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作为一个被预测要分化为S级的Omega,时茧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他注定会嫁给门当户对、同等价格的顶级Alpha,这样他们之间的结合才不算“浪费”。而他对于这种观念也并不十分抵触反对,因为在时茧对未来的规划中,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离开时家这个成为城堡也同时成为囚笼的地方。 他知晓外面都在传温隅安就是时藏锋为他精挑细选的“童养夫”,对此也反感,与其和外面其他不知底细的Alpha结合。还不如和从小就知根知底的养兄在一起,乐观点想也能用肥水不流外人田来安慰自己。 可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时茧二次分化顺利分化为一个Omega的基础之上。只要是Omega,他可以不用是S级、A级,甚至可以更低,哪怕是E级也没关系,联邦法律规定,公民结合只受性别限制,而不受基因等级限制。 但造化弄人,时茧偏偏就分化成了Alpha。 那么他无论是E级或者S级,那就都不重要了,只要分化成Alpha,他和同为Alpha的温隅安之间,就再绝无任何可能。 时茧现在还没想起来自己觉醒了Bug级别的AS,也忘记了已经分化为S++Omega,他以为自己躺在刚做完分化失败抢救手术的病床上,以为温隅安眼中的担忧、焦虑,和没由来的愧疚、悔恨,都来源于自己分化成Alpha。 所以,醒来后的第一句话,让温隅安完完全全地一败涂地。 他甚至不敢多看时茧一眼,逃跑似的,狼狈地离开了病房。 迎面正撞上时序,后者冷淡地扫了一眼,对他明显异常的情绪未置一词,只问:“小茧醒了?” 温隅安显然是崩溃的,闻言低低地应了一声,却不想再说更多。 放在以前,他在时序,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可能是这样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自知作为时家养子出身不够名正言顺,所以总以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用权贵中稀少的和善、友好作为自己向上攀爬的工具,带着虚假的面具与所有人交往,恐怕也就只有在时茧面前才暴露过自己最真实的阴暗面。 虚伪,阴狠,绝非善类。 但现在,当温隅安选择从时茧那双宁静的眼睛里落荒而逃的时候,他就忽然间无比厌倦这种伪装。 在向时序问好的那一刻,他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你可以将你虚伪的善意递给任何一个人,连路边的一条流浪狗都可以得到你作秀似的爱心,唯独对于时茧,你却用尽了自己的恶劣,那么多次的以伤害他的方式从而取得对自己……爱而不得的疏解。 温隅安甚至不想用到“爱”这个字,他深深地感觉到,他这个人同他这个人的爱一样,都叫人无比恶心。 这样恶心的他,怎么还敢若无其事地站在时茧的病床前,对着他惺惺作态。 时序感觉到了温隅安周身浓密的自厌情绪,时茧出了这么大的事后,他重新调查过时茧这些日子在第一军校的档案记录,在为幼弟被余宸等人欺辱而感觉到深深愤怒的同时,也隐约察觉出温隅安和时茧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直觉这其中也必然发生过自己不愿见到的事。 但事已至此,说这些已经全完了,时序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教训温隅安,毕竟连他自己都成为了漠视的帮凶之一,可如果就这样放过温隅安,他又实在替时茧不值,也咽不下这口气。 时序皱皱眉,他年近而立,远比初出茅庐的温隅安和尚未成年的时茧上位者气场更加强烈,只这么一眼看过来,温隅安就感受到某种熟悉的压力。 “我不清楚你究竟对小茧说过什么,又做过什么,但你自己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愿意忍耐不代表我或者父亲知道了会当做无事发生轻轻揭过。” 温隅安喉间苦涩:“是……我对不起小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要减少出现在小茧面前的概率,以免影响他的恢复。极端组织和爆炸事件还没有调查清楚,把你的精力都用在这上面——包括那些正在抢救的重伤员俘虏,你都需要保证他们每个人都能顺利活下来作为人证。” 温隅安低声道:“……我知道了。” 时序仍旧没有给他好脸色,整理着装,提着鲜花粥衣冠楚楚地进入特护病房。 他的精神体海东青更是比谁都激动地扑扇着翅膀,在病房里盘旋两圈后,降落在时茧的床头,垂下脑袋用尖利的喙轻轻梳理着少年披散在肩头的蓝色长发。 它偏着小脑袋一歪一歪地观察着脆弱的小主人,对方重伤初愈,恹恹地垂着淡色的眼睫。 他的脸颊是病弱的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什么血色,像极淡的白蔷薇花瓣,五官仍旧精致美丽,只是躺在病床上破破烂烂的样子看上去更像个易碎的花瓶,整个人脆弱得仿佛暮春开到荼靡,微风轻轻一吹就会扑簌簌地掉下花瓣雨。 海东青飞下来,心疼地张开翅膀,想要盖在少年的胸膛上,却被一只毫无血色,布满青筋的纤手轻轻挡开。 “咕?” 海东青歪歪脑袋,懵了一下,又飞上去,试图重复刚才没完成的动作。 然而依旧是那只带着小苍兰香气的手,将它推开,懵逼之下,海东青还摔了个屁股蹲两爪朝天。 “咕!” 海东青连忙爬起来,这下确认了小主人不想让它靠近,杏仁大的脑子也想不到更多,只怒气冲冲地朝着主人飞去,抬起弯如银月的尖利喙部,朝着唯一露出来的侧颈狠狠地啄下去! 时序不急不慢地扫过去一眼,上一秒还在兴师问罪的海东青,下一秒就被抗议无效地收进精神海里。 时序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一声,提起保温桶:“你刚醒,只能吃一点流食,这是你从小就最爱吃的玫瑰薏米粥,熬得软烂清香正合适——” “饿了吗?哥喂你。” 说着,时序拉出凳子坐下来,又解了袖扣把袖子挽到手肘处,动作优美地打开保温盒,拿出里面温度正好口感合适的粥和餐具。 他舀起一勺,凑近轻轻吹了吹,熟稔地递到时茧嘴边,却只得到一句淡淡的:“我不饿。不用。” “……” 时序默了一瞬,却也不坚持,把粥放到一边。 他顿了顿,倒也坦荡:“我从来也没有觉得你分化成Alpha是多么丢脸的事,到学校来那一次,其实也只是想鼓励你,因为我知道你无论哪件事都可以做到很好,但无论如何,当时忙于选举的我都始终没有注意到你的心情,这是哥哥的不对。” “对不起小茧,我应该更多站在你的角度考虑一点的,那时的你已经承受不了任何一点多的压力。” 除去在上议院开会或者答记者问时,时序鲜少如此长篇大论,他说完后等待着时茧的反应。 他想无论小弟是生气是谩骂,还是故意无视,难过哭泣……他预想了很多有可能发生的情景,但他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时茧比他还平静地说出那句没关系。 平静得,就好像他们并非血脉至亲,而只是两个萍水相逢,然后在人群中各自点点头这样的关系。 时茧甚至并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前方的天花板,声音又低又淡:“你没有错,不必为此感觉到抱歉。” 但偏偏时茧说完这句“不必抱歉”之后,时序的心脏陷入了某种丝丝缕缕的刺痛,并不强烈,亦不致命,却酸涩难忍。 第60章 这比时茧委屈地哭出来, 或者愤懑不平,歇斯底里,都更让时序无所适从。 时茧性格骄傲, 他这样的出身、这样的等级, 注定了他会耀眼夺目地过一辈子,但其实私底下在和家人相处时, 他一直都很乖, 很听话。 即使时序大他十岁出头, 年龄的鸿沟摆在那里, 能够陪伴他的时间并不多, 时茧也从未有过什么怨言, 在时序半是玩笑话半是真心话地酸他和温隅安亲近时, 总会一本正经地强调哥哥和养兄是不一样的, 他很喜欢哥哥, 只是哥哥总不在身边。 眼下, 时茧依旧乖巧安静, 面对自己的道歉, 也只是轻飘飘地就揭过了。 这本来该是时序所希望的,他那么忙,议会有开不完的会、改不完的提案, 一天24个小时,往往要当25个小时用, 连这次过来看时茧的时间都是硬生生挤出来的,时茧表现得这么云淡风轻,好像从来没放在心上过,时序本该感觉到安心,这口气松下来后, 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忙他的事业。 可时序却反而计较起来,时茧不应该这么大度,不应该这么轻轻巧巧的就原谅了自己。如果什么事都能像时茧小时候不高兴买个蛋糕那样轻松哄好,那他娇生惯养宠大的小弟,这大半年来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又有谁来在意和弥补? 连他自己都放弃了替那个被苛待的自己,到底还有谁能够看见他那些彻底不为人知的痛苦和挣扎。 时序脸色苍白,他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假设。 在期待时茧能够长成一个优秀的人之前,他最希望的是,自己的小弟能够永远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长大,但残酷的现实告诉时序,这个愿望已经彻彻底底地破灭了,被时茧最亲近的人,比如他,比如时藏锋…… 他们曾经千辛万苦看顾着才长得郁郁葱葱的小苍兰,正结着娇嫩的花苞,快要开放了。 又因为他们而枯萎。 时序忽然涌上一阵深深地厌恶,就在他来之前,他思考的居然仍旧是计划时茧的病房待多久,该怎么措辞道歉,时茧不原谅又该怎么办,需不需要挪更多时间出来。 他自己都不明白,到了这一步田地,他为什么还能理智到让自己作呕的程度,他究竟是来真心实意地毫无杂念地道歉,还是希望通过道歉这种方式挽回兄弟间分崩离析的感情,以便家庭稳定不影响自己工作? 时茧的视线落到时序身上,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后,一句话让时序彻底崩溃,不知道该怎么待下去。 “我没什么事,你去忙吧。” 时序心如刀割。 时茧知道,时茧一直都知道,哪怕他的想法这么冷血,他也还是装作看不出来掩藏在装腔作势之下那个腐烂发臭的、让人不喜的自己。 时序几乎就要维持不住自己冷静的伪装,他强忍着酸涩,很勉强地公式化地笑起来,颤抖地声音却已经完全出卖了他。 “没事,哥哥再陪陪你。” “你的工作不要紧吗?” 时茧的语气很平常,却让时序鼻尖一酸——他一个将近而立之年的事业有成的男人,早已经不知道眼泪是什么东西,偏偏此刻在小弟身上,他久违地感受到一种无法抑制的潮湿。 时序强颜欢笑:“比起工作,还是弟弟更要紧一点吧。” 时茧没说什么,只淡淡地应了一声,又发呆地看着天花板。 时序看不懂他。因为那双眼睛里,现在已经不那么愿意装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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