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呀,憋死我了。”一学生抱怨道。
“我也快憋死了,尿憋的。”另一学生起身,在同窗肩上一拍,“走,尿尿去。”
然后两人便勾肩搭背一起出去了。
郑夫子每堂课后都会给学生留几道课业,下堂课来一一检查。是以,这会儿学里大半数学生尚未离开,皆坐在自己位置上赶写夫子布置的课业。
今日夫子所留课业:背诵《论语·泰伯篇》,并且默写下来。
蒙真正默到一半时,突然有人来到他案桌前,对着他喊了一声:“姐夫。”
蒙真被这突如其来的称呼吓了一跳,虽说大家现在是同窗了,但碍于他年龄,多数人必不会叫他一声“同窗”,可也没必要上来就喊他“姐夫”啊。
蒙真盯着对方瞅了半晌,脑子里搜刮一阵,愣是忆不起关于此人的一丁半点。
“你是……”就在他茫然之际,那人再一次开口,“我叫陈秋石,是贵府五夫人的弟弟。想来姐夫贵人多忘事,我姐姐一死,你连她的娘家人都不记得了。”
蒙真脑子又快速飞转一遍,对此人依旧无所印象。原主当初花了一百两迎娶花颜娇好的五夫人后,便与其娘家人断了往来。直到这个月月初,五夫人香消玉殒,其娘家人都不曾派人来吊唁一眼。
是以,蒙真并不识得此人。
不过此刻识得了。
他轻飘飘看了此人一眼,“哦”了一声,问:“不知你找我何事?”
陈秋石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事,我就是好奇,好端端的你怎么读起书来了,谁人不知你是个大字不识的草包,你这样做究竟为哪般。”
这话显然是来找茬,以及明晃晃的嘲弄,还有对待长辈的不尊。若是换作上辈子,他的徒子徒孙们敢这样与他说话,蒙真早就一道仙术将其打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容得下他在此放肆。
可即便是换了一辈子,换了副身体,蒙真也并没有打算容忍的意思,做不到任人言语奚落,遂拉下个脸,不客气道:“书院是为大家开的,你能来我也能来,咱们井水河水互不相犯,你这么冷嘲热讽,难不成这书院是你家开的。”
“你……”陈秋石没料到他会这样说,一时被噎住,“你,你为老不尊。”
蒙真回怼:“尊老爱幼,是你为幼不敬在先,倒怪起我不尊重你来。”
陈秋石被噎的个半死,心里憋不过气,可这会儿在学里,对方又是个老头,他又不好发作,左右看了看,见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遂憋着一口闷气,悻然回了自己座位。
从外面进来的许嘉兴正好目睹了二人粘在一起,见陈秋石走开,跟过来问:“秋石,那人你识得?”
陈秋石瞥了角落里的蒙真一眼,咬牙切齿:“何止识得,他可是我亲姐夫呢。”
“亲姐夫?”许嘉兴瞠目结舌。
陈家家境窘困,为了供唯一的儿子读书,二老将自家女儿高价卖给了一富户人家为妻,不想却是眼前这人。
许嘉兴目光又落回后排角落里那人身上,此人形容粗陋,看着与他爷爷差不多年纪,竟是个强娶豪买之人。
心里顿时对这人多了几分厌恶,没好气道:“既是家里有钱,这么老了不在家里享福,跑来读书是为哪样!”
陈秋石轻嗤一声:“装模作样罢了,还真当他读出个所以来?”
手指头一勾,将许嘉兴叫到跟前,低语道:“此人十分好色,你离他远点,而且他还克妻,娶一个死一个。”
许嘉兴再一次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陈秋石推了推他,说:“快些写字去罢,早些写完早些回家吃饭。”
他的话虽然压的很低,但还是给狗耳朵一样灵敏的蒙真听了个一清二楚。
蒙真面上无甚波澜,心里却多少有些恼怒。不过人所言也不差,原主好色,娶一个死一个,背后被人言骂也是应当,他可计较这些做甚。
有这么个功夫,还不如写篇文章背道题。想至此,蒙真握好笔,笔落有神,劲秀的小楷跃然纸上,如军中兵士,笔挺端正,苍劲有力。
待默写完了郑夫子布置的课业,他起身喊了守在外面的阿青一道往食堂去。
阿青是原身的贴身小厮,行事机灵,口齿伶俐,蒙真便让他做书童跟来了学里。
学里提供食宿,供离家远的学生吃住。蒙真家离书院不远,自是不用宿在这里。但他嫌来回跑麻烦,午饭便留在学里用,下午散学后才家去。
蒙真要了碗面,独自一人坐在食堂的角落里。他本来叫阿青与他同坐,阿青连说主仆有别,不敢与他同坐,端了个碗自个儿蹲在地上吸溜,狼吞虎咽。
蒙真这人尊崇道法自然,阿青拒绝与他同坐,他也不勉强,任由他去。
面吃了一半时,阿青突然跑过来,在他耳边低语牢骚:“老爷,这些个学生当真是不像话,还饱读诗书,知礼明仪呢,这么明目张胆盯着我们吃饭合适吗?”
蒙真满不在意道:“吃你自己的饭,他们看他们的,又不会掉你一层皮。”
阿青吸了吸鼻子,灰溜溜走开了。
饭罢,蒙真回到讲学堂,先是打了小半个时辰坐,之后又默写了一篇文章,刚要起身活动下筋骨时,郑夫子走了进来。
郑夫子手里拿了数份考卷,分发给在座学生,要他们天黑前交卷。
蒙真看了一眼试题,一道四书题,题目出自上午所学《论语·泰伯篇》中一句:
任重而道远。
蒙真眉毛顿时拧了老深。第一天刚来就要考试,连口气都不给人喘的吗?考试便也罢了,试题还须得按照固定格式来。
破题入笔,紧接着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直至束股结束,共八个部分。后四个部分每部分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合起来共八股,时称八股文。
八股文不仅格式固定,字数也有相应的要求。郑夫子给的这篇文章字数不少于三百字。
蒙真绞尽脑汁,抓耳挠腮,终于在天黑前赶完了试卷。
从书院出来,他因心力交瘁,差点昏厥过去,多亏旁边的阿青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他才不至于摔倒在书院门口。
之后二人坐了马车,往蒙府赶去。
蒙真前脚刚踏进家门,水还没来及沾上一口,一道女人的哭声倒先掠了进来。
“爹,您可得要为小梅做主啊,白日里您不在家,老二他……他轻薄我……”
女人边哭边来到蒙真跟前,蒙真见她衣衫不整,一大片酥·胸裸·露在外,觉得甚是辣眼,当即斥道:“衣服穿好!”
女人“嗤”的一声,破涕为笑:“你个老东西,装什么正经,你又不是没看过。你不只看过,你还摸过吃过呢。”
一股气血顿时涌上颅顶,蒙真两眼一黑,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1.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礼记·大学》
2.八股文,出自百度百科八股文。
第5章
女子名叫朱贞梅,是原主大儿子的媳妇。蒙家行粮食生意,原主大儿子蒙清常年跑南闯北,朱贞梅觉着空虚寂寞,私下勾搭了不少男子。
今日早间用罢饭,她无所事事拐到蒙鸿的院子,又是搔首弄姿,又是言语引诱,活脱脱一副水性杨花之相。
奈何蒙鸿不上钩,对她臭骂一顿后,将其赶出了院门。朱贞梅气不过,晚间便跑蒙真这里恶人先告状来了。
谁知一句话就将蒙真气厥了过去。其实这也怪不得蒙真心气短,原主之前曾与朱贞梅有染,两人私下里不知厮混了多少回。
蒙真望着头顶上窄窄的一方,心里不住唏嘘,这他娘的过的是什么日子,原主也太混账了,自己倒是爽快了,身后的烂摊子却要他来收拾。
此刻,蒙鸿和朱贞梅二人跪在他床前,等待着他的发话。朱贞梅哭哭啼啼,嚷着蒙真替她做主,将蒙鸿吊起来暴打一顿,好给她出气。
蒙鸿骂她血口喷人,恬不知耻,不守妇道,私下里不知与多少男人有染,给他哥戴了多少顶绿帽子。
蒙真心里本就不顺气,经他俩这么一闹,头愈发的疼,吼道:“都出去!老子还想多活两年,不想被你们闹死。”
二人立马噤了声。
“哎呀……”刚落下的声音又起,朱贞梅捶地恸哭,“大郎啊,你可什么时候回来,他们欺我,家里也没个人管,这日子没法过啦,呜呜……”
蒙真嫌聒噪的慌,被子一掀,忍无可忍:“你们不走,我走!”衣服往身上一搭,摔门而去。
他来到书房,灯也不点,坐在一块蒲团上打坐,慢慢地心才清净下来。
“阿青!”肚子里的咕噜噜声第三次响起时,他朝门外唤了一声。
门很快就开了,只是进来的不是阿青,而是蒙鸿。
蒙真睨了他一眼,面上已无先时的不悦,问:“你怎么进来了?”
蒙鸿手里端着一碗面,笑着给他放到桌子上,说:“爹,您饿了吧,快来吃饭。”走过去准备拉他一把,蒙真已自个儿站起身来。
蒙真拉开凳子坐下,夹起一筷子面,边吃边说:“这里没你事了,你回房休息去罢。”
蒙鸿不为他的话所动,拉了张凳子坐他对面,手肘支在桌上,眉间眼窝皆是笑意:“爹,书院生活咋样?您待的习惯吗?”
握筷子的手一顿,蒙真抬眼看他。原主的这个儿子自小不喜读书,一天到晚不着家,不知在外面捣弄些什么。
为此,原主没少说训他,只是人不将其当回事,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时间一长,原主对这个儿子逐渐淡漠,不似先前那么上心,任由其在外面胡乱折腾。
原主对这个儿子淡漠,反过来蒙鸿也与他这个爹不亲近。蒙真搅了几筷子面,心里面纳闷,蒙鸿近来与他嬉皮笑脸,情绪反转过大,有些不正常。
蒙鸿见他爹看他半晌,一动不动,问:“爹,怎么了,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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