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泓礼英俊的眉眼柔软几分,他轻蔑地看了眼地面伏跪的男人,柔声对身畔的爱人道:“阿让,你莫要气,我卑鄙我最卑鄙了,你方才不是说还有些饿吗?今日御膳房多备了几道菜……” 耳畔的声响逐渐远去,直到快要听不见动静的最后一瞬,崔仲景听到一道轻飘飘的、居高临下的、带着几分淡淡胜利姿态的声线:“险些忘了,崔爱卿,有何事日后再商议,起身罢。” 清冷贵气的议政殿内只余下‘荜拨’的烛火燃烧的声响,好半晌,崔仲景方才缓缓起身。 他脸色惨白至极,手心溢血,从前的清正傲骨仿佛被尽数折断了,漆黑的瞳孔中涌动着无尽的褐色淤泥。 许是因着跪得久了,离开之时,崔仲景一瘸一拐,竟与残障的瘸子一般无二。 殿外候着的苏明晋显然没想到此人竟会如此……喜怒形于色,约莫是看对方实在面无人色,苏明晋叹了口气,轻声道:“崔大人,有些事儿,你若是当做全然不晓,便也不觉烧心了。” 崔仲景脚步微顿,指骨近乎裂出皮肉,他一言未发,只拖着瘸腿,慢慢走远了。 苏明晋驻足原地,瞧着对方佝偻的背影,只轻轻摇头,不再言语。 整个朝堂,可以说,除却那位被囚禁深宫的江丞相,便只有这位崔御史还算是对他这般的阉人客气了。 只可惜,见这崔大人如今这般的面相,只怕是心脉受损,自此往后再难入眠了。
第273章 佛口蛇心伪君子(完) 边关大捷的消息传入朝中时,已经深秋果熟之季。 闻此消息,举朝欢庆,商皇为表其态度,当即便挥手送出黄金数万两犒劳将士们。 此外,皇帝还特意设宴,褒奖此次的大捷的功臣,并对其论功行赏。 宴会设在元清宫大殿,极为正式,甚至为表重视,此次玉宴还是皇帝身边宠爱至极的宸贵妃亲手操持。 由此可见,商皇待这些将士功臣可谓是看重至极。 玉清殿内,灯火亮如白昼,满堂金玉帘箔、明月珠壁,旋转流离的宫灯中流淌出金碧辉煌的色泽,帷帐纷飞,王侯将相皆端坐其间。 池中舞姬的裙摆层层叠开,恍若春日绽开的鲜花,昳丽秀美、轻盈绝伦。 金阶一层层递上,坐在群臣上首的,则是黄金龙座上身着玄黑长袍、绣着暗色龙纹的帝王。 只是,从前这黄金龙座上始终只有商皇一人,无人敢争其辉光。 可如今…… 众人隐晦地看向宽敞龙座上坐着的另一道修长身影,心中霎时间泛起惊涛骇浪。 群臣左顾右盼,好半晌,竟无一人敢出声。 且不说后宫嫔妃坐上皇帝的龙座是件多么不合礼法、目无法度之事,便说这宸贵妃与江丞相一模一样的容貌…… 联想到江丞相卧病在床的时日与贵妃进宫的时间前后所差不多—— 众人一时间脸色各异,此事到底太过匪夷所思,加上今日是论功行赏的大日子,是以偶有几个中立党嘴唇蠕动,却也不敢破坏当下的气氛。 尤其是当他们瞧见端坐在最前方的崔仲景都默然无声,当即便都歇下了心思。 商泓礼左手中捏着金杯,另一边则是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江让削瘦的手骨,他将手中金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锋锐的眼眸显然已涌上了几分醉意。 男人凑近身畔人,眼中含着笑意,嗓音低沉而黏糊道:“阿让,我有些醉了,你也不劝着你夫君一些?” 江让今日穿着繁琐宫装,额上的金冠玉饰压得他颇显几分冷闷之色,闻言,男人只微微偏头,嗓音淡淡道:“陛下要喝,臣如何拦得住?” 商泓礼笑意愈深,指尖轻轻勾了勾男人的掌心,低声道:“你若拦着,朕必定听你的。” 江让眯了眯眼,随意嗯了一声,眼神却平静扫过殿下众人。 陈彦书、崔仲景、妄春、宜苏、魏烈……还有那位戴着银边面具、自边关之战中脱颖而出的周柏周卫尉。 许是注意到了男人的心不在焉,商泓礼面色当即落下几分,他的眼神顺着江让看向的方向看去,最终凝在场上唯一带着面具的男人身上。 商泓礼捏了捏复又满上的杯盏,眉色间显出几分隐约的戾气。 自从得到江让、将对方限制在自己身畔后,商泓礼并未因此松懈半分,相反,因为江让待他太过冷淡、不在乎,男人反倒愈发像条郁躁的猎犬,江让多看谁一眼、对谁释放出善意,当夜,待爱人睡去后,他便要将犬牙对准谁的脖颈。 不出几日,伺候这位贵妃娘娘的宫人便都变作不会笑、不会说话的哑巴了。 江让知道的时候发了好一通火,可商泓礼反倒只觉得开心,他想,哪怕是恨也好,他只是想被他看到。 商泓礼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盯着那人面上装神弄鬼的面具,语气怪异道:“周卫尉怎的参宴还要戴着面具?是不满朕的贵妃布下的酒水吗?” 此话一出,宴会上一阵暗流涌动,大太监苏明晋挥了挥拂尘,朝着舞姬使了个眼色,殿内的丝竹靡靡之乐当即停歇,众舞姬皆退向一畔。 名为周柏的男人当即抬眸朝上看去,缓缓起身行礼,他身形高挑颀长,虽看不清容貌,却自有几分久经沙场的气势。 因是戴着面具,男人说话的声音便显出几分冷闷的意味,他道:“回禀陛下,臣相貌丑陋,不敢惊扰陛下和贵妃娘娘。” 商泓礼唇畔显出几分冷戾之意,他淡淡勾唇道:“周卫尉为我太华击退敌军,哪怕相貌不佳又如何?不必在意此等小事,朕与贵妃身为天下表率,更不会因此而表露不安。” 周柏沉默地站在原地,他微微闪烁的眼神瞥过上首对他轻轻点头的江让,慢慢抬手,青筋微露的指骨按在玄银的面具上,轻轻取下的一瞬间,桌边的杯盏摔落在地。 像是一个无声的暗号。 一瞬间,殿内陡然响起兵刃刀剑的动静,舞姬们、伪装的小太监们手持匕首长剑,眨眼间便将殿内四散侍卫解决了,不知谁喊了一句‘保护皇上’,其余的侍卫与禁卫军皆握紧刀刃,拥护于龙座之上。 殿内顿时变得混乱起来,血色四溢。 面具不紧不慢地挪移开来,露出了一张眉眼沉冷、锐利至极的面庞。 那是一张十分年轻、算不得成熟的面孔,青年生得极其英朗俊秀,唯有左脸侧一道狰狞的疤痕破坏了这整张脸的俊美。 商泓礼却在看到的一瞬间瞳孔猛缩。 青年不是旁人,正是曾被他推入山崖、后被江让送去乡下的江飞白! 江飞白并不敢看江让,在边关历练的凶戾之气霎时间蒙上他的眉宇。 青年扯唇笑道:“商泓礼,别来无恙啊。” “你囚禁我父亲,纵容贪官横行,对我江家赶尽杀绝,如今,你的报应就要来了!” 场下哆嗦的群臣一字不敢言。 唯有陈彦书轻描淡写地饮了一口酒,如花蛇般妖冶的眉眼闪过几分笑意。 商泓礼眉色阴戾,他牵着江让的手骨仍在哆嗦,好半晌,在接到神色惶恐的苏明晋递来的消息后,男人眼神狠厉,砂砾般的嗓音阴森道:“江飞白,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无召将边关之军带入皇城,如今这般,你是要造反逼宫吗?” 造反的罪名自古重如雷霆,此番便是江飞白当真造反成功,日后也无法得到民心,名不正言不顺—— 可江飞白却只是勾唇一笑,左脸的疤痕被牵动着扭曲如虫鼠一般,他沙哑道:“皇帝失德,我等为名请命,又有何罪?” “众将听令,若谁能取得那狗皇帝的头颅,赏黄金万两!” 一瞬间,逼近金銮龙座的众将眼神愈发凶戾,握着锋刃的禁卫军愈发后退。 商泓礼眼球已然逼出几分猩红之色,他冷冷朝着一旁悠悠饮酒的魏烈道:“魏将军,你还等什么?还不将这群逆贼制服压入牢中!” 魏烈是他这些年来培养的亲信,今日之事虽事发意外,可商泓礼也并非全然无所准备,只是—— 被逼入陌路的帝王猩红着眼,眼睁睁看着昔日栽培拉拢的亲信对他散漫挑眉,嗤笑道:“陛下,您在唤我?” “那您可叫错人了,”魏烈的眼神如烈火般落在帝王握住江让的手骨上,眼眸中闪过几分阴霾,旋即无赖耸肩笑道:“我和这位江卫尉一直都是一伙儿的。” 商泓礼气得头晕目眩,他看向掌管部分暗卫的妄春与宜苏,却见两人仍在低声嬉笑,时不时看向他身畔之人的眼神中,满满皆是爱恋与觊觎之色。 婊子无情,他本也不指望他们,可这两个贱畜不仅毫不避讳,甚至当众觊觎他的人—— 商泓礼猩红着眼看向满堂目露逃离之色的群臣,冷笑一声,他闭了闭眼,单手死死揽住身畔面色如常的江让,一手抽出刀刃,扬头厉声道:“禁卫军听令,给朕杀了这群反贼!” 刀锋利刃的声音不绝于耳,可眼见对方的人愈战愈勇,那些野蛮的边关之士哪里是宫廷中的禁卫军可以比的,不出片刻,便已有颓色。 其余群臣生怕被连累,却又无人敢在商皇沐血阴戾的面色中当第一个逃跑的出头鸟。 便是此刻,崔仲景平静起身,他抚了抚衣袖,清正的面庞看不清神色,他冷静对众人道:“诸位大人,还请先随本官一起避难,我等本是文官,本也无力回天,不如保存力量,日后再作打算。” 他这番话算是说到众人心坎上了,不出片刻,众臣便随着崔仲景仓皇退出了殿外。 眼见已无转圜余地,商泓礼抹去面上的鲜血,在看到苏明晋为他挡下一刀,凄厉地喊叫:“陛下,老奴为你挡着,快些逃!快些逃啊!”时,面色始终不崩于泰山的男人终于脸色大变。 苏明晋是他当初随手救下的前朝太监,多年来对他忠心耿耿,宛如亲兄。 如今,最后一个一心朝着他人也死去了,甚至连死,他都求着他活下来。 商泓礼溅上鲜血的唇神经质地颤抖,他死死握住江让的手腕,像是在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跌跌撞撞地揽着江让朝着后殿撤退。 即便在如此逃亡的时刻,商泓礼依旧固执至极,不肯放手。 明明知道江飞白不会对江让如何、明明知道今日的一切蹊跷无比、明明知道身边之人并不无辜—— 甚至,他早便清楚江让成婚、被掳入皇宫一事处处存疑,可他依旧不肯放开这人的手,浑然像是一个被逼至陌路的赌徒。 他们手掌紧握,奔逃至摘星楼,在踏上阶梯的时候,商泓礼感觉到了无比刺骨的寒风。 摘星楼的阶梯足足有九十九阶,前些年,他便一直亲自督促摘星楼的建造情况。 建造摘星楼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知道江让夜间难眠,喜爱观星饮酒,他便不顾众臣反对,执意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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