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儿微微一笑:“所谓婚姻大事,哪怕是指婚,也不免父母之命的本质。如今既然三媒六聘的礼数没有周全,将军也应当在亲贵面前将话说清楚,以免以后婚事生变,于公主名节不利。” 秦响看看安泰公主,她低头不语,等于默认了小院儿的“出面”,有些会意,道:“王妃所言甚是。公主是金枝玉叶,决不能于名节有亏。臣此刻便当着众位亲贵同侪,表明今日婚礼未成,公主与犬子的婚事也不能成立。公主仍然是待字之名,请大家做个见证。” 小院儿这才满意点点头,道:“将军磊落,家风刚健,果然是朝臣表率,本宫十分敬佩。” 安泰抬眼看看小院儿,眼神中是慢慢的感激之情。小院儿捏一捏她冰凉的手心,还一个体谅的微笑。 郑澜在心里“啧”一声,拉起小院儿的手,一步不肯停地朝宫门走去。到了只有两个人的地方,郑澜嘲讽她:“爱妃真是喜欢多管闲事。皇帝老子乱点鸳鸯谱,爱妃就乱拆鸳鸯谱。” 小院儿也不生气,反击道:“那还要多谢殿下粉碎了今日的宫变,本宫才有机会替安泰公主解围。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殿下。” 郑澜无奈一笑,道:“爱妃现在真是越来越不怕本王了。” 小院儿做隐忧状,道:“其实还是怕的。” 郑澜眉头微蹙,他自然是喜欢那个不怕他,还敢调侃他甚至奚落他的那个小院儿,但却说不出“不想你怕我”这样的话,实在是矫情得不像他。 见郑澜果真对此话走心,小院儿才坏坏一笑,带着一丝戏谑道:“臣妾真是怕极了殿下了。殿下身怀绝技,就连那种邪门的剧毒,也无法伤害殿下丝毫,怎么能让人不怕?” 郑澜顿悟,她的隐忧和害怕都是装的,不仅不怕他,还嘲讽他的扶摇神功,于是眯起眼睛轻轻用指节敲一下小院儿的额头,“爱妃现在的胆子真的越来越大,看来刚才蒙住爱妃的眼睛,是本王多余了。” 想到刚才骇人的画面,特别是那些碎成泥肉的“五行使者”,小院儿还真的升起了一丝后怕。 看着宫门越来越近,小院儿发现两人已经走出了很远,回首望向巍峨的交泰殿,高贵奢华,让人炫目。但想起刚刚宫变时,堂堂王爷就在这华丽的玉宇琼楼中,被鄙脏的宦官挖去眼睛,实在是一个惊悚的噩梦。小院儿心想高处不胜寒的生活,看似鲜花着锦,其实处处暗藏危机。向来无情帝王家,一步走错,万劫不复。于是更生出一丝赶紧逃离这里的欲念。 她在心里默默叹息一声。郑澜握着她的手,连她这一声无声的叹息,也听得一清二楚。 · 当日,给恒昌帝送信的人,是擅长暗杀和刺探的蝎。 昨日夜里,郑澜将蝎派出去,用绝佳的轻功,轻易就越上了宫墙,趁着愉妃去准备那碗有毒的补汤时,将今日宫变的事情告知了恒昌帝。 为了瓮中捉鳖,恒昌帝假装喝掉了补药,用蛊事先准备好的血液佯装中毒,以配合郑澜与秦响大将军的行动。 明凯军则是半月前,已经悄悄伪装成进京的商旅,潜伏到了距离京畿不远的城镇。只等待郑澜的一声令下。 郑澜与秦志城这一个多月来,日夜谋划的事情,就是提防太子随时可能发难的宫变。 安泰公主大婚,几乎所有的皇亲国戚和王公大臣都要进宫参加宴会,太子认为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一劳永逸把大郑位高权重的人来个瓮中捉鳖,逼他们向自己俯首称臣。 郑涌通过钱仲谋获得了江南财阀的巨大财力支持,才能够买通江湖死士和禁军将士。 本来的计划,是通过当场凌迟了李良弼,用威权逼迫所有权贵签下支持他的上表,第二天就登基宣布继位。 在举事之前,郑涌不是没有防备过郑澜,但是多年来郑澜远离朝政的心思让他早就被麻痹大意,投毒以后,郑涌更觉得郑澜不久之后就要毒发,纵然凭借内力深厚,不死也扒层皮。 但是他却没想到,郑澜能够黄雀在后,将他宫变的计划摸了个一清二楚,秦响何时带了卫队,在顺天府和禁军眼皮子底下埋伏在了京都城郊,郑涌竟然毫无发现。 只能说,秦志城和郑澜的部署,准备太过周密,而郑涌只是倚靠钱财笼络人心,到底是对手棋高一筹。 下午时分,身体毫无损伤的恒昌帝,再度出现在了朝堂之上,召见了所有参加安泰婚礼的亲贵大臣,宣布废黜太子的储君之位,贬为庶人,圈禁在太陵,为列祖列宗守灵。而参与宫变的愉妃,更是被打入冷宫,永远不得迈出冷宫半步。皇后虽然没能顺利拉拢手握兵权的秦响大将军,却因为愉妃的失势,着实欢愉了一番。 这次失败的宫变,恰好给了恒昌帝一次清洗门庭的机会,让他得以看清,这些平日里给他歌功颂德的大臣里,到底有多少太子的党羽和投机客,随时做墙头草。 不久以后,太子的主要党羽,被监察御史抓进了昭狱,一一秋后算账。名单之中,有一个人很特别,那就有钱仲谋大人。钱大人与太子结党这些年,互相输送利益,特别涉及杭南的世族财阀,这本是并不难调查的事情,但负责抄家的官僚却十分为难。因为粉碎太子宫变的主导者是湛王,而钱仲谋大人的独女,恰好又是湛王妃。 因此对于钱仲谋如何处置,朝臣们议论纷纷,就连恒昌帝本人也拿不定主意。他打算和郑澜详细谈谈,甚至要好好问一问湛王妃的意思。
第35章 行李 晋江首发 亲贵们并不关心一个大臣的命运, 瞪起眼珠子看的却是皇权和储位。太子废黜了,那么谁可以做继任者呢?论出身,只有八皇子是嫡出的儿子。但是大家也都知道, 纵然九皇子的母亲身份低微,凭借粉碎宫变的盖世奇功和与秦家父子的过命交情, 其他任何一个皇子, 都不是郑澜登顶权力巅峰的阻碍。 何况, 郑澜在此次行动中所展现出来的智谋和能力,给大郑权贵们留下的只有“震惊”两个字。一时间流言四起,有人说新的储君非九殿下莫属, 有人说恒昌帝已经将国祚交给了九殿下,今岁就要禅让了。 可是人们却不知道,平息了宫变的湛王殿下,非但从未有过弄权之心,此时此刻,正在湛王府收拾行李,准备暂别帝都,彻底隐退权力的江湖。 · “殿下,咱们这一去要多久回来?”海升一面催促着下人收拾东西, 一面问郑澜,他此时仰躺在书房花架下首的摇椅上, 神情舒朗地看着一本关于解毒的医书,蛊的解药应该快要研制出来了。但是药三分毒, 哪怕是解药, 他不想再让小院儿受一点伤害,希望她即使真的决心要走,也全须全尾的。 “不是咱们, 而是只有本王和王妃。”郑澜慵懒地回答。 海升一脸疑惑,京中的关于储君的传闻沸沸扬扬,他本来十分得意,以为一直闲云野鹤的主子这次终于有了入世之心,却没想到,湛王殿下要带着王妃只身远行。 去哪里?不知道。去多久?问不出。 此时小院儿款步迈进了焚琴院的大门,见她进来,海升遂退了下去,从外面将门关闭。 郑澜知道小院儿进来,却不抬眼,依旧看着手上的医书。 郑澜是在今早与小院儿一同用早膳的时候,云淡风轻地提起了要让她出府的事情。仿佛这件事是如同吃饭喝茶一般寻常的事情,以至于小院儿当时不知如何作答,直到这晌午时分才过来询问细节。 小院儿沉了沉,问他:“殿下,我真的可以出府,不必再假扮成钱淑媛了吗?” 郑澜恹恹地说:“不然呢?难道爱妃不想走了?” 小院儿看一眼郑澜,觉得他虽然惯常阴阳怪气,此时此刻却并不像骗她。 像是想起来什么,郑澜放下了手里的医书,对小院儿正色道:“爱妃是怕身体里的毒,还没有解吧?” 当然不是。其实关于体内的毒,小院儿真的没有去考虑,大抵因为宫变时见识了郑澜真正的本事,居然对解毒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了。 横竖有他,总有办法。 小院儿摇摇头,淡淡道:“倒不是。我只是想问……” 想问,你为什么下定决心放我走了。 郑澜轻轻叹一口气,道出实情:“也不算是放你走,而是陪你走。” 小院儿听闻,眼神里有了一丝探究之意,什么意思?陪我走…… “爱妃要回到民间,可是没说过不许本王也到民间去。爱妃要走,本王就要跟着……”郑澜从躺椅上起身,向书架上找地图,扔到书案上,拉小院儿过去,问她:“这是大郑如今的坤宇图,爱妃看看想去哪里?” 小院儿看着地图上的山山水水,一时很惶然,一双潋滟含水的眼眸看着郑澜,露出不解的神情:“殿下怎么能跟着我……” 郑澜打断了她的话,将地图卷起来,随手扔到一边,有些不耐烦道:“还以为爱妃早已经有了逃走的具体计划,难道只是说说吗?” 小院儿沉了一息,说:“自然是想走的。只是宫变刚息,殿下就浩荡离京,陛下知道吗?如今太子余党正被清算,朝中缺人,陛下恐不会……” 那些郑澜即将登临储位的留言,这几日小院儿也不是没有听闻。她当时想倒也是正好,他继续做他的皇子,而她可以回到杭南,谋一份教授琵琶的差事或者做个绣娘、女工之类,总能养活自己,从此不再被人胁迫,自给自足快意人生。 但没有想到,他要跟着她走。 郑澜已经有些不耐烦,他一贯的不习惯解释,却总是为了小院儿破例,于是道:“本王的事情,皇帝老子何时真的能挡得住?爱妃婆婆妈妈的样子,仿佛老了二十岁,倒真的像个絮絮叨叨的王府主母了。” 小院儿不理会他的讥讽,垂首把卷起来的坤舆图打开,大郑辽阔的疆土就在眼前,她手指找到京城,沿着运河一路南下,看到了临河县,又向下过了从小长大的扬州,又向下停顿了一下,看到“杭南”两个字。 “好,就去杭南。”郑澜不管小院儿还想说些什么,将地图拿起来,卷起,轻轻一投,地图就规规矩矩落入了刚刚书架的位置。 小院儿好奇地看着郑澜,似乎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 郑澜只好走到小院儿跟前,神色里有些许不耐烦,问小院儿:“爱妃总说想要自由,我且问你,你自幼可有没有靠自己赚过一分钱?出了这王府的大门,爱妃拿什么过活?” 小院儿一时语塞,她诚然凭着聪慧,自幼习得了一些技能,比如弹奏琵琶,比如吟诗作赋,又或者烹饪得一手好饭菜,但是说到能凭借自己的本领生活,莫说她这样被人牙子和秦楼楚馆一路豢养长大的绝色美人,就是很有把力气的粗俗民妇,没有家世背景,也很难在这世间立足。 小院儿一瞬间心头一紧,但她希望拥有自己的身份和生活的心意,却又不是任性,而是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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