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泽转向人群说,“我三哥是书法行家,柳郎行楷,艳冠独绝,他一验便知。”说着,就像人群中的柳文清走去。 柳文清原本不想卷进这桩是非里,可还是低头看了许久,摇摇头,“是假的。”他太清楚柳琊的笔迹,这副字在外形上仿的很像,想必写这幅字的人时常能接触到柳琊的墨宝,可是他却忽略了一点,柳琊的右手腕早年伤,又在重病中,腕力不足,可是这幅字太遒劲,太锋芒毕露了。 当众哗然。 “怎么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对呀,他又不是柳家人。” “睦州梅郎,谁不知道,不信神佛只信钱啊。” 就在争执不休的时候,柳文泽又开口了—— “他的话不可信,我的话呢?” “真正的遗嘱,在父亲临终的时候,被一个人偷走了。” “当时,我就在父亲身侧。” ◇拾◆ “!!!” 所有人又一次被柳文泽的话语震惊,原来他不是听到柳琊死的消息赶回来的,他是柳琊死的那一个晚上才动身离开了睦州。 其实,柳琊死的那个晚上,他一直在睦州了,那他为什么还要绕一大圈,假装是昨日才到的睦州的呢。 柳文泽扫视了一眼,说,“那天晚上我的确是在睦州,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不便告知。” “既然如此,少爷快告诉我们真正的遗嘱是什么。”三姨娘文琇没好气道。 柳文泽摇摇头,说,“我没有看到,父亲写完遗嘱密封好交给我,可是没有等我看到遗嘱,他已经不翼而飞了。” “所以我也不知道遗嘱的内容是什么?” “父亲已经不在,只有找到那天晚上是谁拿走了遗嘱,才有可能知道真正遗嘱的内容。”所有人的目光俱是一缩。 却谁也没敢再说话。 这时,葬礼仪式进行到一半,天降骤雪,狂风大作,几乎要把整个棺材都掀翻过去。大家都说这是天谴,在先人面前做不敬之举,还把不祥之人带到了祖宗面前,祖先们不高兴了。 不祥之人自然是指柳文清。 可此时不祥之人柳文清却被柳文泽扣着手腕,动弹不得。 “你抓这么紧干什么?我又不跑。” 柳文泽瞪了他一眼,想说心里想不想跑不跑你自己清楚。柳文清觉得这小毛孩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可是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忍不住凑上问他的话,“你真的没有看到遗嘱吗?那柳琊真的遗嘱到底把家产留给说谁了,是大姐……不,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跟我有什么关系?” “也对,御史大人青年才俊,鹏程万里,才不稀罕家里的钱。”柳文清嘻嘻笑道,“不像我,一个子一个子扣着花。” 柳文泽被噎了一下,想问他为什么这么缺钱,又听柳文清说,“话说你什么时候放我走,我离开白梅馆太久,活都没有做完呢。” “你有什么活这么要紧?” 柳文清想了想,“我还欠金缕娘的一本艳闻话本,俏尼姑思凡的,还有南街那几首曲也没编完……”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柳文泽打断了。 “够了。”柳文泽说,“三哥,一直做这样的事,你也不会觉得委屈吗?” 柳文清哑然,他早就不是那个不沾红尘的神仙郎君了,刚离开柳家时,他无端跌入红尘,在市井闹市饱尝冷暖后,才知道这个世上每个人活着,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多阳春白雪,简单不过一把葱花,半碗粗面。 在某个孤寂无助的夜里,清高自傲的公子也终于懂得了怎样折叠起自己的脊梁逆骨。 “可是我要活下去呀……” 柳文清的声音很轻,却携着山谷里的风,割裂了他的心。 山中夜风呼啸,他们说话间,不知觉已经离队伍很远了,柳文泽走到山壁时,忽然停下来,柳文清没有意识到,差点跌落山崖去。 幸好柳文泽扶着了他。 柳文清有些后怕听着悬崖上雪层陷落的声音,回过头,就差点撞上了柳文泽的目光。 柳文泽的脸离他不过咫尺之距,他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来的热气。他对着这样一张骤然放大的脸,心不由自主的跳了跳,才想开口骂人,长得俊了不起吗? 可话到嘴边还是转了弯,他终究不自在的别过脸去,“干什么你!看什么看!” 他凶着柳文泽,色厉内荏在柳文泽的无动于衷中一秒破功,败下阵来,他想,真是孩子大了,他还管不了了。 良久,柳文清管不了的“孩子”才开口—— “柳琊死了,他的遗产每个人都想要,可是他的东西,我都不想要。 “我唯一想继承的遗产,是——你。” “我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老资要回家写小黄文。 弟弟:不行,再写剁手。【超凶】(▼ヘ▼#)
第7章 第 7 章 ◇拾壹◆ “继承我?”柳文清兀自好笑,他又不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小媳妇,也不是熠熠生辉的宝藏,有什么可继承的。 他一个没钱浪荡的光棍,每天靠着药罐子吊着,攒了这么多年家底,也只有一副半个进棺材板的身子。 “呀,御史大人,那你要养我可是亏大发了。” 柳文清眼里含了不经意的笑意,喉头却有些咽不下的苦。 柳文泽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自己径自走了。 柳琊的葬礼后,柳家上下就开始人心惶惶。 谁也不知道这个雷厉风行的小少爷要干什么,他的手上是不是真的握着一份柳琊真正的遗嘱,那么,遗嘱里到底说了什么,而柳文泽在柳琊死的那个晚上究竟是指什么? 想到这里,所有人都心中一颤,努力回想,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琊肺痨多年,药石无灵,谁也没有想到会在那一天离世。 那一天是无数日子中平淡无奇的一天,天气晴朗,正值十五,晚上的月亮很亮堂,家中的姨娘们还是和平日里一样,围在堂屋里搓麻将。 而柳家出阁的三位小姐,只有最小的柳四小姐回了旧宅,一整天都在和自己的亲娘三姨娘说体己话,谁知道晚了时辰,就在自己亲娘屋里睡了一夜。 除了这些人,也只有白颂闲曾经上门拜访过,不过用完晚饭之后就走了。 那一日,在柳琊房里伺候的是,小六白媚。 是白媚第一个发现柳琊死的。所有人都已经安然入睡了,忽然听到一声女人的惨叫,他们进屋的时候,白媚七魂去了三魂半,没有什么比醒来发现自己的枕边人是个死人更加恐怖的了。 柳琊就这样死于一场陈年旧疾。 可是他们小少爷却说,那天晚上他也在柳府,甚至亲自带走了柳琊写的遗嘱,可遗嘱却在路上不翼而飞了,他真的没有看到遗嘱吗?遗嘱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他却一个字也不往外漏。 柳文泽待人接物和柳琊很不同,柳琊虽然雷霆手段,待人苛刻,很多人都很怕他,但是好歹喜怒都写在脸上,可是柳文泽不一样,他对待每一个都是温柔有礼的,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笑后面藏着什么。 谁也猜不透柳文泽的心思,柳文泽似乎也什么都不打算做,他也没有拿出那口中的遗嘱,也不急着回京,只是每一日在房中看书处理公务,这本没有什么,除了他走到每一处都要把柳文清拴在身边。 私底下不干不净的话就传开了,说每一日柳文泽把柳文清锁在自己房里,亲兄弟两个老黏在一块儿,能搞什么名堂?有人还信誓旦旦说每到半夜都会听到小少爷的房里传出男人压抑暧昧的呻/吟声音,那声音,断断续续,黏黏糊糊,到天亮也才罢休。 可实际上,柳文泽的确是把柳文清锁在他的眼皮子地下,却从来只是专心做自己的事,不去搭理柳文清。 柳文清在他写奏折的文书上画乌龟王八。 柳文清在他的耳边念艳词淫曲。 柳文清用毛笔尖搔他的鼻头。 任凭柳文清闹到天崩地裂,也只是淡淡的呵斥他,“你干什么?” 柳文清凑过来,扔了毛笔,眯着眼睛问他,“我说御史大人,你管着小民是为了跟您老人家,就是为了跟您大眼瞪小眼吗?” 柳文泽看了他一会儿,咬牙切齿道,“是。” “……” 柳文清很无奈,没想到人模狗样儿的朝廷栋梁竟然生出这种恶性癖好,柳文泽似乎很嫌弃他,如同恨不得甩掉天边去的烂泥,可是却非要他在他眼里,也不知道是折磨他,还是折磨自己。
他几乎是看着柳文泽长大的,小时候的柳文泽其实很没有存在感,小孩儿寡言又面摊,总是跟在柳文清的后面,就像是一个柳文清形影不离的影子。 一直到柳文清被赶出柳家,柳五公子的光芒才锋芒毕露起来。彼时,他们才看到柳文泽,原来这么耀眼。 柳文清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柳文泽就应该是有些恨他的,他是一堵挡住柳文泽所有光线的墙,现在他才不愿意放过这样落魄狼狈的他,非要绑在身边羞辱。 可是柳文泽从来不知道,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柳文泽其实一直是有光的。 墙之所以能够无坚不摧,是因为他的身上有他给他的光,那束隐秘的光曾在他心底深暗不可测的洞穴中疯狂滋长,开出天伦不容的花。 柳文清无奈的摇摇头,却又暗自庆幸他从来不知道。 ◇拾贰◆ 接下来的几天,柳文清照样嘴欠地惹柳文泽讨厌,可是每一次柳文泽都是淡淡的瞪着他,生硬的挤出几个字,“不行。” 倒是柳家的其他越发厌恶这个肆无忌惮的放荡子了,可是碍于柳文泽的颜面,只能无视他,暗地里给他使绊子,往他的食物里加料,剪烂他的衣服,涂上女人的脂粉,谁知道柳文清毫不在意,顶着一身脂粉烂衣服就出来了,“未遂风云便,争不恣游狂荡?哈哈哈!!” 柳文清简直是异类,是怪物,可是他身后站着的人是冷着脸的柳文泽。 柳文泽把柳文清抓回房间里,瞪着他看了老半天,就在柳文清担心柳家小少爷把眼睛珠子都瞪出来的时候,柳文泽丢给他厚厚的一沓文书。 “这些最近紧急要完成的文书,你既然这么闲,不如就好好的留在这里写文书吧。” 柳文清愕然,“什么意思?你又不是我老师,凭什么罚我作业?我不干。” 柳文泽就冷笑了一声,“那可由不得你了。” 说着,又故技重施的把门反锁了。 柳文泽在门板后面站了许久,他想起在柳文清还是他三哥的时候,许多个日日夜夜里,柳文清也是握着他的手,将山河万物,礼义教化,治世之道一点一点写给他。 柳文清的手,从来不是写话本黄曲的手,是兼济天下的手。 柳文清怎么样放下那只笔,他就想要怎么样让柳文清重新拿起来。 他看见屋里渐渐没有动静,才偷偷开了门进去,柳文清不知觉已经趴在案桌上睡着了,一遍凌乱的摆着处理了一半的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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