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两人相遇以来,他也不曾见过这贵少爷如此落魄模样,如今为了救自己,这人算是糟了罪了。 “我们摔下来了。”苏扶卿松开了手。 顾殷久肩膀一松,这才察觉到苏扶卿抓着他的那片骨肉隐隐作痛,显然是用力过猛所致。 正伸手松松那处血气,却是摸到一手湿腻。 侧头一看,只见肩头那处染上了大片的血红,顾殷久心中一跳。 这血不是他的。
第55章 苏扶卿已是走到湖边, 将袖子挽起,露出鲜血淋漓的手掌来。 他的掌心皮肉翻卷,伤口处已是泛白,血液在边缘凝结成黑色, 如今被水一浸, 又渗出丝丝鲜红。 可苏扶卿却似无知无觉,面无表情地清洗血迹。 顾殷久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皱眉道:“你有带止血药吗?” 苏扶卿的手骨节分明,白皙得如同一块毫无瑕疵的美玉, 如今那伤口横亘在掌心处,十分触目惊心。 苏扶卿并不将手抽回, “有。” “你先忍着点。” 顾殷久解下酒壶, 将血水尽数冲走, “怎么伤得这么严重?” 苏扶卿垂下眸子道:“你进入妖蟒腹中后许久未有动静,我便将它肚子切开了。” 如此轻飘飘一句, 仿若切开的并非如同铁甲般坚硬的鳞片,而是再寻常不过的血肉。 顾殷久一愣:“切开?可你的剑不是被我拿了吗?” 说完他立刻想起了苏扶卿那神出鬼没的冰蜉缠丝, 不由得震惊道:“难不成你是用那银线切开的?” 苏扶卿“嗯”了一声。 顾殷久沉默, 那妖蟒皮甲这般坚固,徒手用银丝强行切开,无疑是极为凶险的。 苏扶卿看了他一眼, 垂眸, 低声补了一句:“不过,幸好。” 他掌心这道口子极深,只怕再往前一寸,这手就废了, 顾殷久如今更担心是否伤到了经脉。 小心翼翼地抓在手里看了许久,才松了口气:“的确是幸好,没伤到经脉,只是短时间内,你的右手不能再用了。” 虽未伤及根本,但料想是要留道疤了。 愧疚之心渐起,顾殷久开始主动认错:“苏公子,我得解释一下。我找那妖蟒不是故意违反约定的……那些鬼童在我脑子里实在太吵了。”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说明。 苏扶卿哼了一声:“我早知你不会那么安分,才提前回来。” 顾殷久咳嗽一声,有些讪讪:“我上次不是跟你说有一群小孩儿总是在梦里烦我吗?跟在屁股后面甩也甩不掉。那日我发现村长鬼鬼祟祟上了山,本不想跟,可那些小孩突然闹得厉害,吵得我头疼,我觉得和村长脱不了干系,就跟了上去。” “结果跟上去就发现妖蟒布下了一个续魂阵,似乎想要复活什么人。那天老汉不是说有一对从村里逃出来的兄弟么?我在妖蟒金丹内看到了他的记忆,这妖蟒名叫常平,他和常安就老汉口中的兄弟俩。我猜想,妖蟒不知道常安还剩一缕魂,才杀害孩童炼阵,想复活他。” 出乎意料的,苏扶卿摇了摇头:“不一定。” 顾殷久挑眉:“怎么说?” 苏扶卿沉吟片刻:“伤害那西孩童的不一定是妖蟒,还有可能是其余人。我让萧暮雨去查过这个村,他们在饥荒年代屡次吃人……” 话未说完,却发现顾殷久盯着自己,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苏扶卿停了下来:“怎么?” 顾殷久笑眯眯地捏着下巴:“口是心非的苏公子,你之前不是说不管这些闲事吗?” 苏扶卿顿了下,没说话。 顾殷久又道:“不过,妖蟒应该知道阵法未必能成功,而婆娑心法素有‘活死人’之称,所以故意引我过去,想用我逼你交出残卷。” “还好还好,他没得逞。” “我已经给他了。” “什么?”顾殷久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扶卿抿了抿唇:“你进入他腹中许久未出,他以此为要挟,我以残卷为诱饵,待靠近时趁他不备切开他腹部,将你救出。” 顾殷久震惊地看着他,他曾怀疑苏扶卿接近自己是为了残卷,如今想来,竟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沉默许久,他愤愤道:“等养好伤,若不找这妖蟒算账,老子就不叫李山炮!” 苏扶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本来就不叫李山炮。” “咳咳。” 顾殷久轻咳两声,虽知苏扶卿早识破自己身份,他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忙转移道:“你这伤得早些处理,来来来,你不方便,我帮你。” 毕竟在药谷混过好些年,顾殷久对处理伤口颇有心得。他从干净的内衫上扯下一块布料,迅速又熟练地包扎好伤口,最后甚至打了个俏皮的蝴蝶结。 苏扶卿看着上面的蝴蝶结,伸手拨了拨,忽然道:“你晕倒之前,为什么要那么做?” 顾酸久不解道:“我做什么了?” “就是……”苏扶卿耳尖微红,声音低了几分:“你为什么突然捏我的脸?” “啊?” 短暂的愣怔之后,顾殷久立马记起来了。 他抓住妖蟒金丹后,被其疯狂翻滚撞得脑袋七荤八素,虽意识不清,却仍奋力将那妖蟒腹部剖开,可就在那时妖蟒腹部突然裂开了口子,有人将他拉了出去。 他那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苏扶卿那天晚上跟他说的那句“你为什么,偏偏记不起我。” 一时间只觉周遭各种声音都听不见了,他昏昏沉沉间,就忍不住伸手使劲捏了下苏扶卿的脸。 “你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苏扶卿认真看着他。 呆了有片刻,顾殷久有些纠结地抿了抿嘴唇:“其实,我也不知道,就只是……突然很想这么捏一下,好像我以前,也这么掐过你的脸?”他不确定地说。 苏扶卿微微睁大了眼睛,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除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吗?” 顾殷久沉默许久,好半天才回道:“没了。”毕竟记忆这种东西,本就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苏扶卿的神情瞬间冷淡下来,如同严冬霜雪。 顾殷久一时间头疼不已。 早知刚才便随便说些什么搪塞了,但转念一想,苏扶卿可不是那种能被轻易糊弄的人,随便找个借口只怕会让他更加不满。 莫非他欠了苏扶卿的银两?但看对方这架势,也不像是为了五斗米兴师动众来追杀的人。 俗话说真心换真心,无奈之下,顾殷久只得尝试缓和气氛:“若是我曾做过什么对不住你的事,都已经这么些年了,就当前尘往事一并勾销吧!行不?” 苏扶卿冷笑道:“好个一并勾销。” “你觉得你记忆全部恢复了吗?” 顾殷久挠了挠头:“差不多吧。” 他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暗恨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非要去捏人家的脸,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过了一会儿,顾殷久挨上前:“你是不是生气了?” 苏扶卿走到一旁,与他拉开几步距离,根本不瞧他,冷笑道:“我只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为何要生气。” …… 一看就是在生气。 顾殷久觉得苏扶卿这人实在有趣,心想自己以前大概就是见他气鼓鼓的样子像只河豚,才会忍不住去捏他的脸。 苏扶卿已经走进山洞内打坐调息,摆明了不理他。顾殷久无人可说话,下半日就独自蹲在岸边,开始摸鱼。 湖面波光粼粼,这地儿鲜少有人来,因而水里的鱼又肥又大,且不怕人。顾殷久走到岸边,发现竟有两条肥鱼当着他上下交叠在一块。 顾殷久撸了光滑的鱼身一把,好笑地看着它们白天养膘晚上配种,这小日子过得,简直比人还惬意。 打了个哈欠,顾殷久回到自己的窝--一块稍平整的石头上躺着去了。 山谷还是颇有凉意,何况这水潭边更是寒湿。顾殷久喝了口酒御寒,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靠在一块石头上,慢慢想着在妖蟒金丹内看到的画面。 他进入妖蟒体内后,本欲毁去内丹,可触碰到金丹的那一刻,脑海中却闪过了一些不属于他的,妖蟒自身的记忆。 是关于常安和他的弟弟常平的。
第56章 常安三岁那年, 常平出生了,村里明里暗里戳戳点点的“傻子”有了弟弟,大家都争先恐后去瞧。 不过可惜的是,这个弟弟跟哥哥不同, 是个模样顶好的孩子。那孩子长到六岁的时候, 村里人看戏的心思也没了,没有供他们饭后消遣的谈资了, 因为这孩子智力上与他哥哥不同, 没有任何问题,是个正常不过的孩子。 两人是村里所谓“大户”, 父母在时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至少餐餐有肉, 衣服没有补丁, 若是这日子就这般过下去,倒也算平安喜乐。 可常安长到十二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 高烧不退,他爹娘每日要进镇上卖货, 起早贪黑, 根本没有时间去照顾他,最后大家都说熬不住这遭,由他自生自灭算了, 但他娘还是不忍心, 死马当活马医去求了一张符烧成灰,兑水喂他喝了,那高烧便奇迹般退了,可他眼里却出现了重瞳。村里人村民们认为这是不祥的预兆, 但常安的父母坚信这只是高烧的后遗症。 可就在这一年,常家夫妻带长子去城里治重瞳时,在山庙里歇脚,却遭山贼打劫跌落山崖,尸骨无存,只剩下躲在佛像后的常安幸免于难。 父母出事后,大家都说常安克死的,一开始常平的确是有保护自家人的心思,可到了后来,大家开始拿石子砸他,久而久之,常平内心也只觉得因为常安的缘故,自己才受人嘲笑、欺负。 他们爹娘在时,那些孩子便总是指着常安喊道:“小傻子,像根草,没爹没娘的野草!穿新衣,真好笑,一会就给咱扒掉!”只要常安一穿上好衣服,先是一个高大的孩子拽着他衣服,其他孩子也跟着一块上。 小孩子的恶意是纯粹的,他们只是觉得一个傻子居然能穿得比他们好,而且这个人看上去又懦弱好欺负,所以他们只是想看他出糗,威胁着他不许告诉别人。常安被推搡得重心不稳,摔了个狗吃屎,然后被其他小孩哈哈大笑地团团围住。 若是一般的孩子,在被欺负后还会找达人告状,但常安不同,他傻得厉害,而大伯的确也不喜欢他,若非实在严重,对此是视而不见的。有次常安嗫嚅着说有人打他,伯母回了句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怎会平白无故欺负你,从此常安便再也不敢告状了。 常安是个不明事理的傻子,他太孤独了,时常被人捉弄也只当他们是跟自己玩,被欺负了也不敢告状,愈发助长了这些顽皮小孩的气势。 顾殷久就这么看着这些画面在自己眼前上演。虽然他看不清那个被欺负的孩子的脸,但那孩子怯生生的声音和语气,分明就是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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