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双,来插门。” 刘双双走过去。 蔡晓芬还是不放心地吩咐道,“妈回来会出声,要是有人敲门不要给开。” “知道了。” 清晨,母亲“咚咚咚”的下楼声格外清晰,然后是铁门开合的“吱呀”声,最后重归静谧。 妈妈,怎么才能让你不这么辛苦? 刘双双反复背着“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两句,心里突然生出许多盼望。 只要自己努力,未来一定会好的吧? “死片长,一天就知道嚼口口,我后晌就说给她,老娘不干了!” 早上八点,蔡晓芬骂骂咧咧地回来。她口中的片长是一个嘴碎,爱指手画脚,总是嫌这嫌那的女人,也是负责他们这一条街环卫的小主管。蔡晓芬对她很不满,又很羡慕,因为她是本地人,有房子,自己还在人家手底下讨生活。 “双双,你好好学习,妈要是识两个字,也不用起早贪黑地扫大街还看人脸色!” 正想着如何安慰她的刘双双一愣,抿着唇点头,只觉得手上的书又重了两分,连心口都涌出一团郁气。 蔡晓芬又数落了一会儿,心情终于畅快许多,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一个饼对刘双双道,“妈买了灌饼,你赶紧吃吧。” 刘双双接过已经凉了的饼子,吃了两三口便放下,“我吃饱了,妈你吃吧。” “还没吃就饱啦?” “嗯,昨天晚上吃得太多。” 蔡晓芬不疑有假,三俩下消灭了大半个饼子,她早就饿了,只是没舍得多买一个。 空间几何是刘双双最愁的的证明题,只要一条辅助线没想到,就是憋死你也做不出来。 “这样?不对。” “这样?还是不行。” 刘双双烦躁地抓头,妈妈还在一边拿着扫把“唰唰”扫地,一下一下好像扫在她的心尖上,烦死了。 “妈,你能不一会儿再打扫?” 蔡晓芬头也不抬地呛道,“一会儿,一会儿你给我打扫?一天天就你屁事多,人家□□菜市场还学习嘞!我这打扫个家就吵着你了?说到底还是你没能耐!” 我就是没能耐!刘双双“啪”地放下笔,下意识想顶撞回去,却又忍住了,黑着脸抽出英语书,宣泄似的大声读起了课文,却没发现她妈妈已经放轻了动作。 蔡晓芬的工作是半天班儿,上午班从八点半到十二点半,下午班从十二点半到晚上八点,但不管上午班还是下午班,早上都要早起去扫两个小时,晚上难免睡不够。尤其是轮到下午班还不能午睡的时候,更是疲乏得厉害。所以她会在上午补一觉,却没想到一睁眼已经十一点了。 “双双,你咋不叫我?” 嘀咕了一句,赶紧下床提水做饭。 蔡晓芬气喘吁吁地提回一桶水,对还在学习的女儿喊道,“双双,你给妈削两个土豆。” 刘双双看了眼算到一半的物理大题,叹口气合上本子。 “去年积的酸菜还有两颗,晌午吃烩酸菜。” 刘双双削着土豆皮的手一抖,眉头不自觉皱起,“烩酸菜?” 蔡晓芬的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咋的?嫌赖?好赖就这饭,爱吃不吃!” “……” 烩酸菜刘双双到底没吃几口,蔡晓芬的脸色直到出门也不好看,“来插门。” 刘双双慢吞吞地走过去。 “这是生活费,省着点花,不要跟人出去瞎混,妈挣两个钱不容易……”蔡晓芬掏出一百块钱,抿了抿唇又道,“好好学习,好好吃饭,有事给妈打电话。” “嗯。”刘双双点头。 “妈晚上回来的晚,送不了你,你自己坐公交去学校,没零钱就从存钱罐里拿。” 蔡晓芬摸了摸女儿的头,急急忙忙地下楼,她快迟了。
第7章 抑郁少女(6) 周日的晚自习是选上的,其实刘双双可以在家里多呆一晚上再回学校,只是第二天上课太早,蔡晓芬没空送她,公交车又没上班,所以她只能周日下午就走。 穿上校服,收拾好书包,刘双双摸摸写字台上的金色小猪存钱罐,却没从里面拿钱,只轻声道了句,“爸爸,我去上学了。” 前面说过,从刘双双家里到学校只需要半个小时,不算太远,但要是再加上十几二十斤的书包,这半个小时就十分难熬了。 一个小时后,刘双双满头大汗地站在504的宿舍门口,喘了半天气,才推开门。 “双双你回来啦!”李思涵跳下床跑过来,至于其他人抬了下眼又各干各的事。 这就是刘双双周末为什么非要回家的原因之一——除了班长,她和室友相处得都不太好,其实也不能说不好,就是很尴尬,仿佛自己被排除在了外面一样,怎么都融不进她们的圈子。 其实融不进去也是有原因的,宿舍里六个人,李思涵,魏书萱,王蕾和郭小甜是一个地方来的,初中好像还在一所学校,高家乐虽然不和她们一起,却手脚大方,时不时请客吃饭,往宿舍里买东西。只有刘双双性格内向,小气吧啦,还时常跟不上她们的节奏,就如此时: 刘双双把书包放下,李思涵跟在她后面叽叽喳喳道,“你昨天没跟我们一起去吃饭,真是太可惜了,上邦新开了一家海底捞,巨好吃,关键还不贵,我们五个人平摊下来也就六十多块,改天我们一起去吃吧。”
正往墙上贴海报的高家乐嗤笑一声,“思思你快别说了,她知道上邦在哪儿,海底捞是什么吗?” 刘双双握着书包的手抓紧,她确实不知道,而且六十块钱在她们看来不贵,对她而言已经是大半个星期的饭钱,但她不想拒绝李思涵的好意,也不想在高家乐面前示弱,遂点头道,“嗯,改天你叫我。” “切~”高家乐翻白眼儿。 刘双双捏紧拳头。 李思涵在中间打圆场道,“双双,快尝尝这车厘子。” 刘双双接过她手里红红的果果,这不是樱桃吗?疑惑着正要往嘴边送,却听她又道,“一百多块一斤呢,家乐昨天买的。” 刘双双的脸色僵掉,放下车厘子,僵硬道,“思涵,我去上自习了。” 说完背起书包,转身就走。 “哎,双双——” “思思,你管她干嘛?” “对了,这周末JJ的演唱会你们到底去不去啊?” “去去去!”这是喜欢唐诗宋词的王蕾。 “当然去,JJ我男神!”这是爱看小说的郭小甜。 “我最喜欢他的《江南》,好深情啊!”这是班花魏书萱。 “我比较喜欢《一千年以后》。”这是李思涵。 刘双双站在门口,真的红了眼睛。 晚自习从八点上到十点,下了课刘双双总是磨磨蹭蹭地不想回去,今天楼管大爷终于怒了。 “同学,下了课能不能早点走,每次都是你,老头子我还等着锁了门睡觉呢!” “对不起。” 刘双双低头道歉,抱着书一溜烟跑出教室,脚步又忍不住慢下来。 不管她再怎么抗拒,宿舍还是到了,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应该都去洗漱了。 刘双双心里一松,端着自己的脸盆牙杯去了水房,三八两下洗完,在她们回来之前上了床。 十一点半,统一熄灯。 在夜色笼罩里,刘双双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她心念一动,把头埋进被子,打开手电筒,继续看前天晚上没看完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是她从语文老师那里借来的,不好借太久。 “双双,两点了,快睡吧。” 心思沉浸在主人公的悲喜里,时间过得飞快,李思涵小声提醒她的时候,刘双双才发现这么晚了。 她关了手电筒,轻轻“嗯”一声,闭上眼做了一个美梦,梦里有三口人,爸爸妈妈还有孩子,他们都满是幸福。
第8章 抑郁少女(7) 周一早自习刚下,各科试卷雪花似的飞了下来,刘双双盯着七十分的生物卷子,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双双,你总分多少?” 李思涵和她是同桌,不过中间隔了一个人,她绕过来问道。 刘双双不怎么想说话,但还是扯了扯唇,“我还没算。” “我帮你算!” “不——” 刘双双话还没说完,李思涵已经把卷子抽走了。 “……597啊,我以为双双你怎么也能上600分的!” 也许是她今天心情不好,又或者是她阴暗,刘双双居然从这话里听出了嘲讽的味道,她疲惫地把头埋进胳膊里,趴在桌子上没有接话。 李思涵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双双你不要难过了,你这么刻苦,每天晚上学到2点钟,下回一定能考好的!” 她说这话没有压低声音,刘双双抬起头刚想辩解,周围的同学已经发出了尖叫,“刘双双,你每天晚上学到两点啊?” “好刻苦啊!” “大神啊!” “太厉害了!” “好学生啊!” “白天都不困的吗?” “……” 勤劳刻苦是中华民族传统的优良美德,但刘双双在众人看怪物的目光下只觉得万分尴尬,好像自己真的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我只是——”看书忘了时间。 然而她一开口声音便湮没在了周围人的议论声里,看着他们新奇又刺眼的目光,刘双双心里忍不住对李思涵生出埋怨,为什么要把她的事拿出来在班里说,尽管她也知道这埋怨十分没有道理。 “别吵了,还让不让人睡觉啊?” 就在刘双双想要拔腿逃跑的时候,她的同桌秦奕钧抬头吼完,又趴下闭上了眼。 刚才还七嘴八舌的同学纷纷闭上了嘴,陆续散开,不知道谁小声感叹了一句,“这位才是真大神,天天睡觉都能考第一!” 刘双双“唰”地红了脸,只觉得自己的“刻苦”就是个笑话! “咳咳……”不知何时进来的班主任轻咳了两声,开始她熟悉的开场白,“Good morning everyone,let\'s begin our class.Ok……” 剩下的刘双双已经没能听进去了。 浑浑噩噩地过完上午,去了食堂打饭,好容易排到自己,却发现忘带充饭卡了,钱又在宿舍里,这倒的都是什么霉啊? 刘双双困窘地看向四周,没一个认识的人,该跟谁开口借钱呢? “刷我的吧。”她的同桌突然从身后越过来,淡淡道。 “……” “谢谢,你今天怎么在学校吃?”她知道秦奕钧是走读生。 “家里没人。” 秦奕钧十分惜字如金的回道,刘双双也不是会聊天的人。二人找了一张桌子,对面坐下,然后默默吃了起来。 “你就吃这个?”秦奕钧突然开口。 刘双双扫了眼对方单点的荤素小炒,再看看自己五块钱的套餐,握着筷子低头道,“我,爱吃酸菜。”其实她快讨厌死酸菜了,可谁让它最便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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