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从给湛宸取的“宸”字就看得出来,宏渊帝对他寄予厚望。
而张皇后和她所出的湛宇,空有后位与东宫的头衔,实则宠爱也无,实权也寥寥无几。
正因宏渊帝厚此薄彼,前世湛宇才心理失衡,走上了弑父篡位的路。
萧令弈打量着眼前的局势,若想改变前世的死局,他自然得帮湛宸保着皇帝和贵妃,不能让湛宇再有篡位夺权的机会。
宏渊帝身边的丁慕德出了御书房,对湛宸恭敬道:“王爷,陛下召您入殿。”
湛宸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的萧令弈:“只召本王一人?”
丁慕德:“是,陛下说,哪日王爷娶了正王妃,再一起觐见也不迟,今日只见您一人。”
尽管丁慕德将话说得十分委婉,可听见的人心中都有数。
所谓正王妃,就是与湛宸门当户对,出身高贵,品行无瑕,大婚之后能登入北微皇室族谱,名正言顺的正位王妃。
不是萧令弈这种虽有赐婚圣旨却连正经的大婚之礼都没行过的所谓王妃。
宏渊帝这般态度摆得十分明显,他可以纵容湛宸取一个替代品做王妃玩玩,等相中了合适的人选,再找个合适的时机,萧令弈就理应被休弃。
也不算休妻,毕竟这婚事皇室根本也不认。
这样做无疑会损害萧令弈的名声,可一个战败国质子的名誉,北微皇室又岂会真正放在眼里呢?
萧令弈料到会被北微皇室薄待,这十年来他早已习惯,因此接受得也很快。
他是无所谓,湛宸却明显不悦。
他进殿时的身影气势汹汹,让萧令弈以为他要去跟皇帝打一架似的。
御书房的殿门从里面合上,萧令弈一个人站在殿外,和一旁的大臣们格格不入。
有数道视线在他身上梭巡,萧令弈不卑不亢地站着,并不在意这些打量的视线,那些刻意压低却被风送到耳边的议论声却难以忽略。
“陛下的态度再明白不过,否则会让他进了宫却刻意不见就这样晾着他?”
“进淮王府可比进东宫有前程,可这样的好前程,陛下怎么可能赐给一个敌国质子?想也知道,昨日那场婚事就是个哄王爷高兴的过场罢了。”
“一国皇子沦落到给死人做影子,也是可怜可叹。”
“东烨蝼蚁小国,在北微面前,也只配跪着仰望。”
“不如我们赌赌,王爷何时将他休弃?”
“柴大人,你这老毛病没改,这可是在御书房外!”
“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那我便赌一个月,王爷就厌弃了。”
“我赌两个月!”
“质子生得好看,我赌至少得半年!”
为首的兵部侍郎柴全还真拿起纸笔记了起来,一群人正兴起,忽听到一声清润的声音道:“我也来下个注吧。”
柴全听声音陌生,抬头一看,被他拿来开赌的萧令弈正看着他,一双水眸弯如明月,笑盈盈的。
周遭的官员便收了声,看起热闹来。
柴全也是官场的老狐狸一只,道:“质子殿下敢下赌注,老臣自然就敢接。”
萧令弈道:“我赌一年。”
柴全讥笑一声:“质子怕是不知,边境战事虽瞬息万变,唯有一点不变,那就是东烨始终是北微的囊中之物,只怕不出半年,世上便无东烨这个小国,质子若成了亡国之奴,仅存的一点体面也荡然无存,淮王府又岂会留你?你赌一年,未免太过自信!”
“柴大人科举出生,纸上谈兵多年,混了个兵部侍郎,就以为自己能窥得破边境的局势?我再下一个赌注。”
萧令弈凝着柴全的老眼,字字凌厉:“我赌东烨兴盛百年,柴大人这把老骨头入了土,我东烨小国也还是屹立不倒。”
“质子伶牙俐齿,东烨的军队要是有质子今日这半点威风,也不会被北微打得屁滚尿流了。”柴全道:“若你输了,当如何?”
“我任你处置。”萧令弈道:“但我绝不会输,如果柴大人输了呢?”
柴全摸了摸胡子,用对待小孩的语气道:“老夫也任你处置。”
萧令弈又笑起来:“若一年内湛宸未休弃我,东烨未亡国,我要你对我磕三个响头,作为你今日取笑东烨的惩罚。”
此话一出,周遭官员包括柴全在内,都讥笑不止,在他们看来,东烨灭国是近在眼前的事,东烨灭国之日,就是萧令弈被赶出王府之时。
他们此刻绝想不到,这场赌,萧令弈赢得彻彻底底,柴全的三个响头也会磕得心服口服。
第6章 你该称他为皇嫂
湛宸进御书房时,宏渊帝正捧着碗,想哄贵妃再喝一口粥,贵妃并不理睬。
湛宸对此见怪不怪,他照例行了一礼:“儿臣给父皇母妃请安。”
“宸儿来了。”贵妃见到湛宸,柔美的面容上才有了笑意,失神的秀眸也重新聚起了光。
宏渊帝道:“快帮朕劝劝你母妃,早膳一口不吃怎么行?”
湛宸走上前,接过一个新碗,替贵妃盛了一碗银鱼羹。
贵妃也不用湛宸劝,自己埋头吃起了羹。
根本不像没有食欲的样子。
宏渊帝看着自己手里几乎没被动过几口的燕窝粥,有些尴尬,对丁慕德道:“看来是今日这粥做得不好。”
丁慕德刚要接话给皇帝一个台阶下,就听淮王殿下率直地来了一句:“不是粥的问题,是父皇喂的粥母妃不乐意吃罢了。”
宏渊帝:“……”
丁慕德见皇帝难堪,忙找补说:“殿下说笑了,必然是这粥做得不合贵妃娘娘胃口,是老奴的错。”
他用眼神示意一旁侍膳的小太监,小太监忙上前把燕窝粥撤下了饭桌。
宏渊帝看着湛宸说:“昨日新婚,今日就跟吃了火药似的来呛朕?看来是萧令弈不合你的心意?”
“父皇从来都喜欢把问题推到别人身上。”
“…宸儿,这是你跟父皇说话该有的态度?”
一旁的贵妃察觉到皇帝要凶儿子,便放下勺子,盯着皇帝看。
宏渊帝的语气这才放软了些,语重心长:“三年了,你始终实在放不下虞家那位,朕才允准你娶萧令弈入府,这已是极大的让步,你自己心里也应当清楚,一个弱国的质子,就算入了你淮王府,也不过是个玩物,迟早是要休弃的,他今日哪有资格与你一起来见朕与你母妃?你为这件事倒闹起脾气来了?朕是太纵着你了。”
“父皇既不想见他,直说就是,偏要等他来了宫里,再在殿外晾着?外面那些朝臣不也是父皇刻意叫来看萧令弈笑话的?”
宏渊帝的心思被湛宸看穿,脸上有些挂不住。
湛宸冷笑道:“看他的笑话,跟看淮王府的笑话有什么区别?父皇说他是玩物,那娶了玩物的儿臣又算什么?!”
“够了!”宏渊帝一拍桌子,摔了手边的茶盏,“一个替身而已,你为了他来顶撞朕?!”
“就算是个替身,他也不是您口中的玩物。”
湛宸寸步不让,父子俩就这样对峙着。
殿内侍候的宫人太监跪倒一片:“求陛下息怒!”
御书房内的动静传到了殿外。
大臣们都察觉到皇帝动了怒,收了心思不敢再胡乱议论。
萧令弈站在殿门正对的位置上,听到里头摔了杯盏,猜测湛宸肯定又出言顶撞惹怒了宏渊帝。
湛宸因为贵妃母族的那桩陈年旧案,始终对皇帝心怀芥蒂,父子关系僵化多年,不过只要有贵妃在,宏渊帝也不会真下得了狠手去惩罚湛宸。
前世宏渊帝重病时,萧令弈曾见过他所拟的遗旨,遗旨上明言传位于湛宸,虽然这道遗旨被湛宇撕毁焚烧,但足以证明,宏渊帝直到死前都在偏爱湛宸。
因此眼下这场争吵,就算是掀了这御书房的屋顶,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怒意宣泄而已,湛宸应当不会有事。
萧令弈更好奇的是,这回湛宸是为了何事激怒了皇帝。
他正这样想着,一道人影忽然挡住了眼前的阳光。
萧令弈能感觉到这个人给予他的恶寒之感,他稍一抬眼,湛宇那张脸就映进了他眼底。
仿如恶梦重现眼前,萧令弈脸色都白了白。
“太子殿下?”一旁的大臣反应过来,湛宇抬手制止了他们行礼,又让殿外的太监不用进去通传:
“本宫是特意来见质子…现在该称一声淮王妃了。”
他笑着说,依旧是萧令弈熟悉的神情,前世他提着东烨皇后的人头走到萧令弈面前时,也是这样笑着的。
强忍着杀他的冲动,隐在袖下的手极力掐着掌心,萧令弈才镇定下来。
御书房外,众目睽睽之下,湛宇抬起手,想像从前一样摸上萧令弈的脸颊,却在触碰到的那一刻停住了动作。
萧令弈并不躲,直视着他——他赌湛宇不敢碰他。
太阳在御书房外投下一片阳光,萧令弈站在光明下,睫毛都被日光映成金黄色,湛宇站在建筑物投射的阴影处,明暗之间隔着一道线。
这道线把湛宇隔在阴影之内,他其实轻易可以跨越,真正令他不敢冒进的,是昨日已成定局的婚约。
他可以肆意摆弄东烨质子,却得对淮王妃恪守叔嫂之礼。
淮王府是极有威慑力的存在,而萧令弈如今成了淮王府的人,他与东宫明面上已彻底脱离了关系。
湛宇克制地收回手,转头瞪了一眼在围观的一干朝臣。
朝臣们立即退避三舍,转过身各自避开视线,御书房外的太监侍卫也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皇城人人都知道,这位质子跟东宫私下来往甚密,更有传闻,萧令弈是太子的入幕之臣。
昨日淮王府大婚,全皇城都等着看毁婚的热闹,结果婚事顺利,没想到热闹是在这御书房外。
“王妃,你似乎忘了和本宫的约定。”
按照既定的谋划,昨日萧令弈本该以死抗婚,那么今日的朝堂上,东宫的言官就会弹劾湛宸戕害人命,淮王府的声名必定遭殃,礼部自然也就是太子的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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