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时候,萧父病倒了。 来势汹汹的病魔先是耗空了这个家庭的存款,然后一步一步的、拖垮了它。萧父的病最终仍旧撒手而去。家里能变卖的都变卖了,只除了因为他念着妻子儿子一力阻止留下的钢琴。 这钢琴还是杨母当年说起妈妈小时候曾经教她弹过,希望将来要是有钱了,想送儿子去学后,萧父什么也没说,但咬牙起早贪黑,终于攒够了钱,拉回了一架钢琴。 童年的记忆对于萧澜来说是不愿意回忆的惨痛伤口,杨母也不会跟一个小孩子说太多东西。因此他一心以为这个张叔是个热心肠好人,帮了他们母子,没注意到那十多亩从亲戚那儿转到“张叔”手里种的地。 杨母这十多年再难都没回过村子,就是因为这件事引起的亲戚不待见。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捏着为难语气说话:“小澜,你看。弟妹病了,我也做不出逼你还钱的事儿,寻思来寻思去,你能不能把你那琴送你哥?” 绕来绕去终于露出了目的,萧琰车祸后遗症来了,头有些晕,还有点犯恶心,但很有耐心,“你可以问妈。” “一个琴你也能做主嘛。” “做不了。” 那头声音一噎。 讪笑着说:“你妈现在正病着,哪能用这事儿去打扰她?” 萧琰没有回答这问题,转而道:“我打算把房子卖掉凑手术费。” 这下“张叔”是彻底把钢琴的事儿抛到脑后了,急切地追问:“这么大的事儿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 “叔跟你说现在卖,你又不清楚市场,百分百亏。要不——叔帮你打听打听?好歹有熟人,不会遭人蒙骗” 萧琰哂笑一声,应付了几句,挂了电话。 转头按照记忆里的号码,给杨母打了电话。编了个接到了工作,有一段时间不能回家的理由,以免杨母发现“儿子”瞎了,被刺激到,又提了提“张叔”的电话。 杨母沉默几秒,再开口声音里压抑着明显的怒意。 “有些事你那时候还小,不知道。十五年前他张树被赶出家门,是你爸借给他一千块钱做路费,好进城找活儿干,后来从来没提要他还。你爸的丧事他是搭了把手,可我把家里的地给他种了,没说一分钱。” “这回妈原先想做生意,是找他借了两万块钱,可家里老房子说好了抵给他,算一万,剩下的一万老房子周围了那几颗七十年桂花树来抵押。” “咋们家不欠他什么!” 杨女士急促地喘息,萧琰开口,带着安抚人的语气:“我没有被糊弄,不要生气。” “那就好。”杨女士语气疲惫,“这些事我原本想着你还小,没多说,但早知道还不如早点告诉你。以后他跟你说什么听着就是,别应下。” 萧琰:“嗯。” 杨女士:“在外、在外要小心谨慎,妈不求你出人头地。” 殷殷叮嘱,一片慈母心肠。 萧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自小身体不大好,又为了避开朝堂争斗长居山中,与都城相距遥远。可每一年,哪怕道路迢迢,风雪相加,顾夫人也总会来看他,陪他度过元日。后来都城被叛军攻破,父兄横死,顾夫人拔剑自刎前还要叫忠仆伪装趁乱混出城去,告诉她的小儿子,让他不要回来。 闭了闭眼,萧琰压低了声音,让冷漠的声线带上温柔的错觉,“好,我知道了。” 这通电话刚结束,又一个电话接进来。 “萧澜你哪儿去了!” “算了,本来说好给你的那个角色没了,你自己待着吧!” 电话只剩下嘟嘟声。 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的齐漠适时进来。 他手里重新提了保温桶。 “鸡丝粥,刚刚熬好的,你这两天只能先吃点清淡的。” 在床上架好小桌子,又把粥舀出来盛到碗里,布置好筷子。粥齐漠是按萧琰上辈子的口味买的,食园主厨操刀,用小火砂锅慢煮,一出炉就送了过来。 萧琰微愣,过去几十年,还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这样“自来熟”。 回过神来后,他说:“如果可以,我想见见那位受我牵连的先生。” 齐漠一僵,他去哪里再变个自己来? 其实齐总心里也清楚,找个人来把阿琰糊弄过去不难,可他就是不愿意。 凭什么让别人来阿琰这里领他的情? 做梦! 他只好继续含糊道:“已经走了,不过他真没什么事,你不要觉得内疚。” 萧琰无神的双目注视着齐漠,在心里勾画出了这个年轻人的些许剪影。 年轻、意气、骄傲、正直。 不得不说,萧太傅一生看走的眼,大概都在齐漠身上了。 萧琰:“请帮我转告,失礼无状,还请见谅。” “我回头就说,你别放在心上。”齐漠,又在嘴里转了又转,终于把打了腹稿老久的话倒出来,“萧先生受我连累出了车祸,我冒昧让人查了你的家庭情况……” 他迟疑了一下,继续说:“了解到伯母需要手术,也知道你是娱乐圈的人。我在娱乐圈也有些产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签到我们公司。” 齐漠用诚恳的语气说:“我们公司别的不敢说,但绝对不走圈子里潜规则那一套。” 虽然扯谎真的让人很心虚,但人情这东西,无论是被欠的还是还是欠人的,总能拉近关系。 你看,要是他们没关系,他和阿琰说想跟你做朋友,十足十像大尾巴狼,而他现在“欠了”阿琰,用补偿的名头接近,就成了勇于承担错误、思想积极健康的好青年。
伟人曾经说过,如果专注于一件事一辈子,一定能取得成就,比如猪要是专注于提高智商,那么猪八成也能成精。齐漠上个周目三十九年的人生还算不上一辈子,但自从喜欢上一个人,他就再没有把目光挪开过。 齐漠跟萧琰的初遇不大美好,在一次宴会上。 那时候他因为家世和众人的追捧,心高气傲不可一世。明明在看到沙发上的人的时候心脏跳了跳,还是狂妄傲慢的忽略了过去。 抬了抬眼皮,用下巴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俊美青年,态度轻佻对王恒道:“新找的乐子?” 后来弄清楚心意,但没再映入过萧琰眼睛。 那时候他怀着暗恋的酸楚,心里还有些愤愤不平,我第一次见时是不对,可我想要改,想要道歉,也是真的想要至少能和你做朋友,为什么你不愿意给我一点点接近的机会? 后来越来越了解阿琰,他才明白,他爱着的这个人,和世界始终隔着一层。 齐漠这个人,在萧琰的眼里,大概只是个年少气盛的二世祖,就算后来有改变,但阿琰又为什么一定要了解呢?就像从路边路过,为什么要知道一朵野花如何盛开?就算开得再好看、再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齐漠这辈子不想当路边的野花,他想当向日葵。有很大的花盘和灿烂的颜色,能一眼吸引走那个人的目光。还能够跟着他的太阳转,他不信这样太阳还能看不见他。 萧琰给了考虑几天的答案,齐漠揣着心虚和满手汗出了病房。 平心而论,前十九年二十年隐居,后几年一边当大佬一边隐居,萧琰自忖虽然死的时候才“不惑”,但他一生经历颇多,心理年龄怎么也该有“知天命”了。 而娱乐圈虽然辉煌绚丽,却颇不符合他的心境。但在他左手边匣子的旧钱包里,根据记忆一共只有十一块五。 萧太傅在脑海里换算了一下十一块五是多少,然后有点儿呆住了。 他一辈子,都没有这样拮据过。 死前才告诉所有人不要想他,他嫌聒噪,太傅现在就自打了脸,开始想念起来过去帮他打理产业的家臣,和总被他逼得头秃的户部尚书。 大概出来混,总要还的。
第四章 当年让人筹钱筹粮恨不得吐血而亡,今天一共就只有十一块五。 而这就是天道轮回。 萧琰想了想该怎样赚钱筹集医药费和养活自己,但想来想去,居然有点而儿束手无策。 他有的记忆顶天了就像一本指导手册,除了身体本能,其他东西想要一下子适应这个时代是想也别想。 就算可以把自己糙养,手术费用却刻不容缓。 因此齐漠再次来后,他第一句是—— “齐先生,你们公司接受员工借钱吗?” 齐漠嘴快:“可以找我呀!” 心里一紧。 他会不会觉得我太热情,一看就不安好心? 清了清嗓子,齐总补充说:“我的意思是,你本来就是被我连累的,借个钱不算什么事。” 萧琰偏过头,神态沉静,他学着这个时代的用语:“谢谢。” 齐漠的善意如此明显,明显到混迹朝堂,不大有良心这种东西的萧琰都都有点诧异。 或许是时代的原因? 至于第一次借钱面子、不好意思什么的—— 真若是这么在意这些,他上辈子早就成了冢中枯骨。 除此之外,萧琰经过考虑(或者是因为那十一块五),接受了签到齐漠公司的邀请。 对于什么时候签约,齐漠神神秘秘地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住院这段时间,齐漠时不时就来刷一刷存在感,还总能找到点正当理由。 萧琰的目盲没持续太久,在住院的第三个星期,他就重见光明,也真真见着了齐漠模样。 齐总一头桀骜不驯,当了总裁都依旧□□的银色杂毛变成了黑色半长发。柔软又服帖,看起来年轻中带着稳重,把他俊美的容貌衬得更加英挺。 最近他那一干狐朋狗友打电话来,都被他随意糊弄了过去。 “玩儿?玩什么玩,老子最近上火不行吗?不玩。” “下火?老子乐意口腔溃疡。” “记得别找我,我上起火来带着谁喷谁。” 他这几天其实并不太闲,先前一直甩着手的公司要处理,又不能叫人发觉一下子变了,那是闹鬼。最要紧的还是得找撞了阿琰的龟儿子,齐总那天晚上差点没一起又死过去,发誓一定要撞人的不得好死。 恰好,出院这天人抓到了,萧琰得去警察局做个笔录。 警察对受害人很和蔼,萧琰坐在椅子上,有点儿新奇,接过女警给的水,眼里有淡淡笑意,道了谢。 女警一进办公司就忍不住对同事说:“外面的小孩儿长得可真好看。” 好看又安静的年轻人总是更招人喜欢,做个笔录,负责的警察小哥安慰了好几次,录完就让他走了。 齐漠很想黏在萧琰身上,但他心里明白,要真敢这样干,萧琰分分钟就能怀疑他别有居心。 萧琰没有回萧澜的家,原主人的证件放在了公司的单人储物柜里,他需要去拿回来。 一进公司,还没走几步,就有人堵了路。 “哟,这不是萧澜吗?一个多月不在,这又是在哪儿跑龙套刷盘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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