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没人管他们,倒是逃生的好机会,只是他们才刚准备溜走,又听见兰危与精灵的交谈,脚下的步子一时也迈不开了。 顾易道:“你娘——你大概不喜欢这么叫,就叫贺兰夫人吧,她也是为了杀壁水貐而来,不惜用你们这么多人当诱饵,要是今天能将壁水貐送回去,她功亏一篑,恐怕也要气死呢。” 散修一听,来了劲了:“依你看,要怎样才能把它送回去?” “就是,现在魔修将它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哪还有办法?” “你说得轻巧,我不信你真有办法!” 顾易笑道:“当然有办法啦……不过……那是什么?” 他看着从远处走来的一个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身影,声调一变,整个人坐直起来,目光死死钉在来人身上。 除了他,霜星子这会儿也看到那个走路有些踉跄的身形,浑身一震,仅刹那分神,已被含笑一掌拍下。 他顾不上受伤,飞回地面,上前两步,抢到来人面前:“小谢,你……” “道长小心!!!”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极高亢的声音。 他正要去牵大徒弟的手,忽然察觉背后一凉,又有人提醒,连忙发出一枚棋子,打在背后偷袭的人身上,然后继续去牵谢忘归的手。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不要走了……你师弟也在,等会儿我就带你去见他,咱们师徒三人团聚,正好回……” 远处又传来一声:“道长!!!” 他尚未在意,牵好大徒弟的手,这才转身,可看清面前之人时,脸色刹那间纸一样白。 他面前站的,同样是谢忘归。 青面獠牙,面目全非的谢忘归。 “师父怎么知道,我们正要去找师弟?”身侧,那个面容完好的“谢忘归”忽然阴恻恻开口。 “我先将你送下去,再将他送下去……你们师徒三人,正好在下面团聚。” 他语气十分得意,话音一落,已掏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霜星子下腹。 霜星子此时听他语气,早已反应了过来:“你是……钟……” 钟渝有意炫耀轮回千面,运功将自己变成顾逸的样子,又笑问道:“师父再猜猜我是谁?我是你最喜欢的好徒弟啊!” 他倒了下去,看了会儿钟渝,又看向谢忘归,向后者伸出手:“你才是……小谢。你受苦了……” 钟渝冷冷道:“大师兄,师父向来偏袒顾逸,也是一丘之貉,你若咬他一口,便能报这些年来忍辱负重、身不由己的仇!”
第74章 血毒(2) 顾易刚才情急之下, 发出两声提醒,这时见师父依旧中了埋伏,顾不得受伤, 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跑向霜星子。 钟渝还在顶着顾逸的脸怂恿谢忘归:“你身中尸毒,明知不容于世,自己都憎恶自己, 却硬撑着一口气, 怎么也不肯就此去死, 不就是因为不甘心么??你顾及他是师弟, 顾及同门之谊,他们又何尝顾及过你??顾逸近年声名鹊起,可若是你在, 他又岂能有如今的名望??都是从你那里抢来的罢了!你身处魔窟, 你师父也不挂念你分毫,当初若是他们看了你的信,派人替你掩饰,你又岂会轻易败露??你苟延残喘, 活到现在,心底里难道不就是想给自己讨个公道?你舍生忘死, 为何却遭受如此不公?天底下岂还有公平正义可言?老天爷不公平, 你就自己给自己讨个公道!” 谢忘归披头散发, 面色铁青不辨原貌, 仅眉目依稀还有两分从前的样子, 尖锐的獠牙无比锋利, 喉间无意识发出凶悍的低吼, 似乎立即要准备择人而噬。 他听了钟渝的话, 眉目里透出显而易见的痛苦, 钟渝催促道:“你看,我刺伤了他,但又让他死不了,正是让他尝尝你吃过的苦头,你难道真要辜负我一片苦心?” 谢忘归脸庞扭曲,一时犹豫痛苦,一时面露疯狂,但总归不肯上去攻击。 霜星子沉声道:“小谢,这都是他蓄意挑拨,事实到底如何,等你清醒之后,可以自行判断……我们月白峰上上下下,从无一个人忘记你。好孩子,你不管怎么样,永远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大弟子,是咱们全峰弟子的大师兄。大家都惦记着你,你过来,让师父好好看看……” 说罢依旧朝他伸出手。 谢往归听他温言抚慰,眼神竟渐渐清明。他们师徒阔别已十年之久,平时鲜少有机会交流,思念之情于双方都炽热强盛,这时刚有机会见面,情意总是大于恨意。 钟渝见状,自怀里拿出一个铃铛,轻轻一摇,铃声响起,谢忘归眼里的清明又渐渐消失,迈着踉跄的步子,一步步走向霜星子。 “他如今再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麻痹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他们将你一个前途无量光风霁月的的弟子害成如今这样人不人鬼不鬼人人喊打的样子,岂是说两句好话,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谢忘归已经很难再开口说话,上前之后,停在了霜星子身前半步的距离,他盯着面前人的脸,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什么,喉间的吼叫渐渐变成了调,有几分像呜咽。 不知道是为自己如今的模样,为过往的经历,还是为师徒之情,为命运。 在钟渝的催促下,他冲霜星子龇了龇牙,往前一扑,就要咬过去,霜星子早已无法移动,即便尚有余力,也不忍心打向面前这个弟子。 ——就在尖齿落下之时,忽然,一只绿色的手臂挡了过来。 顾易将手臂伸过去,随后立即将眼一闭,不敢去看……这么尖的牙齿,咬人肯定很疼。 但很快,他被人猛地一拉,拉到了一旁,兰危用刀背挡住了谢忘归,随后猛击几下,将人推出好几步。 顾易松了口气,又去扶霜星子,扶了人后,盯着手腕方才的伤口苦恼:他身中毒针,不知道血里会不会染毒,万一有毒,便不能再用血疗伤。 兰危一见便知道他要做什么,继续将他拉开,和霜星子交流之后,从他身上掏出了丹药,给他喂下。 钟渝见到兰危之后,眼神同样火热,拿出手中铃铛猛摇好几下,指挥谢忘归:“再去!咬这个人!” 顾易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把人当狗使唤么?! 他眉头倒竖,上前就想拿刀去揍钟渝,一迈步子时后背一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谁也揍不了。 他深呼吸几口,暂且忍下了这口气,回去对兰危道:“咱们先走。” 说罢扶着受伤的霜星子就要离开,钟渝懒洋洋道:“站住,我让你们走了么?” 顾易气得牙痒,盘算着要等找到机会换回原身,再来新仇旧恨一起算。 钟渝一挥手,白鸥帮潜伏在远处的人都围了上来,拦住三人去路。 钟渝不怀好意:“难得见面,怎么就急着要走了?你们的人,当真不要了么?” 他摸着谢忘归被头发遮住的侧脸:“你看看,嘴上说得多动听,真要救你,却没一个人舍得。” 顾易道:“真是奇了,明明是你不放人,却说我们不救,你要做好人,将人送过来呀。” 钟渝:“你当真要?我交给你,你记得接住。” 顾易伸出手去,冷冷一笑:“你敢放他走我就敢接,就怕你装模作样,言行不一,敢说却不敢做。” 钟渝冷笑一下,让围着的人让开,将谢忘归的手臂拉着,来到顾易面前不远处:“好,你要的人。” 说罢两人猛地一推,向顾易推来。 谢忘归如今这幅模样吓人,不知道钟渝对他做了什么,面孔苍白泛青,隐隐有腐烂的质感。 顾易如今这副精灵的躯体看上去纤巧轻灵,雌雄莫辨,即便说是妙龄的少女,也有几分相似,他笃定精灵这样子只是嘴硬,真见到人只会吓得魂飞天外,所以故意推人,只为了吓他出丑。 谢往归见到生人,立即张开了牙齿,霜星子喝道:“小谢!” 顾易将身躯变小,往上一飞,下一刻,出现在谢往归面前的,已换成了兰危。 兰危拦住了谢往归,顾易回头道:“有没有绳子?” “我有!” 霜星子向他抛来一根锁灵绳,顾易接过,向与谢往归交手的兰危道:“哥哥退后。” 兰危退开两步,顾易继续飞上去,仗着体型小身子灵巧,穿梭一会儿,便将绳子绕了几圈,正要打结,忽然,钟渝拿起铃铛,猛摇数下,谢往归眼里的红色愈来愈深,面孔愈来愈扭曲,随后竟狠狠一震,将绳子震开。 “我人给你了,偏你抓不住,这只怪你没有本事了!” 顾易一下被震飞开来,正想再回敬钟渝两句,忽然,脚下一震,他看向场中,瞳孔一震,当机立断向兰危道:“哥哥,壁水貐!” 魔修不知道结了什么阵法,三宗弟子以一个特殊的阵型围住壁水貐,口中念咒,脚下缓缓移动,三宗服色不同,此时圆形大阵之中,白黑紫三色均匀交汇,咒语念完,他们一齐咬破了指尖,一时间数百滴鲜血飞向半空,渐渐汇聚,也结成同样一个圆形的阵法。 血液汇聚的圆形不停流动,延展开来,有如蛛网,渐渐汇聚到最中心的一点。 阵成之后,猛然压向了下方的壁水貐。 壁水貐暴走了许久,这会儿已渐渐力竭,却在血阵压过来时,发疯一般挣扎,血阵像一双大手,狠狠碾压,它挣扎得依旧用力,可是幅度渐弱。 它似乎明白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喉间爆发出更悲伤的呜咽。 在场之人无不看得心惊胆战,心中也明白过来:魔修今日正是为壁水貐而来,倒不是找他们麻烦。 只是不知道他们做这些事情,到底所图为何?若在自己面前眼睁睁看着他们得偿所愿,日后必定还有隐患。 顾易也看出了大家这时必定有所察觉,忙朗声道:“魔修必定不安好心,壁水貐若落在他们手里,想必后患无穷。” 含笑警告他:“你身中毒针,还是少说点话为妙。” 顾易一笑,并不理会,仔细盯着场上,观察许久,一见到机会,立即指点兰危:“坎位薄弱,先杀坎位的那个魔修。” 兰危听了他的话,立即提刀上前去,含笑早守候在一旁,见他们当真有胆子忤逆自己,也觉讶然,不过短暂惊讶之后,也毫不犹豫上去阻拦。 顾易看在眼里,大为焦急,机会转瞬即逝,等魔修们补上此处空缺,下一次弱点不知道多久才会出现,眼珠一转,向远处贺兰香雪喊话道:“贺兰夫人,现在有人当着你面欺负你亲儿子啦,你难道坐视不管么?” 贺兰香雪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既然他决心不认我这个娘,我就算救了,他想来也不会承我的情。” 顾易“唾”了一声,尽力劝慰:“这样大的事,总要给他时间接受。他若活着,还有机会再议,万一死了,你可就再也没有你的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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