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宁诩说话,段晏侧过脸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才道:“我问过太医院,过了头三个月后,恶心感会减退一些。” 宁诩怔了一下:“是这么回事啊?”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又不自觉放在腹前,隔着层层叠叠的衣物,如今也可以感受到几分细微的弧度了。 两人就这么盯着宁诩的肚子瞧,殿内静了许久,段晏眼睫颤了颤,正想出声说话,忽然宋公公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来。 “陛下……呃,两位陛下。”宋公公在门口道:“刑部天牢里的那位王爷,闹着要见两位陛下呢。” 宁诩脑子没转过来:“什么王爷?” “……”宋公公说:“陛下,宣王爷宁阆还、还被关在大牢里呢,您忘了?” 宁诩:“………………” 他还真是忘了。 先前他下旨把宣王宁阆押进刑部大牢里,是因为宁阆与段晏的出逃有干系。但如今段晏都成了燕国新帝了,又率军回了昭国,如今成了宫中最尊贵的客人,宁阆那疑似通敌叛国的罪名,也似已经在无形中消散。 宁诩算了算,发现宁阆被关在大牢里,好像都三个月了…… 无言沉默了半天,宁诩起身道:“朕去——” “我去吧。”段晏却也跟着起来,并平静地说:“陛下南下视察民情,刚回来不久,不适宜过于劳累。” 宁诩懵了一下,他与宁阆,虽说关系不好,但也是有血缘牵连在,处理宁阆的问题,算昭国宫中的家务事。 段晏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替他去? 在外候着的宋公公也一头雾水。 见宁诩疑惑,段晏于是将视线往他腰上一扫而过,方才敛起黑眸,道:“……天牢里血气重。” 宁诩:“。” 原来还要顾及肚子里的这个…… 犹豫了片刻,宁诩想了想宁阆那张脸,也不是很想去看他,索性说:“那宋公公与你一并去吧,朕就不去了。” 段晏颔首,转而看向宋公公:“公公,请带路。” 宋公公:“呃,好,好咧。” 前去刑部大牢的路上,宋公公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感到十分迷茫。 他也算是宫中的老人了,见过宫中的两代帝王,如今宁诩回到宫中,他重新来到宁诩身边伺候,却觉得一天天的头昏脑胀,根本理不清楚现在宫里的两位陛下是怎么一回事。 若说昭、燕两国交好,但段晏带来的燕军又驻在郊外,虎视眈眈。宁诩逃出宫后,还被抓了回来。 段晏当初为质被逼侍寝的那段往事,还是铁板钉钉的奇耻大辱,这样的屈辱,段晏能咽得下这口气? 若说两国不交好,两位陛下之间水深火热,可又瞧着不像,明明夜里还睡在一处寝殿呢! 宁诩和段晏间的气氛也古怪非常,比段晏还是段侍君的时候更古怪,古怪得宋公公都头疼了起来,更何况是其他宫人。 其实宋公公心里倒还有个猜测,只是太过离奇,不敢确定。 宋公公心里纷乱了一路,直至段晏进了天牢后,还没想明白。 宁阆名义上还是大昭的宣王,宁诩并未特地下旨为难他,因此刑部将人关押在一处宽敞的牢房中,置了被褥,宁阆每日就待在里面,吃了睡睡了吃。 段晏到时,宁阆正坐在地上,长时间未打理的头发乱糟糟的,虽然没有受过虐待,但也还是瘦了不少。 听见有人来的动静,宁阆忙不迭地转头去看,眼里溢满了喜悦的光,但等看清来人的面容时,那点光又沉寂了下去。 “怎么是你?”宁阆不可置信道:“我皇兄呢?” 段晏不答,宁阆于是又骂:“你还有脸来,是特地来看本王被你害得多惨?本王助你许多,你不报答便也罢了,还私逃出宫,将祸水引到本王身上来,简直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猪狗不如……” 段晏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见宁阆情绪激动,似是觉得好笑,开了口:“你是把所有人都当成蠢人么?殊不知最蠢的是你自己罢了。” 先不论宁阆的计谋和野心是多么可笑,就说段晏与他之间不过是互相利用,到这个时候了,还敢拿什么“恩情”“报答”之类的话来要挟,真是蠢笨如猪。 宁阆发现段晏根本不在意他嘴里骂什么,像只是故意过来瞧瞧他的狼狈模样,于是又叫:“皇兄!本王要见皇兄!” 段晏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宁诩刚从宫外回来,需要静养,没空见你。” 宁阆:“明明是你软禁皇——” 话说到一半,宁阆内心一个激灵,突然停住了。 等等……他就算一直待在狱里,也知晓段晏如今是燕国的新帝了。宁诩一直没露面,出了宫又被段晏带回来,难不成已经沦为了阶下囚,段晏接下来岂不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昭国朝廷整个抓在手里了? 宁阆兀自焦灼了片刻,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发现段晏想走了,赶紧抓住铁栏杆道:“段……不是,陛下、陛下!” 段晏:“……” 这人实在是很聒噪,过几日叫那夏潋代拟个圣旨,把人丢到北境去得了,省得一天天的在耳边叫唤,吵到宁诩养身体。 “陛下,”宁阆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线生机:“你想叫皇兄当傀儡,不如换我来,皇兄性情倔强,肯定不会心甘情愿,若是我当了皇帝,靠着燕国的那几百里地都割让给你们,我昭国对大燕称臣,每年上贡黄金万两,如何?” 段晏往外走的脚步顿住了,转过身盯着他看了半晌,眸光极沉。 宁阆以为自己说动了他,脸上露出一个笑,却没想不远处的青年嫌恶地拧起眉心,冷声道:“朕今日才知,同为兄弟,也能出现如此性情迥异的两种人。” 说完这句话,段晏懒得再在此地停留,将宁阆抛在后边,径直出了大牢。 “去御书房。”段晏说。 御书房里,夏潋正忙碌地给奏章分类——宁诩回来了,先前这段时间朝廷上发生的大事要事,是得整理给宁诩看的,夏潋就在做这件事。 抬眼发现段晏进来,夏潋怔了一瞬,还是开口:“陛下。” 段晏入了殿,也不在什么地方坐下,干脆简洁地出声说:“拟旨,宣王宁阆犯有通敌叛国、欺上瞒下之罪,着发配北境,此生不得回京。” 夏潋愣住了:“宣王爷?” “是。”段晏黑眸里的光凉凉的:“今日便把这道旨意盖了玉玺发出去,最迟明日把人送上路。” 夏潋犹豫了一下:“臣得先问过陛下的意见……” 青年淡道:“依宁诩的性子,最狠心的不过是把人关进大牢好吃好喝地供一辈子。但朕并非心软之人,你们先把人押到囚车里上路,宁诩那边,朕自会同他说明。” 夏潋默了默,段晏轻瞥他一眼,说:“你不愿拟旨意也无妨,难不成朕没有其他办法做成此事?” * 过了两天,等宁诩知道这件事,看见那道盖着玉玺的圣旨时,载着宁阆的囚车已经出了京城。 “……”宁诩:“啊?” 段晏坐在一旁看书,神态自若,仿佛与他毫无干系似的。 宁诩一手持着圣旨抖了两下,确认上面的字迹是真的,忍不住问:“你做什么忽然要把他送去北境?” 段晏放下书,想了想,漫不经心回答:“见了就烦?” 宁诩:“还是以通敌叛国的罪名,宁阆他……” 段晏屈指敲了敲桌沿,说:“朕现下能坐在昭国的宫里,不正是他叛国的证据?当初在宫中时,宁阆几次三番邀朕与他合作,不仅有此意,更做了不少功夫。” 宁阆做的事,宁诩心中也大致有数,但他想说的其实并不是这些,而是—— “你将罪名推给宁阆,是想叫史书上把我的过错写轻些吗?”宁诩忽而问。 不管缘由是什么,燕军能堂而皇之入昭国之境,都是宁诩坐在皇位上时发生的事情。 他从异世穿越而来,从未受过帝王教育,不通朝政,不懂军法,在京郊外的那一次主动进攻是宁诩不眠不休筹谋几个晚上才下定决心去做的,却也失败了。 在昭国百姓眼里,先皇领兵在燕国土地上赢下的功绩,不过短短半年,就在新帝手里败了回去。 于情于理,他都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更不是个明君。 他虽已努力过,但也没能扭转乾坤。 “是功是过,都该交由世人评判。我既坐在这个位子上,就应坦然接受一切。”宁诩又说。 闻言,段晏深深地看着他,像是要直看进宁诩心里去,良久后才垂下眸,低声道:“你果真与那宣王不同。” 宁诩没听清他说什么,下意识哼了一声:“嗯?” 段晏摇摇头,语气从容地说:“那宣王狼子野心,留他在京中,始终是个祸患。就算不提什么功过是非,就单是让他能时不时挨近你,我就心里不舒服。” “我让夏潋派人送他出城,留了一命已经是开恩,陛下若是心软,大可现下就派宫中禁军去把囚车追回来。” 宁诩:“……” 人都被你以朕的名义撵出去了,还能再迎回来? 宁诩想了想,对宁阆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对他做过的不少事更是颇感恶心。与其把人关在大牢里一辈子,不如就叫他去北境待着,除了气候苦寒些,倒也饿不死。 “走都走了,”宁诩无奈道:“随你吧。” 话说出口,宁诩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味。 这里是大昭皇宫,他还是名义上的大昭皇帝,为何反而像是段晏在当家作主?如此可恶! 宁诩神情一变,冷哼道:“但此事先斩后奏,把朕置于何地?” 段晏点点头,竟能淡定自若地回答:“陛下说得在理,往后若有要事,必先禀报陛下,否则就是瞒君大罪,把主事者拖出来打几板子才行,我燕国一向都是这么做的。” 宁诩:“…………” 人至贱,则无敌。 脸皮贱如段晏者,天下无敌。 在御书房的夏潋轻轻打了个喷嚏,觉得身上有点冷,不由得又披了件外袍。 * 这一日晚膳后,太医院来了人,用食盒温着一碗褐黑色的药。 史御医历经几个月的锻炼,心理能力已然强劲了许多,但提着这食盒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底里有几分发虚。 不管怎么说,这里面装着的可是…… “陛下,太医院的史御医来了。”宋公公朝殿内的两人禀报:“说是带了先前下旨吩咐研制的药汤。” 宁诩刚用完晚膳,正在看夏潋带过来的一批折子,听见宋公公的话,愣了一下:“让他进来吧。” 他下旨叫太医院研制什么药汤了? 段晏现在不在,据说是出了城,去了郊外的燕军大营,夜深了才回来。他身为燕国皇帝,平日也有不少事要处理,宁诩不知他是如何摆平了燕国的丞相和其余臣子,成日待在昭国皇宫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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