萧烬安这才轻轻收回手。 因为好生投喂,竟还有只胆大的鸟儿,最后用油亮的小脑袋,蹭蹭他指头:“谢谢夫君!” “走吧。” 世子院的祠堂,并非隋王府家庙。 而是在飞仙亭背靠着的小山坡再往上些许,有一座精致,但在山下绝对不惹人起眼的小屋。 萧烬安推开祠堂。 屋里最多四五平,老王妃牌位供在中间,只有这一张牌位。室内一边是门,另一边是窗,窗下就是王府连接世子院的人工湖。 屋子不大,成安进去磕了三个响头,额头发红,然后下山了。 萧烬安是要在祠堂惯例多待会儿的。 吹起火折子,点上香,香火供上案桌,轻烟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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