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街边,卫玄琅勒住马,冷声问:“怎么回事?” 不年不节的,一进城便觉堵的寸步难行,怪哉。 跟在他身边的慕容亭打眼一望,嘀咕道:“唉,说不定啊又是玉树薛郎出街了呢,公子,绕行还是?” 玉树薛郎说的是薛雍,卫玄琅知道这么个人,京中薛氏一支嫡出的公子,少有才名,美姿仪,不想十九岁状元及第后和那窝囊皇帝厮混一块去了,颇可惜! 他翻身下了马,手里的马缰一甩扔出去:“养在城外庄上吧。” 慕容亭接过去:“公子就这么走回府去?” 卫玄琅应了声,正要避开汹涌的人群,忽然被人从侧面绕过来截住:“飞卿老弟,想死我了。” 卫玄琅,字飞卿。 卫玄琅回身见是陈欢,淡笑道:“陈兄,别来无恙?” “飞卿你不在京中这两年,我的日子苦啊。”陈欢道:“这下好了,我可算有人罩着了。” 说的人可怜楚楚,听的人无动于衷:“你又不给我卫家卖命,我凭什么护着你?” 莫要说京城,就是人口没多少的边陲小镇上,谁听闻大丞相家陈二公子的名头不得抖三抖,这般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可笑。 “你又不缺卖命的。”陈欢凑过来回了句:“说缺暖床的还有人信。” 卫玄琅一掌拍在他肩上,力道不小:“陈二。” 他面上带着半扇银制的精巧面具,出露的双眸清卓,昂然中风华摄人—— 朗朗如日月入怀。 安国公府的四公子卫玄琅从前便以这般姿容厮混于世家子弟之中,可他后来带了兵,论起在战场上的狠劲儿,人称玉面修罗,诨名带着煞气,凭谁一想都要惧怕三分,哪里还生的出同他风流的心来,更不要说给他暖床了。 避之不及。 陈欢并不躲开:“飞卿,你不够意思,自打前年你从战场上回来就带着这面具,兄弟我再就没见过你真容,就算你被箭射伤过,这都多少年了,伤疤早该淡了吧?” 男人脸上有条疤怕什么。 卫玄琅闻言忽而大笑:“若是被人看见陋容,我岂不是更缺暖床的了?” 说完,他淡淡地瞥向熙熙攘攘的一群男女。 陈欢见他没挪脚,也瞧向热闹处,叹声道:“上月本要得个妙人,唉,被景臻那东西给搅和了。” 卫玄琅心不在焉:“没事你惹他干嘛。” 那条疯狗。 “我是惹不起他。”陈欢指着前面道:“卫四,我抢个人,你帮我引开景臻。” 今日薛雍出宫游玩,是个难得一见的机会。 卫玄琅道:“我可不想被疯狗咬一口。” 无冤无仇的,他可不想去招惹景臻。
“卫四,薛家那小子,你近年不常在京中没瞧见,出落的,啧。”陈洋道:“抢过来哥哥先送与你销魂一夜,如何?” “陈二。”卫玄琅不好这口:“家中有事,改日再奉陪。” 说完拔步要走,就听陈欢轻佻地笑了声:“胆子不小,送上门来了。” 卫玄琅微一抬眸,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那人向这边望来—— 一笑极淡,似春日的烟柳,又如碧波中的微涟,端的是清秀,万般俊雅之中,他额间那一颗朱砂却红的灼人:“在下薛雍,字清言,见过靖安将军、陈二公子。” 恍似在哪里见过,却又实实在在不认得眼前这位公子,卫玄琅的目光转瞬落在别处,他点点头,算是回应。 陈欢被他那抹笑勾的魂都飞了,按捺不住地凑上前去:“让我瞧瞧,伤处可好些没有?” 薛雍弯眸笑着往后倾身:“疤痕陋容,不敢污二公子贵眼,还请高抬贵手,别让在下太难堪。” 他脖颈侧过去一些,卫玄琅眼角的余光看到他的肌肤上覆着一柳叶银箔,哑光的脉状纹路,从耳后沿着颌骨贴过来,压住一片冰玉肌肤,幽暗的扎眼。 卫玄琅眸光微漾了下,对陈欢略一拱手:“告辞。” 陈欢哪里会放他走,陈家要废帝另立,就得先把卫家给圈住,卫羡油盐不进,死撑着不表态,一封书信召回卫玄琅,明摆着是要这小爷拿主意的,他抓住卫玄琅的袖子:“飞卿,薛上大夫给个面子,走走走,咱们去喝一杯,给你接风。” “改日吧。”卫玄琅淡笑道:“对不住,家中实在有事。” 陈欢的打算太明显,他岂有看不出的,还有这个皇帝的嬖臣薛雍,一向素无往来的,这次进城就遇上了,巧的邪乎,能不防着点儿? 陈欢见留他不住,讪笑道:“改日吧。” 他朝向薛雍:“薛上大夫,咱们去寻个乐子?” 卫玄琅不卖他面子,薛雍却不敢,他笑道:“陈二公子想去哪里?在下请客。” 音落,忽然周围煞气猛增,只见景臻带着羽林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先朝卫玄琅道:“靖安将军。” 卫玄琅应了声,不再等他们开口,转身走了。 景臻转过头去,礼数周到:“陈二公子。” 想起上次的堵,陈欢看见景臻气就不打一处来,可在街上不好发作,瞬间冷了脸:“薛上大夫?” 薛雍看懂了他的暗示,他又看着景臻,脚步未动。 景臻根本没和陈欢打招呼,只对薛雍道:“薛上大夫今日风头出尽,该回宫了。” 薛雍转身对陈欢鞠了个躬:“陈二公子,恕不能奉陪了。” 他瞧见景臻那把刀就发怵的很。 陈欢今日被拂了数次面子,心中怒火中烧,面上却笑道:“那好,改日。” 景臻不动声色地拱拱手:“如此,得罪了,陈二公子。” 陈洋摆手:“言重。” 景臻,很好。 薛雍一口气绕过两条胡同,在宫墙下喘气的功夫,蓦地抬眸看见一人立在身前,他眉间浅浅笑了笑:“靖安将军。” 卫玄琅的目光从银制的精巧面罩中渗出来,冷的刺骨:“说吧,皇帝有什么打算?” 陈家打算废帝另立的事儿,宫中未必没有耳闻。 薛雍是踩着他进城的点来的,说白了就是要替皇帝打个照面,试探下卫家的态度,既然如此,他没必要绕圈子。 薛雍定了定神,反问:“靖安将军又有何打算?” 他亦单刀直入。 “告诉皇帝,卫家与他互不相犯。”卫玄琅伸开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连个正眼都没给他,低声道了句,衣袍一闪就消失在白雪红墙之外。 宫墙之内一处梅花开的正繁,映着白雪精致颇盛,粉白嫣红,赏心乐事谁家院。 薛雍掸了掸裘衣上的落雪,朝明黄色的身影走去:“陛下。” 简承琮将人揽进怀里,折了一支红梅放在眼前:“清言,今冬这梅花开的好。” 薛雍往他耳边靠了靠,一手捞着红梅,似是不经意道:“卫家无反心。” 无谋反之心,也不认皇帝为主,正如卫玄琅说的——互不相犯。 谢天谢地。 简承琮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稳了稳,抱起薛雍往暖阁走,一边吩咐随从:“去端些暖身的姜汤来。” 薛雍没习过武,被景臻伤过之后一直病中度日,这次不得已遣他出去见卫玄琅,回来后冻的面色发青,简承琮深感不安,生怕他的病再加重了。 “陛下,臣不要紧。”薛雍道:“臣服侍陛下去榻上小憩片刻?” 他抽了腰带,宽去外衣,只着中衣跪在地上为简承琮脱靴,放下帷幔,两人跪坐在龙榻上,双双盯着帐内的夜明珠,默然片刻。 简承琮从枕下抽出一本书来,叹了声道:“朕睡下片刻,你若无聊,权且打发时日吧。” “是,陛下。”薛雍捧着书本往后头挪了挪,双睫垂下,目光落在书页上。 过了会儿,简承琮问:“云明呢?” 薛雍合上书:“今夜,他怕被缠住了。” 景臻几次三番与陈家作对,想来凶多吉少。 见他言犹未尽,简承琮猛地翻身坐起:“来人。” 上官全来的火速:“陛下,老奴在。” “去找些温和的软膏来。”薛雍给简承琮使了个眼色,慵懒地说了句:“这个,不能尽兴。” 作者有话要说:
第3章 “是。”上官全被他的声音勾的头顶一酥,脚步踉跄地赶紧退了出去。 他走了,薛雍才对简承琮道:“陈家豢养的一批杀手进京了。” 卫玄琅一回京,陈家是时候撒网了。 简承琮心口一揪,忽而一拳砸在龙榻上,底下咯吱咯吱地响,半晌,他声音颓然:“朕,去书房坐着。” 他披上衣裳却没走:“清言,你是不是早知道会这样?” 薛雍垂眸:“是。” 一夕漫漫。 御书房的龙涎香气散了氤氲,氤氲了又散,五更不到,上官全走进来道:“陛下,景大人四更天回的府中,听说昨夜受了点伤,这几日就不进宫来了。” 他私下打发人送了上好的药膏过去,唉,景臻也是可怜。 怕昨夜还不知被多少人追杀,少不得又带了一身伤回去。 简承琮嗯了声,起身道:“更衣,上朝。” 上官全跟着他转去后殿,洒扫的小太监见皇帝昨夜用过的玉盏上裂出深深的纹路,忙取下来换了个新的。 皇帝喜怒不形于色,只爱在玉盏上用蛮力,他怎么都想不出来,生生将这玉盏捏碎需要多大的气力。 简承琮坐在含元殿上,看着群臣围着陈盈谈笑风生,不由得如芒在背,他咳了声:“诸位爱卿可有事要奏?” “我等所奏事宜俱已报大丞相处。”转瞬,群臣异口同声道。 一日复一日都要听的话,他今日却觉得格外刺耳,眼尾飞起愠色:“那便退朝去吧。” 众臣一惊,含元殿此刻落针可闻:“陛下,臣……” 他们从未见皇帝动怒过。 “陛下。”陈盈抬了抬袖子:“臣有事要奏。” 简承琮睨视着他:“何事?” 陈盈道:“兵部侍郎贺岳玩忽职守,被人参了一本,臣查明确有此事。” 简承琮眯起眸:“贺岳?” 九月中吏部考核尚且说他贤能廉察,称职无惭,这才过去三个月便犯了事,想来想去,无非兵部侍郎这个位子,陈家要易人了。 贺岳是卫家的人。 简承琮的目光转向卫羡之,见他垂着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下越发失望。 他原本指望陈、卫二家一直互相制衡,虽说不能挽回皇权旁落之颓势,至少他的皇位无忧,或许还能熬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万没想到卫羡之竟如此害怕陈盈。 “正是。”陈盈回道:“臣已经命人抄了贺岳的家。” 一并连贺岳的家人都充作奴籍,个别不听话的,杀! 简承琮道:“一个贺岳,大丞相看着办就是,不用回朕了。” 贺岳既是卫家的弃子,他捞过来也没什么用,索性不再费心。 陈盈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又想起皇帝这几日举动不似往常,一时迟疑半天才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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