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谢的那句“还需静养”犹在耳边,南荣显只当让着病人,“本王随你去。” “不必,朝中需要王兄看着,”南荣宸随口拒绝,南荣显怕是被王位冲昏了头,这般多心又多话,“肃王若是不放心,着人跟着便是。” 钦天殿自诩物外之境,自正殿而出环山绕水,放眼望去不见红砖黛瓦,只余苍翠点缀着雅致殿宇,怪不得能养出青羽鸟。 南荣宸漫无目的地扫过一池春水,被一身绯色官袍扫去本就不多的兴致。 他只当没看见,死去活来又死期未卜,他只等着死遁之日,没人再配得上他的爱恨。 天地广阔、群山相叠,他上辈子只在宫墙和边关沙场当个困兽,尚比不得这青羽鸟。 “臣来请王上回宫。” 南荣宸垂眸看着立在一侧朝他行礼之人,萧元倾,他入东宫那年先帝亲点的状元郎,出身世代书香的萧家,六艺皆精,才华倾世。即便入仕也没磨去一身君子骨,将深红官袍都穿得清朗端正。 上辈子他最爱帝师穿这官袍的模样,此时却不想多看一眼,片刻没停地往前走,却被扼住手臂,“臣,担心王上。” 南荣宸停下脚步,极有耐心地一根一根掰开萧元倾的五指,“是么?老师若这般得闲便去替孤理一理御史台的旧账,也比说这些空话来得实际。” 若是上辈子萧元倾亲口说一句“担心”,他能一路考虑到成就大业之后退位归隐,过平淡日子,再不让萧元倾担心的事。 可此刻他只觉一阵恶寒,踏上马车前扔下身上的朱红披风,朝南荣显开口,“脏了,改日还王兄一件。” 虽然不解其中缘由,南荣显没管落到地上的披风,南荣宸这事做得合他心意,“萧元倾开罪你了?” 南荣宸闻言放下马车上的锦绣帷裳,“去九安行宫,你们肃王自行回去。” 肃王跟低调半点不搭边,每每出行必得全副仪仗,今日虽仓促,也带了半副亲王仪仗。 车马官战战兢兢地看向肃王,满朝皆知,肃王和王上争斗多年水火不容,如今肃王被王上当众下了面子,正是神仙打架,免不了殃及他这池鱼。 不出所料,肃王脸色一变,车马官做好跪下的打算,却见他们王爷扬唇一笑,“还愣着做什么?听王上吩咐。” 南荣宸坐在马车上听完南荣显分配守卫,将手靠近镂金暖炉上,暖意顺着十指流遍全身。 目送马车离去之后,南荣显领着亲卫堂而皇之地在钦天殿外拦住萧元倾,“萧大人平日都是这般冒犯王上的么?” “既得闲,不妨酒楼一叙,本王请客。” *马车一路奔波,傍晚时分方到京郊九安行宫。饶是这马车貂皮鲛绡铺了几层,华贵舒适,南荣宸也折腾得半身倦意。 他自幼习武,本不该如此不中用,只因以太子之身亲征疏勒时受了些伤,太医问诊后说伤及根本。 他没将这话放在心上,登基第五年仍御驾亲征,也是死前才知晓,这伤及根本是如何伤的。 身份最末的车马侍从俯身跪成人凳,南荣宸没有这等把人当物件使的习惯,挥手示意他退下。 车马官很快反应过来将那人喝走,又命人取来木梯,伸手要搀着南荣宸下车。 此人是肃王手下的人,聒噪一片惹人心烦,南荣宸指了下那刚站起身来的车马侍从,“你来,其余人不必跟得太近。” 车马官看贵人脸色的功夫修炼得炉火纯青,王上孤身一人秘密前往行宫自然不喜肃王的人跟着,“谨遵王命。只是舟车劳顿,可要臣着人备上汤泉?” 南荣宸点头应下,他倒也没这么急着要见那疏勒世子。 本就是消遣之事,早一分晚半刻无甚区别。 两个时辰之后,他无视被系统控制着愈合不了的伤处,迈入水汽氤氲的汤泉。 他来得突然,此时又不到春猎的日子,行宫上下还没张罗起来,是以能落个清静。 云雾素纱飘荡几下,几盏酒入喉,他抬手结果夜光杯,晃荡几下杯中葡萄酒,“此时无人,正是行刺的好时机,还不动手?” 第8章 正握着酒壶斟酒的车马侍从闻言松开壶柄,贴着袖子抽出薄刃直冲南荣宸脖颈而去。 可惜事与愿违,他使出去的力道被拨回自己身上,腕骨咔嚓响了几声,短剑随之滑落,不偏不倚落到一只白皙如玉的手中。 南荣宸垂眸看向手中的短剑,薄如蝉翼,剑刃泛着凛冽寒光,“云铁所制,怪不得能带进肃王府。” 仇人就在面前,竟还在把玩他的短剑,戚言蓄势准备殊死一搏,他本就没打算活着离开行宫,可肃王府查探严密,他身上并无其他武器,只能赤手空拳扼向暴君脖颈。 南荣宸从刺客手里救下夜光杯,索性以短剑替之,省得他又要去毁那琉璃酒壶。 戚言随之一怔,很快反应过来这暴君是在拿他作消遣,简直狂妄至极,用了十成力气朝前刺去。 剑刃破空,他背上猛然受力,跌入汤泉池中,水花四溅之下,手腕硬生生被带着转了方向,薄刃正抵在他恨不得啖肉饮血的暴君心口。 南荣宸靠着白琉璃池壁,衣料半敞,露出的纱布被利刃划破,“下次朝这儿刺,比较容易死,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伤口已经渗出些血来,系统却没动静,这人八成是主角团的,死遁么,总要假死一次,这人剑是快,人又不大聪明,留着有用。 他手上一动,仍借着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利刃落入水中又溅起些水珠,“今日你杀不了孤,还想活不想?” 这暴君竟有这般劲巧功夫,戚言咬牙开口,“我就算化为厉鬼也定会带你下地狱!” “有志气,”南荣宸上下扫过面前这刺客,顶多二十出头,周身气质疏朗,脸绝不该是这个模样,该是用了易容之术,说起来他只在话本中见过,“为了杀孤做了太监?” 戚言见这暴君一副自得模样,没再动作,本想着他只要忍下这一时,就还有机会将暴君一击毙命。 可这还能忍? “你他娘的才是太监,欺人太甚!” “哦,”南荣宸迈步上前,抬手覆上他脸颊边,沾着水的三指摩挲片刻终于瞧见假面边缘的痕迹,易容手法倒是不错,“那便留在孤身边做个侍卫。” 指腹温度掺着水汽隔着那层假面传到脸上,耳根又被指尖一触即离地碰了几下,戚言脑子里似有烟花炸开,定定地看着那道修长身影在哗啦水声中离开。 直到汤池中只余他一人,他紧咬牙关抹茶把脸上的黏腻,这暴君到底是何时识破他的? “你可知我是谁?” “名字而已,孤没兴趣,”南荣宸给自己斟了杯酒,喝下一口才想起他还有伤,“取些伤药来,别惊动旁人。” 如此不把人放在眼里,怪不得视人命如草芥,戚言眉头一蹙,从水中捞出他托人打了足足一月的的短剑,两步间翻身从池中走出,站到南荣宸身侧,目光随着那盏醇滑酒液晃荡,“不想知道是谁派我来的?” 整个京中能在南荣显眼皮子底下安插人的,不外乎两股势力,要么是南荣承煜,要么是周衍知和太后。 也都没差,不外乎是怕他与肃王勾结最后不好料理,使点手段让他二人斗得更厉害些。 “定是肃王,”南荣宸淡声开口,又在这刺客微微亮起双眸的空档接上,“满意了就去取药。” 这辈子真是什么人都想着来诓他。 *翌日乌云当空,春雨淅淅沥沥倒不特别扰人,南荣宸打断车马官的谄媚奉承,随口交代,“他日后就在孤身边做个侍卫。” 车马官拱起手磕磕绊绊,“王上,这恐怕…” 倒不是他心生嫉妒,自古以来哪有没了根的宦官当御前侍卫的道理? 戚言冷着脸开口,俨然一副飞上枝头的嘴脸,“王上之命,你有异议?” 他守在南荣宸殿外一夜未眠,既然这昏君以耍弄他为乐,便先忍下一时,缓缓图谋。 车马官自然不敢有意见,当今王上绝大部分时间能算得上性子好,可这好脾气都跟肃王无关,他一个明明白白的肃王爪牙哪有命多劝? 古往今来断袖之癖不是稀罕事,堂堂天子收个宦官作脔宠也无可厚非。 昨日守在汤泉殿外的宫女都能听到些动静,可见闹的不小,现今为表爱护封个御前侍卫也合常理。 只是这小太监姿色平平,也无纤弱之感,与王上实在不相配。 屏退多余侍从后,南荣宸身后只跟着戚言一人,雨点落在伞上,衬得周遭一片静。 南荣宸对此还算满意,看来这刺客当车马侍从时有一点不是装的——话少。 戚言一手握着紫竹伞柄,一手虚握着腰间的剑,亦步亦趋地跟在南荣宸身后,企图看明白眼前暴君的阴诡意图。 可视线受限,除了那身玄衣,入目的只有一片白得晃眼的后颈。他莫名焦躁,握紧手中剑鞘,一时间恨意迭起,恨不能生生咬断这暴君的脖子,却又不合时宜地想起数个时辰前南荣宸心口的血迹。 南荣宸拂了下被雨打湿的衣袖,“就算恨孤也要好生当差。” 戚言闻言将伞倾斜过去,这暴君果然心性近妖,怕不是背后长了眼睛,能随时随地蛊惑人心,实在该杀。 一路上没再被雨淋着,南荣宸也就懒得管戚言是何想法。 穿过三五道长廊,别有一番景象,几间陈旧偏殿比之主殿和东西各殿算得上陋室。 三年前赫连翊战败被俘,疏勒顺水推舟愿以赫连翊为质子,以表对临越的忠心。 原本最有可能继任疏勒王的世子入他国为质,王位自然另有人选,新王还跟赫连翊别有渊源。 守卫远远见两个玄衣人走过来,只当又是来找赫连翊撒气的,那蛮子没少杀害临越将士,被俘之后也还是桀骜难驯,纯粹是欠收拾。 待看清来人后,守卫才急忙跪下,“参见王上!” 南荣宸扫过几扇破旧木门及宫院里一片残破,赫连翊这三年过得屈辱至此,是他一手促成的。 “赫连翊呢?孤要见他。” 戚言冷着脸抱剑侍立一侧,临越破他城池固然可恨,当年疏勒屡屡来犯边疆同样可恶,这二人最好能咬起来。 守卫面不改色地开口,“王上,赫连翊正在厢房更衣,以免冲撞天颜。” 第9章 南荣宸示意守卫开门,抬步迈上两级石阶,停在灰瓦砌就的檐下,抽出锦帕擦去手上潮意,待戚言收好伞后,轻巧一掷,转身走进逼仄的正堂。 戚言下意识伸手去接,绸缎丝滑触感入手时才后知后觉暗骂一声,连一块帕子都极尽奢靡,还如此使唤他,真当他是侍从奴才,抬手就要将这帕子扔了,南荣宸却好巧不巧地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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