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洪峰面颊上的肌肉紧绷,气得鼓动一瞬。 他看中的名声和权利,如今却被几个小崽子三言两语安排清楚。 甚至于为此废了季沐思,又让二儿子对他离心。 长期处于上位者陡然间被挑衅,竟然因为太过愤怒,而忘记了言语。 喻纠补充,“季先生想清楚,是给你儿子,还是让我们瓜分。” 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终于支撑不住,压弯了脊背,恍惚地走了。 二儿子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回响,“爸爸,我只有季严俞了。” 怎么会只有季严俞呀,分明还有血脉相连的爸爸。 他再也承受不住。 季严俞收回视线,平静地听着身后传来的,属于季洪峰助理的声音。 “护士,快点,人晕了!” 动静太大,病房里的季卿偏头望去一眼,又很快被人掰回脸。 “别动,牌子还没绑好。” 季卿哦了声,任由席沉衍把手中的无事牌套在他的脖子上。 将近四十度的高温,即使空调呼呼吹着,还是有些闷。 然而,在他脖子上乱动的那双手却冰得吓人。 “大夏天,你着凉了?” 被问的人也很坦荡,“没有,被吓到了。” 嘴里说着被吓到的人,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将无事牌弄好后,就从旁边的收纳柜里拿出一个橙子,不紧不慢地剥着。 季卿的视线在席沉衍的脸上逡巡,摸不准这人的想法,只觉气氛古怪。 然而,他没料到这只是开端。 在医院装瘸的半个月里,季严俞古怪得恨不得把他拴在身上,他拒绝,这人就沉沉地看着他。 甚至于,他反抗地狠了,哥哥就掉几滴眼泪,一言不发地抱着他。 季卿的表情简直和白日见鬼没什么区别。 张宿也差不了多少,在他不知道多少次撞见这个场景,且季卿柔软的一塌糊涂的眼神后,真诚发言。 “我在SCI发表的有关心理学的论文,因为你们大概要飞五篇,我以为我姐给我留了两位亲人,没想到几个月的功夫,亲人成了论文粉碎机。” 他盯着两位僵硬的外甥看了好一会,拍了拍手边的行李箱,“走吧,我特地选了黄道吉日出院,再晚点吉时就过了。” 司机很有眼力地接过行李箱,对受过高等教育的医生的迷信程度仍旧咋舌。 张宿笑了笑,在季卿拒绝季严俞公主抱的背景音中,道:“等你有了孩子,就明白迷信的含金量。” 恨不能给最好,恨不能无病无灾。 司机点头道是,他是季卿搬出季家后,季严俞新找的司机,三十岁出头,结了婚,但是没有孩子。 不是很理解这种家长心态。 不过,他疑惑地摸了摸嘴。 他也没问出口呀。 在微表情心理学领域颇有建树的张宿解惑,“你的情绪都写在脸上。” 他给季严俞搭了把手,将季卿在电动轮椅上安置好。 结果季卿插了一句。 “舅舅读一读我脸上的情绪。” “……不用读,你浑身上下叫嚣着憋疯了,想去玩。” 季卿“嗯”了声,仰头去看无动于衷的季严俞。 哥哥这段时间瘦了些,下巴明显尖了,他摸了摸季严俞不甚明显的胡茬。 轻轻喊了声,“哥。” “……先在家里和公司熟悉一段时间,复查后没问题,我带你去玩。” 季卿同意了,他弄不懂千年苦修都云淡风轻过来的自己,怎么来到了现代,反而受不了整天憋在房间里。 许是这段时间太过于放纵,以至于被养坏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回家休息几天后,季严俞带他去基金会时,他是开心的。 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也迎来了,传闻中被绑架又昏迷了两天的老板。 各种嘘寒问暖,却很一致地没问季卿打着厚重石膏的双腿,怕戳人痛处。 出于国人的刻板印象,人事主管的第一句话就是,“季总,你瘦了呀。” 下一句就是对季沐思的各种问候。 苏柯遇接过季严俞手中的轮椅,把季卿往办公室推。 “季总,季沐思之后怎么处理吗?” “证据链很完整,已经确定他的犯罪事实,案件在公诉阶段,之后等判决就可以了。” 苏柯遇愤愤不平,“也太便宜他。” “没便宜他。”季严俞接过话,蹲下身和季卿平视,“乖乖的,等我下班来接你。沉衍就在楼上,如果护工照顾得不习惯就叫他。” 事实上,不需要季卿叫席沉衍。 基金会的员工发现,顶楼的某位总裁像是在基金会定居了一般,把文件都搬到季卿的办公室处理。时不时有楼上的经理找这人汇报工作。 有时候,办公室的大门未关紧,他们还能听见自家老板有些恼怒的声音。 “席沉衍,我上厕所,你跟什么?” “你脚不能动。” 往往等了一会,才能听见季卿从喉间挤出来的声音。 “让护工来!” 护工来没来不知道,冯希倒是敲门进去了。 “季总,又收到了一束花和未署名的道歉卡片,还有一个小礼物,是一对祖母绿的翡翠袖扣。” 显然季卿的心情算不上好。 他道:“不收,以后不署名的东西都拒收。” 席沉衍瞥了眼季卿绷紧的面皮,很轻地笑了声,接过冯希手里的小袋子,打开一看。 “翡翠袖扣的颜色和水头都不错,市场价大概在三百万到四百万之间,拿去玩。” “你送的?” “不是,但是你应得的。” 季卿挑眉,不想和席沉衍打哑谜。 被冷冷瞪了一眼的人,把冯希打发走,蹲下身,附在季卿耳边轻语。 “憋不住了?我帮你。” 离得近,席沉衍不软不硬的发丝扫在耳畔,有些痒。 季卿偏头避开温热的气息,低低喊了声,“席沉衍。” 分明是带着警告意味的三个字,却因为说话的人坐在轮椅上,阳光正好打在瓷白纤细的脖颈,以及手背上紧紧绷着的青色血管,反而惹人怜惜。 席沉衍垂眸,“嗯”了声,很轻,又很哑。
第66章 舍不得 不甚明显的手机震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季卿余光扫过席沉衍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 在对方接起电话的间隙,按下呼叫按钮,让护工把他推进卫生间。 深棕色木门阖上时, 交谈声透过缝隙钻进耳廓。 “隔壁客房地毯要铺厚,床和浴室都改造成适合病患居住,扶手多加些。” 动静渐小,紧接着是锁扣阖上的咔嗒声,应该是出去了。 等季卿再回来, 抬眼正对上席沉衍投过来的视线。 许是刚才有关憋不憋的话题太过尴尬,两人相顾无言。 季卿就在此时发现,席沉衍舒了一口气,好似他的这个反应, 让这人放松了下来。 “想吃什么,我去买。”席沉衍问。 季卿回:“我自己点。” 随后刚吐出的一口气的喉咙, 被新的一口气卡住了。 席沉衍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季卿离得近, 下意识地扫过去, 董管家的信息映入眼帘。 “先生, 连你的房间一起改造, 施工方说24小时不够。” 还想细看,席沉衍收起手机。 “偷看?” “……没有,正大光明地看。” 毕竟这个亮屏的手机, 是被席沉衍亲手放在他的办公桌上的, 并且这人完全没避着他, 一副不担心公司机密被泄露的模样。 基于席沉衍和季严俞的关系, 他提醒了一句。 “手机放好。” 那人应声,不过声音有些闷,像是鼻塞。 季卿瞥了眼, 把中央空调的20度调到24度。 然后,不知道是不是出于男士的自尊心作祟,还是季卿的坏心眼。这两位即使脑门热出汗来,也没有出声,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空调遥控器。 苏柯遇刚进季卿的办公室就“哦豁”了声,“季总,空调坏了?你腿上打了石膏热不热。” “……还好。” 这个停顿有些微妙,又随着席沉衍调低空调温度的动作,变得有些沉默。 席沉衍发言,“没坏,刚才我有些冷。” 说着冷的人,贴着脊背处的衬衫已经泅湿,看起来有些透明,半遮半掩的露着背部流畅的肌肉线条。 季卿转移话题,“什么事?” 苏柯遇回,“有位叫谢云的先生拜访。” 十分钟后。 谢云端坐在沙发上,看着席沉衍把季卿安顿好后,在旁边坐下。 “季总,上次爬山的事,很抱歉给你带来困扰,略备薄礼,聊表歉意。” 在座的人都有玲珑心思,看出谢云的另有目的。 季卿不紧不慢地和谢云进行成年人之间的寒暄,直到面前的人进入主题,才稍微挺直了脊背。 谢云的脸有些红,喝了口白茶润喉,“虽然很冒昧,但是自从一个月前,你和玄清先生的书画作品频繁参展,我老师——” 他顿了顿,解释,“就是张承教张教授,他连着三天凌晨四点排队去抢书画,才勉强抢到一幅。年纪大了,精力不济。” 海城大学国画系的教师群里最近异常热闹。 得益于谢云是张承教的得意弟子,他见证了这场长时间的热闹。 古板的老学究,会先在群里发一段辞藻华丽的自谦话术,而后漫不经心地放出玄清或者是季卿的作品照片,附赠付款成功记录。 群里会诡异地安静几分钟,随后爆发出成片的不带脏字的骂战。 这让谢云真切地体会了文化人的阴阳怪气。深切觉得自己内涵不够,有些话还是在浏览器里查了下,才知道是多么犀利的骂人话术。 往往第二天,他会看见人前严肃刻板,在书画界影响深刻的大佬们,都带着浓重的黑眼圈。 当然,他们爱面子得很,除了大佬们中意的弟子,没人知道。 学生们只觉最近的课比较难上,时不时来个点名,且老师们言辞犀利。 忍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受不了,来找谢云。 谢云叹息一声,想着张承教打战的双腿,道:“季总,我老师很喜欢你和玄清的作品,能不能走个关系?” 季卿沉默半晌,“之前的作品已经全部出售,等我腿好了之后,后续作品会让倩优留意,给张教授留下一些。” 谢云感激涕零。 季卿沉默地注视人湿润的眼底,虽然和谢云接触不多,但是他大抵能分辨出这人稳重的性格。 这种反应让季卿挑眉。 他不知道海城大学国画系的水深火热,不过按他的性格,即使知道了,也不会管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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