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书生齐齐摇头。
另有一位高个子的书生,更是神色紧张,低垂眼眸, 不发一言。
“桃源仙谷避世已久,廉姑娘才刚出谷, 还不知道三界如今已经翻了天。”
少女用书卷敲了敲手心,笑道:“贤弟真当我两耳不闻窗外事?天大的事我们总得知道吧, 不就是三界易主,又出了一个天道嘛?这和素河有什么关系?”
“如今那位爷,”一个书生抬手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地下, “就是素河人。”
“啊?”少女吃惊道,“这么说,素河现在风调雨顺,原来是得了天道庇佑。”
众人一阵无语。
“你听过那位大杀四方的事吧?”有人忍不住问她, “整个赵庭的皇宫一个不剩,血流成河,全都交由清都公主把持,以后恐怕千万年不都不得安宁了。”
少女疑惑道:“但现在不是很安宁吗?”
众人又是一阵无语。
又有人说:“他不止血洗了赵国,还再次北上弑君,导致陈国无主,被清都公主和踏雪阁岑绮思这两个女人瓜分,一半落入了雪原上的妖族手里。”
紫衣少女歪头,问他道:“你是陈国人?”
那人点头。
紫衣少女又问方才说话的另一人道:“你是赵国人?”
那人也点头。
“这就奇了怪了。”少女握着书卷,点了点两人道,“天道将云梦以南分给赵国,你是赵国人,却不高兴;天道替陈国灭了跋扈几百年的暴君陈式,你是陈国人,你也不高兴……难道你们竟然都是忠君之人?你念书时没有针砭过沈澜冥河捞镜,你没骂过洞庭君移山填湖?”
众人哑口无言。
“还是说……”紫衣少女轻蔑一笑,“你们只是不满人间掌握在两个女人手里,而非男人?”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过去好一会,才终于另有人挤出一句:“不忠,只是一桩;不孝,又是一桩。”
正是方才那个紧张到闭口不言的高个子。
紫衣少女对答如流:“如今他才是君,你才是臣,何来不忠?”
那高个子忽然握拳大吼:“那他公然凌迟亲生父亲呢?你还有什么好替他分辨的!”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几个人扯扯高个子的衣袖,让他少说两句。
“咱们此来素河,就是来听洛先生讲课的,说那些做什么,那位要凌迟谁,关咱们什么事?”
“就是,别为了芝麻大点小事耽误了同门感情。”
“听天由命吧,天意难违啊。”
“廉敏姑娘是廉大人的侄女,纵使才刚出谷,也有咱们比不了的远见卓识,想法跳脱了些又如何?求同存异,君子和而不同嘛。”
高个子咬住下唇,不再说话。
廉敏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用书卷敲了敲手心,道:“这其中内情,确实是我所不知道的,不过既然我们此行来素河正好赶上处刑,也许可以去了解一下。”
高个子的身影晃动,仿佛有些站不住了。
·
素河不大,这行人都可以御剑,从河畔赶到城镇中的目的地,也就花了一个多时辰,是顾及那高个子的身体虚弱,才走得慢了些,到达洛先生的住处时,已快到了正午。
廉敏打量面前的小屋,又疑惑道:“我怎么听说,原本素河是有灵通书院分院的?”
同行的赵国人答她:“学妹有所不知,原本这书院正是那位的生身父亲经营出来的,自然不受待见。”
廉敏了然,点头道:“虽是陋室,不妨碍学问。”
说着,众人扣门。
门环没响第二声,直接从里面被人打开。
洛茵茵正好要出门,撞上了这群人。
“洛先生!”
“总算见到先生了。”
廉敏代表一众书生上前行礼,激动道:“学生甫听闻洛先生入世,就从北江学府赶来受教。”
洛茵茵没有多看旁人,只是问那个高个子道:“你……”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高个子青年。
此人竟然同仙界的先生相识?
“我来了,”那高个子点头道,“我……还有话想同我弟弟说。”
洛茵茵却摇头道:“他不会见你的,你来之前,他还让我捎话给你,要你和你娘亲帮忙处理了南门家的家业,该变卖的变卖,想留下的便留下,算是报答你娘对他的一饭之恩,你当年对他的不杀之恩。”
“他……”那高个子急道,“他要公然弑父,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洛茵茵又摇了摇头,环视众人,拿起腰间的配剑。
“害人之心不可有,否则必遭天谴。薛杰便是一个例子,这是天道告诉我的,今天,也是由我来负责行刑。”
她拔剑出鞘,对那高个子点了点头。
“薛少博,各位,这是我教给你们的第一课。”
·
亲爹在老家被千刀万剐,南门柳则在天上白玉京里乘凉,悠哉下棋。
廉悉坐在他对面,持墨玉磨成的黑子,心不在焉地看着棋盘,问他:“你当真不回去看看?”
“无聊,”南门柳也不装了,由着性子讲话,“我回去过了。”
紧急将廉悉从人间调来,压制住五城的江芷兮,待仙界局势勉强稳定后,南门柳曾空下时间,在这三界里到处走了走,最终则回到素河的南门府后山。
他在当初拜师的竹林里还了个愿,将小庙修葺一番,重新供上陈开当年的佛像,又让在那附近清修的洛茵茵帮忙照看。
此后,这个世界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了。
廉悉又问:“你知道如今天下人怎么说你?”
南门柳是横空出世的,没有任何预兆,从景平一路走到五城,一路的势力全被他翻了个翻儿。
陈国被割分,天音寺变尼寺,就连灵通书院的灵通君闻说五城易主,都识趣地主动挪出地方,让给传闻中当今天道的师妹洛茵茵主事了,而且清都公主分到云梦大泽之后,桃源仙谷也被迫俯首开国,各大势力纷纷变天,反而只有一个早已式微、从前最不被看好的踏雪阁落了好处,只因岑阁主早些年也曾帮持过南门家,后来又主动送出仙琴交好,真是风水轮流转。
只是从前那些主事人的旧部没被清算,即使不敢忤逆天道,也会暗中说些闲话。
尤其是五城的人,还在等着连云回来。
毕竟天道瞬息之间就换了个人,陈开不知所踪,谁敢说,南门柳就能稳稳坐在这个位置上呢?
而且保不齐……他其实是在第一楼里弑师了呢?
只是这句话,大家都心照不宣,不说出来而已。
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若在天道之位坐久了,恐怕要出大事的。
廉悉初登天阶,来到五城时,就沐浴了一路的怨怼目光,更别说南门柳自己了。
“世事难料,天道无常,”廉悉劝他道,“凡事不要做绝。”
南门柳只是笑:“我一个弑父弑师的疯子,还怕别人说什么?”
“柳儿!不要乱讲。”廉悉叹气,落子后捡起旁边的玉骨折扇,在他手背上轻敲了一下,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师父到底去了哪里,由着你这样一个人胡闹?”
南门柳也叹气,捏着白子把玩,指尖青白,神色黯然。
“他走了。”
“天外有天,你已经是天道了,将来何愁不能再见到他?”廉悉从未怀疑过他会弑师,还安慰他,“倒也不必伤心,与其拘泥于过去,不如想办法继续精进修行。”
南门柳盯着廉悉看了一会,心想:这样的君子,我竟然也曾嫉恨到动起杀意,心魔当真可怕。
再回想起入魔时的自己,背后还是一身冷汗。
“看开些,”廉悉见他久久不语,又用扇子摩擦了一下他的手背,“佛爷那样的人物,尚且还会掉下神坛,你以后万一也失去天道之位,该怎么办?纵使修魔成神,也要时刻提防,不可再被魔障迷了眼睛。”
“哼,他才没有跌落神坛呢,不过是来串个门,陪我玩玩罢了。”
南门柳抿唇,愤愤落子。
自从成为天道,他就知道了萧知那本书的内容,也就是这个世界的本来面貌。
陈开被安排进了这本书中,是为了成为萧知的师父,带萧知一路成神,等萧知突破大成之后,萧知就会继续向别的位面发起挑战,进行新的冒险,届时陈开的剧情也就结束了。
只是这本书的控制力太弱,相当于陈开原本所在世界中的一个小世界,即使攻其不备,将陈开卷了进来,却无法操控陈开,所以才被陈开给任意扭曲了剧情,待萧知死了,陈开就回去了原本世界。
这本书中世界,就像陈开送给小徒弟的一个礼物一样,被保留了下来。
这件事也加深了南门柳的危机感。
修行永无止尽,他就算现在是天道,也要小心。
师尊将三界收在掌心几百年,尚且会被这本书偷袭,自己不过把持住了师尊手中一串佛珠中的一粒,更要小心才行,廉悉说的话,他都懂。
“我其实早猜到他要走,只是不明白……”南门柳将一颗棋子摔在棋盅里,狠狠地说,“他急什么呢!”
廉悉失笑。
“已经是天道了,还这么孩子气。”
两人又默默对弈,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廉悉才想起什么,道:“可能是因为,你生辰快到了?”
南门柳想了想,发现……
还真是。
师尊离开这本书中世界的那一天,距离他上次在景平过生日之后,正巧走了一年。
两人想想,都觉得是这么回事,于是放下棋子,一起端起了茶盏。
廉悉反复感叹:“天意难测,天意难测啊……”
南门柳则是被气笑了,“不行,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廉悉问:“这就要去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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