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破了。 第二天,雨停了,从房顶那块破洞里泻下来一缕冷白的光,仰头看去,还真是个不小的洞。 但没多久,那个洞就变黑了,透不进半点光。 池见青站在房间中间向上看,看头顶那乌黑的洞,就好像在和人对视一般。 这样的僵局没有维持多久,很快那位堵洞的不速之客率先在这场对视里投降,飞快地逃走。 这一次没有雨声为他打掩护,踩得屋檐咚咚作响,连是走的还是跑的,是弓着腰还是直着腰的动作变化都听得清清楚楚。 “哎哟——!” 雨过后,屋檐上的青苔冒了头,踩在瓦片上一滑,整个人四仰八叉的向后摔去,房顶上又是一阵激烈的哐当声。 等所有的动静都停掉后,留给池见青的只有抬头望去,左五个,右六个的大小不一的碎瓦片隔出来的洞。 前一夜没排干净的雨水,全都汇集在这些洞的附近,又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水珠。 见此情景,池见青抬手揉了揉眉心处。 无奈,但也仅是无奈。 能拿屋顶那不肯喵喵叫但又处处在喵喵叫的坏东西怎么办? 没辙。 后几天,虞琅没有来。 但是派人过来把池见青的屋顶修了,但也没完全修好,依旧是留了一个小孔,足够放下一只眼睛的视线。 又过了一周。 房顶上哒哒声起,紧接着是几声咆哮的猫叫-春给房顶不速之客打掩护。 “前几天是崴了脚?” “喵——”这是猫在叫,但是在喵叫声里,又埋着一声小小的:“嗯。” 后来,屋顶的人开始雷打不动的天天来,夜夜来。 就趴在屋顶,透过那一个小小的孔洞,窥看屋子里男人的一举一动。 池见青也开始了无时无刻的等着,等屋顶的缝隙被黑色眼睛堵上。 如果突然有一天,黑色眼睛没有出现,他就会反复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像动物园里出现刻板的圈养动物。 无数种可怕的念头就会蹭一下从脑袋里冒出来,就像水上恐怖的浮尸,起起伏伏,压不下去。 “不会遇刺了吧?” “或者翻墙又崴了脚?还是说这次是摔断了腿?” “他不会是乱吃别人给的东西,毒死了吧?!” 以池见青对虞琅那小迷糊似的个性,这些死法都不是没可能的,甚至还有更多的死法可以作用在虞琅身上。 池见青花了一天,把他几乎能想到的恐怖的死状,全都施加在虞琅身上,无数次在脑海浮现。 池见青的腿一次又一次的跨过门槛,但是又飞快的收回来。 想了想,最终还是强迫自己留下来。 他彻夜未眠,脸色憔悴成了枯黄,从洁白的百合花片凋零成开始腐烂发臭的烂花瓣、臭叶子。 倘若次日虞琅再不出现,他就快要零落成泥碾作尘。 幸好次日一早,那小小的孔洞被堵成黑色。 “想看的话从正门看,别再爬墙翻屋顶,我担心你摔下来。” “下雨的时候也别来,淋了雨会感冒的。” “太阳大的下午也别来,出了汗又吹风,会生病。” “晚上也不能来,露水湿气重。” 池见青的话越说他自个的声音越小,越没底气。 说来说去,最后声音完全沉了底,呼一阵沉沉的气,连忙解释: “不是在推你走,是我总担心你会受伤,你不会照顾自己,身体对你而言好像真的就是一个木偶骨架和画皮,可你明明是会痛的,我不想你受痛。” 长久不肯说话的不速之客终于是咪出了声,哼了一口气:“老妈子,管得多。” 池见青“嗯嗯”两下承认自己是管得多的老妈子,于是便理直气壮地管更多:“你昨天为什么没来?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我能帮忙吗?” 虞琅啧了一声,看似不开心,实则接了话,一板一眼全盘托出: “昨天被人哄着喝多了酒,他们说不醉人,我信了,一开始确实不醉人,结果不知道从第几杯开始,我直接断片,嘎一下没反应。幸好哈,我是皇帝,没人敢对我怎么样。” 虞琅说到这,长吐一口气,拍着胸口发出了侥幸的偷笑:“如果是以前那种酒吧,指不定我就在那屁股开花了。” 虞琅虽然是反派,但他的确不太擅长喝酒,烟和酒都只是他用来立人设,耍帅的东西。 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这样胡乱的喝。 这一次中招是因为他对古代酿酒技术低看了,真以为是没度数的甜酒。 “头疼吗?过来我给你揉揉。” 池见青话说一半,立马换了态度,改成讨好地央求,称谓也跟着变掉:“算奴才求您了,求求皇帝陛下赏脸一坐。” 理由找好了,台阶也铺就好。 只等虞琅踩下来。 虞琅“唉”了一下,勉为其难地慢悠悠说:“是有点疼,那我下来吧。” 说完,扑腾一下,敏捷地跳下屋檐。 他单脚先点地,第二只脚迅速单膝跪地稳定重心,而后一只手往前撑住,另一只手则撑在身体侧边。 待到身体稳住后,拍拍手上的灰,稳稳地站起来。 池见青的视线从四方的门框看出去,看到虞琅直接跳下来的画面,差点心跳漏了一拍,生怕虞琅崴脚或是跌倒。 他对虞琅的关怀,早就超出了恋爱,成了妈妈一样的存在。 虞琅上了池见青的床,枕在腿上,闭着眼睛享受按摩服务。 池见青并不会按摩,他更多的是借着按摩的名义,偷偷地摸虞琅的脸。 又由于虞琅是闭着眼睛的,于是哪怕池见青半边身子都折下来,凑在虞琅鼻子前掠夺他呼出来的气体,他也一概不知。 温热的指腹在嫩嫩的脸颊两侧打圈,手法并不熟练,但胜在虞琅的身体并不抵触池见青的触碰。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按摩真的有用,还是虞琅单纯只是想躺在池见青的怀里,总之他那宿醉过后膨胀到要炸掉的脑袋,真的安静了下来。 砰砰乱跳,节奏错乱的心脏也慢慢的回到他的原位静下来。 噗通,噗通。 呼吸缓慢自然,心脏节奏刚好,肿胀的皮肤被揉得舒展开来。 虞琅不由得陷进了舒适的睡眠里,没多久就跟喝醉了似的,断了片。 等到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是池见青那双恨不得把人吃掉的注目。 虞琅两只手齐齐地拍在脸上,把吓人的模样打散掉。 虞琅坐起来,池见青立马变了脸,成了泪汪汪的可怜模样,就像是那传闻中被人辜负后受尽冷落投井自尽的纸人娘娘。 池见青不会笑,但很会哭和撒娇了,他还会像个怨鬼一样,低着头自怨自艾碎碎念。 “夜已深,不留下来吗?外面好像下雨了,起了风,我知道你不怕风雨,可我有些怕,没有你陪伴,我怕黑也怕鬼,我还怕打雷,所以你留下来好不好?” 虞琅两只手拍在池见青的脸颊两边,然后揪住脸颊的两块肉,狠狠往外一扯。 “你怎么做到说出来不笑的?” 池见青两米多高的大高个,往那一站,虞琅天都黑了,脑袋都要抬半天才能看见天花板是什么颜色的。 这样一个谁来谁死的狠角色,此刻却是泪汪汪的,用着极其自然的声音,沉稳道:“为什么要笑?可是奴才就是害怕,就是需要皇帝陛下的照拂。” 眼见着池见青的双手要来抓手指,虞琅连忙往后一跳,转身窜出门去,只留下一句:“嘁,走了,拜拜。” 池见青追到门边,幽幽地补了一句:“外面闹鬼哦。” 下一秒,一个身影像野猫似的闪身飞来,窜的一下,钻进了池见青的怀里,嘴里不停发出“哎哟……哎哟……”的担惊受怕声。 池见青抱住怀里瑟瑟发抖的野猫,连连抚摸后背,“没事,我在。” 虞琅就这样不情不愿地留了下来,抢走了所有的被子,一个人蒙着睡觉。 结果半梦半醒间,突然耳边响起了两声清脆地“咚咚”敲打声。 似乎在敲门,又似乎只是在敲床。 虞琅分不清,可是恐惧将他拽回来“纸人娘娘”的那一段记忆,顿时他就想起了接下来在鬼故事里会发生的事情。 纸人娘娘会冲进来,抓住他,然后——毁容! 虞琅赶忙把包粽子似的被子敞开了一个小口,对着黑漆漆的夜幕,蹑手蹑脚地轻声喊道:“池见青,你过来快抱抱我。” 一呼一吸的短促时间里,一只冰冷的手撩过虞琅的脸颊,不等虞琅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率先揪着他的衣领把人扯出来。 虞琅立马变成了只哇乱叫的蝉,一顿怪叫后,又立马怂下来,连声哀求对方放过自己。 片刻的安静后,等来的是一个紧密的拥抱。 “是野猫在房顶跳,别害怕。” 池见青的手拨开虞琅额前的碎发,“别蒙着被子睡觉,你都热出一身的汗,小心风热感冒,古代得病难治还要受痛。” “要你管。”虞琅拍池见青的手。 池见青幼稚地回怼:“就管就管。” 擦干汗,换了新衣服,又喝了两口水后,两个人再次睡下。 再醒来的时候,虞琅已经不见踪影。 春天时候,偶尔下雨,虞琅就从房顶下来,坐进屋子里,捧着一杯热茶赏雨。 更多时候,就在屋顶上待着,看一会就会悄悄离开。 夏天太热了,房顶待不住,虞琅就会赶一大早敲响池见青的门。 池见青开门时是看不见人的,但如果往不远处的林子里看去,是能看见一个穿得花哨的公子,正在笨拙地把自己藏进花花草草里。 后来池见青也不让虞琅早上白来,会在更早一点的时候,在门外摆上一张桌子,从后台代码里强行调出一粒薄荷糖,配着一杯冰水。 这样做的好处是,门响后去开门,地上会摆着一只不知从哪折来的花草树叶。 秋天时。 池见青心想天气转凉,虞琅又要去做梁上君子,他再等不来虞琅的小花小草了。 薄荷糖都被他弄出来了,干脆再大胆一些。 他在门外摆了一杯布蕾脆脆奶芙。 “咚咚——” 池见青去开门。 虞琅捧着布蕾脆脆奶芙,一脸的难以置信:“你疯掉啦?!这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 池见青问:“好喝吗?” 虞琅嘬了一口,眯着眼嚼了两下,眼睛陡然睁大放光彩:“好喝诶!” 池见青满意地点头:“明天还有。” 次日放在门口的不是布蕾脆脆奶芙,而是一个巧克力珍珠味奶油泡芙。 再过一日,是一盒肯德基的葡式蛋挞。 虞琅一连吃了半个月,脸颊两边都浮了一层嫩嫩的肉,他一边吃一边担心地问:“这真的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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