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时间,连飞云长老都说是长时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游长海撑不到那个时候。 伏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活着就有希望,这次的事,多谢你了。” “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何必跟我如此客气。” 柳自拍拍他的肩膀:“他大难不死,可见福泽深厚,说不定很快就会有转机了。” 二人告辞后,伏江仙尊走进房间,步莫和冯修远正在轻手轻脚地给游长海换衣服和床铺。 大片血迹干涸后呈现出暗红色,有些甚至粘在游长海的皮肤上,冯修远抬着他的身体,步莫用布沾了温水润湿黏合的地方,才好把布料撕下来。 床单就更不用说了,步莫看见他身下那摊几乎占据大半张床的血迹时,险些撅过去。 冯修远更是脱口而出:“天老爷,人都要流干了吧! 换好之后,伏江对他们说:“这里有我,你们先回去吧。” “是,师尊。” 冯修远入门也晚,只在伏江身边学了两三年,伏江便闭关了。 印象中,伏江是个很温柔的人,授课时从来不打骂人。 大师姐和二师姐是他亲手带大的,两个人年纪相差不大,入门时只是几岁的小娃娃,他时不时会提起二人的童年趣事。 声音中满含怀念。 “她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事要做,只有你能每天陪我。” 脸颊肉被捏起的感觉此刻突然清晰起来,指腹的余温好似还残留在皮肤上。 房间门被二人顺手带上。 床上的人面白如纸,胸口起伏微弱,仿佛下一秒就会断气,叫人看了心惊肉跳。 伏江先给他号了脉,然后掀开被子,仔仔细细地查看腰侧的伤口,那一块皮肉是新长出来的,和周围的皮肤颜色都不一样,更白更嫩。 确认没什么问题,伏江重新把被子放下来盖好。 他坐在床边仔细端详这个有些陌生的六弟子,即便是遭此大难,面容憔悴,依然难掩好姿容。 伏江用手指轻梳游长海鬓角的发丝。 听老二说,他是个开朗的孩子,平时有空就会跑到山下玩耍。 家里是做生意的,手头不缺钱,痴绝处去年一个新弟子原来在他院子里做下人,得他帮忙才顺利通过选拔。 每隔一段日子,那个孩子还会寄钱到群峭碧摩天。 越是如此,伏江就越觉得可惜,这么好的孩子,却平白遭了这种罪。 傍晚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伏江一开门,是他的大弟子孟芬。 伏江临走前留下一缕神识在床边,并让防御结界笼罩整个房间。 “师尊,好久不见,恭喜师尊修为再上一层楼。” 群峭碧摩天多了一位仙尊的消息风似的传遍大街小巷,她一得知便马不停蹄地;连夜往回赶。 伏江在孟芬身边转了一圈,笑着说:“长大了很多,也成熟了很多,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师姐了。” “我闭关的时候,多亏了你照顾七峰上下。” “应该的。”久别重逢,孟芬脸上也浮现真心诚意的笑,“六师弟怎么样了?” “命保住了。” 孟芬听出他话外之意,叹了口气,说起一年前的宗门选拔: “您的医术,丹道,阵法,都已有人继承衣钵,只有那份空间传承,我们几个徒弟都不是很合适。只有六师弟在空间法术上有相当高的天赋,几乎是一点就通。 老二在外面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肉眼凡胎,便能看见隐匿的灵猫。他以为自己没有修炼天赋,还是老二主动去找的他。 如今看来,当初破格收徒,反倒是害了他。” 伏江:“时也,命也。” 孟芬不欲在这个悲伤的话题上纠结太久,带伏江去正式见一见几位师妹师弟。 伏江一一问过几人的修炼情况,了解了解生活状况,最后只留了虞珠和孟芬二人。 “不出意外,很快我就会卸下七峰峰主的职位了,下一任峰主,会是你们二人中的一个。” 到了伏江这种境界后,除非他主动要求,否则宗门不会委派职位给他了,希望能让他全心全意地投身大道,追求更高的突破。 孟芬和虞珠都长期管理七峰事务,对这方面很熟悉。 孟芬和虞珠对视一眼,两双不同的眼睛里,倒映着相同的渴望。 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愿公平竞争。” 伏江点头:“你们自己去和掌门说吧,我就不掺合了,输赢各凭本事。” “是。” 房间里,游长海迷迷糊糊地睡着,不知白天黑夜,中途迷迷糊糊地醒过几次,眼皮沉重像被石头坠着似的沉重,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只能模模糊糊地听见一些微弱的声音。 身上很疼,他清醒不了多久,可能只有几秒钟,便又会失去意识,不知道是疼晕了,还是睡着了。
第20章 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铺在靠墙的床铺一个鼓起的小山丘上,长长的头发整齐地梳好放在枕头上,阳光落在游长海煞白的脸上,照得皮肤几近透明。 巳时刚过,床上传来微弱的哼唧声: “嗯……” 一旁的冀星洲听见动静,立马放下手中正在搓的黑色药丸子,匆匆走到床边,拿起放在床头的温水,手伸到游长海的脑袋后面轻轻托着,杯壁微微用力压在苍白的唇肉。 他中途迷迷糊糊睁过几次眼,叫过几声渴,喝完水便又阖上眼睛昏睡。 冀星洲已经很熟悉这个流程了。 这一次却不同,游长海喝完水挣扎着要睁开眼,刚刚睁了一半,便被阳光刺得溢出几滴泪,皱皱鼻子,又把眼睛闭上了。 冀星洲抬手替他遮着阳光。 房间里除了通风一般不开窗,担心游长海受不住风,吹病了。 阳光经过窗户的削弱,其实并不刺眼。 他昏迷了太久。 被子鼓动两下,是游长海的手伸出来了,他本能地摸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人,轻轻搭在游长海的手臂上。 担心又被阳光刺到,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 “……”冀星洲嘴唇蠕动,“……” “你怎么在这里?” 他刚刚醒,脑袋不太清晰,还没意识到不对的地方。 冀星洲听见他发出含糊怪异的语调也不意外,把他轻轻放回床上盖好,拿出早早就准备好的纸笔,迅速写下几行字—— 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 你的耳朵被震聋了,暂时听不见声音,日后暂时用纸笔交流。 “能治,别怕。” 冀星洲的声音突然在游长海脑袋里回荡,带着显而易见的安抚意味。 游长海躺在床上顾涌一下,理解这两句话的下一秒,嘴巴立刻“叽里咕噜”冒出一堆怪腔怪调的字眼。 试了几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真的是聋子。 本就恹恹的脸色更添一层灰白。 冀星洲又写下一行字——我去找伏江仙尊过来,你好好躺在床上休息。 看见游长海点头,冀星洲才放心地离开。 游长海躺在床上,屏气凝神催动灵力进行内视。 他拜师之后这一年,除了学习基本的药理知识,就是学习如何通过内视观察人体状况,进而判断病情。 刚刚灵力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几乎没什么好地方。 没学过医的人来了都知道这种情况是丝血逃生。 挨了一下师尊渡劫的雷,游长海感觉自己能活下来也是命大。 灵力还没来得及走完全部经脉,他便已经感到力不从心了,在大概走过全身三分之二的位置,灵力再也无法维持,从体内飘散出去。 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这本是如呼吸一般简单的事。 他自嘲地扯起嘴角:我果然还是没有当仙人的命啊…… 游长海心头难以抑制泛滥着悲伤与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为什么就他这么倒霉? 为什么上天给了他希望又收回? 他艰难地翻身,像一条落在岸上,被烈日曝晒已久的鱼,面朝窗户。 上面映出几道在风中摇曳不息的树影,一直圆滚滚的长尾鸟在不同的树梢之间来回跳跃,床上也落下了一小半阴影。 游长海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活泼好动的影子,想象着它会发出如何畅快动听的啼叫。 门打开又合上。 游长海将目光从从床铺的阴影挪到背后,扭着脖子往后看。 三师姐,四师兄,五师兄,冀星洲,还有……一个陌生的人。 应该是就是师尊了。 游长海睁着一双尚未褪尽不甘与悲伤的眼睛望向伏江仙尊。 内里一件黑色交领衬衣,中间竖着排开五个金色琵琶扣,外罩窄袖青衣,眉宇间带着终年萦绕不散的慈怀与担忧。 他垂眸与游长海对视的那一刹,游长海恍惚地认为,高坐莲台的菩萨活了过来。 伏江仙尊躬身托住游长海的背,帮他翻过身来,常年与草药打交道沾染的药香味经久不散,柔柔地拢在游长海身上。 他一错不错地盯着伏江仙尊,张嘴想说话,才说一个字,就想起什么似的闭上嘴,朝冀星洲看过去,伸手捻了一下,作出写字的姿势。 冀星洲会意,掏出纸笔递给他。 游长海顺势抓住冀星洲的小臂微微用力,冀星洲眼力见十足地把他扶起来,他腰上没力,坐不住,软软地靠在冀星洲怀里,不禁引得众人侧目。 纸上是一排软趴趴的字:师尊突破成功了? 伏江仙尊的声音在游长海脑海中响起:“成功了。”声如其人,似林中雨天里水滴密密匝匝落地的声音,十分温柔。 游长海又写下一行字:我有没有添麻烦? 伏江仙尊读完这行字心瞬间塌下去一块,声音更加柔和:“没有,你帮了大忙。” 游长海顿时眼睛变得亮晶晶。 冀星洲低头看他,像在看清晨矮灌木丛上凝聚的露珠,抿了抿嘴,也露出一个高兴的笑。 他迫不及待地又写下一行字:我什么时候能好? 写完似是觉得不妥,划去这行字,重新写下:我还能治好吗? 冀星洲眼睁睁地看着他虚软无力地提着笔写下这行字,心中一阵酸涩,为何好人没有好报。 叶衫,步莫,冯修远也在旁边伸着脑袋看,一时间都沉默了。 脑海中的声音没有立刻响起,游长海悬着的心终于吊死了。 伏江仙尊都没有办法,他不会随时都要嘎吧? 游长海把纸收回去,纸不大,已经写快满了,他挑了一个细小的缝,挤挤挨挨地写下一行字:我还能活多久? 伏江仙尊看着这行在夹缝中生存的小字,仿佛在看虚弱至极的游长海。他不愿给游长海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斟酌着说了一个保守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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