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敏若添了茶水,而后低声道:“额娘,无论瑞初要做什么,无论您想做什么,儿子都会支持你们的。” 敏若愣了一瞬,旋即笑了,道:“怎么忽然想起说这个了?” 安儿道:“只是想,这么多年,您与瑞初恐怕都已走出很远去了,儿子也不应再原地踏步。只是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只要有心,随时都来得及。”敏若轻轻拍了拍安儿的肩,眉眼间带着柔和的笑意,叫安儿微有些不安的心立刻安稳下来。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兰芳轻轻咳嗽了一声,他会意没再就这个话题多言。 芽芽的身体亏损极大,实打实地休养了好一段时间才缓过来的。 彼时她已正经更换了身份,成为了御封的 “澈行真人”,休养了月余,好容易气力回来一些,立刻来畅春园见敏若。 许是新鲜的缘故,她穿了身敏若叫染秀给她裁的道袍来,青玉钗梳着发,她面孔眉眼生得有些像洁芳,常年见着额娘和姑姑,气韵也学来两分,不笑而眉眼微垂时真如冰雪造就一般,清清冷冷,格外出尘。 然一笑起来,那双眼里的温和笑意便与敏若无二,便连真切地欢悦起来,神情都与敏若十分相似。 她进到养乐斋便先急着显摆这身打扮,献宝似的在敏若跟前转了一圈,“玛嬷,我穿起来好不好看?” “你仔细头晕!”洁芳颇为无奈地唤她,敏若顺手扣住芽芽的脉,确认她身体真的好转不少便放下心,笑道:“可见是好些了。好看!快坐吧,这段日子天气转热,你的伤口可还会痒?” 按理来说,两个多月过去,芽芽身上的外伤应该已经好全了。但因为给芽芽用的那种类似假死药的东西会抑制她本体的生机,同时也会延缓伤口愈合的速度,敏若才有此一问。 芽芽笑道:“已都好全了,不会痒了。” “那就好。”敏若摩挲着她的鬓发,终于完全放下心,洁芳在一旁落了座,眼中也有两分笑意,“这段日子她可真是见好了,每日精神得很,都有心情逗弘杳了。” 那药虽狠,但一来解药对症,二来后续的药膳方也都是正针对那丸药造成的空虚配出的,所以芽芽的身体也恢复得很快,那些后遗症便仿佛是干涸的土地,被几场又急又多的春雨迅速滋润了一把,后续只要绵绵细雨不断加注,哪怕裂痕再深的土地,也总有被完全滋润透的一天。 届时,则是芽芽身体完全回春之时。 今日洁芳照样又领了一份药膳方回去,芽芽苦着脸瞧着,拉着敏若的手臂撒娇,“玛嬷,那些药膳太苦了!额娘还盯着我,叫我一口不许剩,实在是喝不下了!” “喝不下也要喝!”清楚芝麻馅小汤圆的本色,敏若不为甜蜜炮弹所动,“这些方子都是我再三斟酌配出来的,你若是不喝,玛嬷的那些心思可都白费了!” 芽芽甜,她茶呀! 芽芽对这一招果然没有抵抗之力,丢盔卸甲地投降,认了那一碗接着一碗的药膳。 洁芳瞧着颇为好笑,道:“额娘您放心,我盯着她呢,保准顿顿都让她吃完。” 芽芽幽怨地叹了口气,做西子捧心状:“四面楚歌啊!” 敏若左右看了两眼,问:“弘杳呢 ?” 洁芳道:“叫四嫂接去了。自伤势好转后,芽芽这是头一次出门,带着他们两个我怕看不住。明日就好了,明日我带着芽芽与弘杳一块来给您请安。” 弘杳那孩子确实废人。 敏若理解地点点头,而后说起别的话来,洁芳带着芽芽在敏若这留了晚膳,又吃了晚点,至黄昏时方归。 一切再次步入正轨,舒窈去年年末就从粤地回来了,只是彼时四处都是一片忙乱,敏若又忙于演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能和舒窈静下来说说话。 舒窈那边也忙,往粤地走了一遭,见了不少肃钰他们搅和的外国新式火器,舒窈自己也上手了,心里又有些新想法,回来除了向康熙总结汇报工作、处理收尾事宜,又多了搞研发这一项日程。 如今总算前头两件都完事了,研发可以不必着急,她来畅春园里走了一遭,也不客气,进来就缠着敏若道:“娘娘,我求您个事!” 敏若眯眯眼:“你先说。” 舒窈满脸堆笑,态度十分谄媚,“您就先答应了我吧!” “你先说。”敏若不为所动,舒窈观察她一会,发现这一招大约是无法磨得敏若松口了,只能叹了口气,道:“娘娘啊,人都说了,吃亏是福!您这半点亏不吃,岂不是少得了许多福?” 敏若睨她一眼,道:“若所谓的福是再多几个如你这般的小磨人精缠着我,那这福气我宁愿不要。说吧,什么事?” 舒窈讨好地给她捶着腿,“这不十哥马上要去热河了吗?我跟十嫂打听了,他们打算十哥先去,再过两个月,十嫂再带着两个孩子上路。您说着岂不是苦了他们夫妻分离了?我这做妹妹的,为哥哥嫂嫂分忧,那是义不容辞!” 懂了。 敏若支着脸颊歪头看她,“你的意思是,叫我开口,把芽芽给你留下?” 舒窈笑得更殷勤了,“我就说论智慧,阖宫、不,普天之下都没几个人比得过娘娘您的!您看,这十嫂后走,本就是为了芽芽的身子如今还不宜旅途奔波,干脆就让她留京里继续休养吧。我知道十哥十嫂是放心不下芽芽,这不有我们这些做姑姑的在,怎么都会照顾好芽芽,不会叫她吃亏的!” “不叫她吃苦,叫她跟着你去干活?”敏若又睨了舒窈一眼,舒窈讨好地冲她笑笑。 敏若呷了口茶,摇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今年不是时机。” 舒窈蹙眉,疑惑不解地问:“事儿不是都成了吗?这会叫芽芽跟着我,尽快做出些接过来岂不正好?” “你当你皇父是吃素的?”敏若扬眉问道:“天下的事就都那么巧了,先头是遇刺,然后受重伤命在旦夕,马上有个道人出来给她治病又要她出家,解决了婚约,然后立刻就跟着你这个小姑姑做出了成就来,如此顺顺当当的,感情天下的好事都落在芽芽一人头上了?” 此时康熙还没生出怀疑,是因为这一路来她这边铺垫周全,首先对与弘恪的婚事,她就是支持态度,然后芽芽命垂一线时她悲痛欲绝和安儿发疯的样子也都真切,进行到如今,步步顺理成章,才没引起康熙的怀疑。 但有些事情,若是升起疑心,哪怕只是一念之间,足够将前面的布置全部粉碎。 所以如今,他们需要做的是“等”。 等时间,等芽芽的身体明面上大致恢复,等一切都尘埃落定让康熙习惯。 只有他对如今的结果习惯了,不会拿出来反复琢磨了,他们才真正地迎来一点安全。 舒窈有些讶然,呐呐道:“这……这些都说得过去啊。” 敏若摇头,这回眉眼间没那么轻松了,带着几分认真地对舒窈道:“你永远记着,与你皇父打交道,处处都要周全妥帖。不能将希望寄托于你皇父会相信巧合,也不能将希望寄托于运气。所有的棋,每走一步,都要算好、算周全,才能接着往下走,否则迟早会输得一败涂地。” 舒窈终于郑重起来,她抿抿唇,用力点了点头,“老师放心,我记着了。” “你还不用怕,你只管安心做你的事情便是了。”敏若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朝堂中的事,你听你阿玛的就没错——此去粤地,你可见到斐钰家的小娃娃了?听说小姑娘眉眼生得十分秀致,可是可爱极了?” 这孩子自幼跳脱,脑袋聪明但全聪明在火器上了,与人打交道全靠生来敏锐的直觉,这小动物一般的在外头或许够用,但在帝王家,却是不够的。
幸而她年少时便有缜密周全的雅南在身边,作为不起眼的小公主,也轻易不会与康熙和宫中的心思深沉之辈打什么交道。 而后来走的每一步,敏若、瑞初、蓁蓁她们许多人都站在舒窈身后,指点她怎样搭桥渡河,后来又多了法喀与海藿娜为她保驾护航,步步走来,也算安稳。 但有些话,敏若不得不提醒她。 提醒完了,见舒窈认真的小模样,她又怕过犹不及,索性笑吟吟地换了一个话题。 提起斐钰家的小孩,舒窈又来了精神,笑眯眯点头道:“正是呢!我刚见到她时小小的,还不到我的手臂长,生了一双圆圆的眼,见了谁都笑!讨喜极了,弄得我都想生一个了。” 敏若扬扬眉,笑了,“你现在生?舍得吗?” 倒是不太舍得。 研究正在关键时刻,她主持的火器制造坊的研究主力就是她,此刻若是有妊在身,难免会影响到研究的进度。 “我也不过是说一句罢了。”舒窈叹了口气,先不想远在天边的小娃娃了,如今就连近在眼前的芽芽,她都扒拉不到手。 舒窈忧愁地道:“什么时候才是到时候了?” 敏若拍拍她的背示意她坐直,一面道:“明年吧。你放心,芽芽喜欢这个,她想做,无论是我还是你十哥十嫂都不会拦。如今你把芽芽的心都勾去了,还差这一年吗?” 舒窈嘟囔道:“那可说不准,没准芽芽就被十哥带得喜欢上种地了呢?研究稻子我觉着也怪有趣的——不成,我得快准备些手札出来,再多去找芽芽说这些事,怎么都得把芽芽的心往我那边栓牢了,不能叫十哥再勾走!” 她说着,就来了精神,敏若心觉好笑,摇头不想理她。 安儿可不知背后有人怎么念叨他呢,在庄子上查看田土的时候连打了两个大喷嚏,还以为是洁芳和孩子们想的,心里得意极了,又不免归心似箭起来。 今日才发现,没有媳妇在身边,只能独自干活的日子是这般难熬! 忽略了跟着他出来的得力助手们,安儿直起腰身环顾四周,分明只少了一道倩影,他却仿佛心里也跟着缺了一块似的,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而后的一段日子,安儿发现不知为何,十二妹对他也不殷勤了,见面不再跟他套近乎,而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拉着他女儿的手谈天说地——还不让他听。偶尔他若是进去送东西,还防贼似的看他——实在是奇怪得很。 安儿琢磨了两日,也没想通他这一贯不按常理出牌的十二妹究竟想做什么,若是偷听妹妹和女儿谈话,似乎还不大好意思,思来想去,险些将主意打到敏若那边了。 还是洁芳看出他的疑惑,这日舒窈又来了,拉着芽芽说话。 厨房做得了新的酥糖点心,安儿刚要给她们捎去,洁芳徐徐起身,拍了拍安儿的手,“等会我送进去,你等着吧。” 安儿听懂了,立刻点点头,跟着洁芳来到芽芽的院子里,婢女自然进去通传,洁芳接过侍人捧着的点心入了内室,便是许久未曾出来。 安儿在外头抓心挠腮地等了许久,才见洁芳与舒窈挽着手出来,舒窈满脸带笑,道:“多谢嫂嫂送来的点心,瞧着就比外面的好,跟娘娘那的倒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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