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知分寸,倒也没送那价值高昂的东西,都是中等之物。 只是不知为何,她这原就安静性子的儿子更静了,有时说着话还会失神。 耿耀彦遥和耿文知道他所谓为何,见耿母喜不自胜,每日都受宠若惊的,也未曾说破。 日子一晃半月有余,纪绍年如鸟儿被关在笼子里,整日绣那个嫁衣,只是他哪里会,手都扎破了好些次。 这次县令夫郎气的很,纪绍年不敢再生事端。 虽说他傻,但是也知道,那日吴玉泽所做的事,所说的话,都不是正人君子所为。 丫鬟把膳食摆在桌上,道:“少爷,可以吃饭了。” 纪绍年放下手中嫁衣,走过去坐下。 “少爷,有你最爱吃的安康鱼。” 纪绍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嫩肉,只是刚张开嘴,胸腔就涌起一股翻滚。 他忙把筷子丢了,冲着一旁干呕了两声,烦躁道:“厨子今日怎做的鱼,腥味如此大。” 丫鬟忙道:“我这就去灶房,让厨子重新做。” 纪绍年闷闷不乐道:“算了,小爹还气着呢,怕又要以为是我生事。把鱼撤远些,我吃旁的吧!” 王千总现在自觉深谙制衡之术,戴正平的人都是底下的人自己选的,他也不好意思重新划拉给耿耀。 故而平日对耿耀的人多有亲热,对戴正平则是少言少语,结果下来还不错,被拍马屁已经成了家常便饭不说,还时不时的能收到点底下人的孝敬。 王千总现如今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军营,指点指点耿耀戴正平等人的拳脚。 军营里也就十来匹马,王千总闲得无聊就带着耿耀他们一行人跑去青龙山,偶尔戴正平送的东西和他心意了,他也带戴正平一回。 反正就从来没空手回过,上次还和耿耀他们打了头野猪回来,王千总满身血,高兴的做梦都要笑醒。 今日天气好,王千总马鞭一指,说他家孙子想要个毛茸茸的小兔子养着。 耿耀等人翻身上马,跟着他们的千总直奔青龙山。 如之前一样,山脚下留个人看守马匹,其他人上山撒野。 人多,耿耀不敢带他们如深山,只在半山腰上活动着,王千总坐在地上吃烤鸡,耿耀连抓了两个兔子他都不满意。 “我孙子要小兔子,再小点,再小点。” 耿耀:哎。 山下似有阵马行走,又似有凶残野兽的怪叫声,一行人忙走到边沿,朝下望去。 只见弯曲官道上,一行长长队伍正由远而来,打头的十几人发须杂乱披散,一举一动皆是狂妄野性,此刻正扬天大笑着,像是说到了极其畅快之事。 只是那笑声猖狂至极,似天地间都容不下他,让听到的人心生厌恶,恨不得一刀了结了他。 在他们之后,则是挂了红绸的马车,两侧是带刀兵士,再之后,是一辆辆装满了箱子的马车,绵绵无尽头。 耿耀等人安静瞧着,冯如松不解道:“这是什么?” 王千总刚才还是乐呵着,此刻仿佛又老了十岁,挺着的腰都弯了些,道:“公主和亲。” 仅四字,就让四周没了话语,树上鸟儿喳喳叫,不知喜怒的诉说着什么。 耿耀:“那后面的马车?” 王千总:“岁币。”他骂道:“娘的,黑齿赶来几只羊,我们就要回这么老些东西,金银珠宝,丝绸锦缎,价值几百万两白银,我们自己当兵的都拿不到饷银。” 王千总恶狠狠的咬了口手里的鸡腿,仿佛这鸡腿是杀千刀的黑齿人。 这事让在场众人握了拳头,可除此之外,却再难改变什么,高坐王位的愿意送闺女,愿意送银钱,他们老百姓觉得耻辱又如何。 今日都已没了游玩心思,想着等送亲队伍远去就回去,不妨山脚下马匹嘶鸣一声。 这山脚离官道有些距离,只怪那打头的黑齿人耳聪目锐,竟引得黑齿人调转了马头。 随着黑齿人离了队伍,送亲队伍也不由的停了下楼。 王千总顾不上再伤感国事,忙道:“坏了。” 这明显是来者不善,自然是避着些好,只山脚下有马匹不说,还有看守马匹的高田勇。 耿耀急忙道:“王千总你留在此处,我去看看情况。” 他说着就往山下跑。 王千总在后面边跑边嚷道:“你小子,还记不记得谁是千总,哪里有你挡前面的份。” 军营的马匹骨瘦毛糙,黑齿人所骑的马健壮高大,一行几人围着高田勇打转,高田勇今日佩了刀,却依旧紧张的腿肚子打颤。 原应当是黑齿人先行离去,等到大景将领把公主送至边城,黑齿人再派人来迎接。 只这两月礼部为了留布折,所言皆是要等生病公主痊愈方可一同离去,至于礼制?礼部那些人总能从圣贤书里找出想要之话。 怕小将压不住狂妄布折,朝廷所派乃是一年迈老将,他身上披挂是上阵之甲胄,外在气势依旧,只内里已经老老垂矣,临出发前就已经和家中交代了后事。 此刻他驱马前来,盯着高田勇冷眼道:“何处之人?” 高田勇忙到:“回将军,我是宁安县守备军......” 话未说完,就听山上传来大喊:“哎吆哎吆,李将军......” 王千总脚下打滑,一头朝下栽去,耿耀忙伸手扶了一把,随后一行人跟着他跑下山。 王千总看向马上双鬓发白的李将军,犹如思念亲人的儿郎,跪行军礼,声音嘹亮的喊道:“王尽忠,参见李将军。” 李将军哈哈大笑,道:“没想到今日竟见了你,起来吧!” 随后问道:“怎么带人在这里?” 王千总尴尬的嘿嘿笑,老脸臊的通红:“属下带着人来青龙山训练一二。” 李将军用马鞭指了指一旁的十几匹马,又指了指王千总凸起的肚子:“骑马训练?怕是来打野味的,你这些年,瞧着过的不错。” 王千总缩着脖子不敢答,李将军抬头望那高山,沧桑一笑,道:“哎。” 这一声,差点没把王千总哎到地下,他腿一软跪下,猛的伏地痛哭:“卑职愧对将军教诲。” 李将军不再对他多说,看向布折,让精通两国话的礼部之人转达:此乃我国城池宁安县守备军,并无异样,为早日到达边城,还请继续赶路。 礼部之人一一转达,布折侧耳听着,却依旧停在此处,打量着众人不言语。 礼部那人刚想再催,就见如野兽粗犷的布折猛的拔刀劈向耿耀面门。 众人惊呼中,耿耀猝的变了脸,这一招是真的要他命,他急忙一个后退弯腰躲过,那动作快如闪电,让布折劈了个空。 礼部叽里咕噜的劝着怎打了起来,李将军气的破口大骂,四周围了一圈,却无人敢出手帮忙。 布折把耿耀砍死,那就是大景死一人,最多是丢了面子,时候声讨一番即可。 若是两方打起来,那就是把事情闹大,一个处理不好就又要动战火。 原以为耿耀今日难活命,谁知他虽狼狈,却也躲过了一招又一招,李将军骂的心火起,见此情景不由双眸发亮,大喝一声:“好小子。” 随后拔出自己腰间刀扔给耿耀。 耿耀抬手接住刀,后退中接住布折凌厉攻势,下一瞬,两人同时扬起刀,刀刃对上刀刃,两侧火花四溅,看的四周人肉跳心惊。 耿耀犀利双眸闪过震惊,没料到布折反应如此之快,布折反应与他无二,也是没想到他能接下这一式。 李将军坐在马背上,手上已经拉起弯弓,震慑布折休要继续闹下去,跟在他身后的士兵随着搭弓抽刀,齐齐对准布折。 布折所带之人用黑齿话大声嚷嚷着什么,骑着狂躁之马扬起刀,只等布折一声令下,他们就能杀个痛快。 黑齿族在边关砍杀大景人如砍白菜,这样的大景,养出了他们的不可一世,在他们眼中,大景将士皆是懦夫,战力如蝼蚁,哪怕人数是他们的多倍,他们也难生出怯意,有的只有即将染血的兴奋。 四目相对,耿耀狭长的眸子里裹挟着嗜血的仇恨,他转动手中刀,毫无惧意,外放的杀气让人心惊。 布折同样转动手中刀,只是这次多了警惕,似在评估这什么。 片刻后,他环顾四周,知道今日难杀耿耀 ,把刀插入刀鞘,翻身上马。 布折居高临下,用刀尖指向耿耀,用黑齿话道:“你来日必死在我刀下。” 随后调转马头,大笑着离去。 另外几个黑齿人忙跟上。 耿耀挥过刀的胳膊发麻,他缓了两息,把刀双手奉给李将军。 李将军看了半晌,却解下了腰间刀鞘:“我曾有幸跟随过齐王,这把砍月刀乃是他亲手所铸,亲手所赠,我已老,它跟着我不过是进坟墓,今日我便把这把刀转增给你,望它在你手中有用武之地。” 齐王,异性王,一字并肩王。 经过刚才一战,此刀刀刃如故,一丝未卷。 耿耀欲推辞,李将军就把刀鞘扔了过来,问:“叫何名?何处学的功夫?” 耿耀道:“回将军,耿耀,拳脚功夫都是跟着王千总学的。” 王千总觉得落在地上的面子捡起了些,腰身微微直起,等着被李将军夸两句。 谁聊李将军骑马打了个圈,看着王千总脸上的骄傲叹息了一声,只道:“王尽忠啊~~” 似慈爱长辈面对愚笨子孙的无奈。 耿耀和布折过招不多,但那一进一退间都是老辣,王尽忠自己都没有这样的功夫,怎会是跟他学的。 可偏偏他带大的兵,连这点都看不出。 李将军的目光沧桑浑浊,却依旧能看出过往犀利。 人生如日升,人死如日落,太阳东升西落,走一遭安稳无虞,人生人死,这一世却要受尽苦楚。 他最终看了王尽忠一眼,似看破世间的豁达,对这个给他牵马的孩子,留下了一抹铁汉柔情,他说:“也好,就这样活着吧!” 李将军带着人离去,停滞不前的送亲队伍再次启程,耿耀收起刀,察觉到注目的视线,循着看过去。 就见马车内,身着嫁衣的公主花容月貌,见到他望过来脸颊微红,却轻轻颔首浅笑了下。 观模样,两颊还有少许婴儿肥,估摸着十五岁上下。 耿耀握着砍月刀的手紧了又紧,心中浊气坠的心脏生疼。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耿耀抬头望天,今日白云飘动,晴空万里,它自顾美丽,不管人世间死活。 耿耀在心中道:贼老天,你若是恢复我灵力,我现在就去把这些人秒了。 可惜,直到送亲队伍远去,老天都未曾恢复耿耀分毫灵气。 送亲队伍只有礼部一人会黑齿话。 故而布折等人只驱马前行了几步,就说起了黑齿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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