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她想给沐禾凝立规矩,那也是万万不能够的。 小姑娘要是哪天不高兴了,哭哭啼啼告到皇后宫里去,到时候一个懿旨怪罪下来,她便是沈府老夫人也难逃其咎。 方才说的话仿佛打了自己的脸,老夫人一时窘迫得下不来台,只得又蠕动了下唇,虚张声势地找话说:“……便是国公府出来的,也没有这般挥霍的,整日身上的珠环钗饰都抵得上府里大半年的开销了……” 老夫人想到那只红莲雪玉镯便头疼,花了她那么多银子都打水漂了。 沈叙怀只觉得小姑娘年轻,爱娇俏爱打扮些也是正常的,且他就爱看小姑娘穿红着绿在他跟前,他也不想委屈了她。 只是老夫人节俭惯了,怕是看不得她花钱大手大脚。 沈叙怀知道老夫人心疼钱,他想了想道:“我手底下还有个京城城郊的庄子,每年收租也有几千两银子,就当孝敬母亲了……” 老夫人闻言一喜,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她早就眼馋老王爷和先老王妃留给沈叙怀那些私产了,这下能主动从他口中吐出来一点,也够她用的了。 只是这份喜悦没有跃上眉梢,老夫人还是稳着一张脸点头道:“那就依你所言吧。” 沈叙怀原也只是想用这庄子堵住老夫人的嘴,让她少找沐禾凝的麻烦,这下见老夫人闭嘴了,便不再多言了。 * 山月居里,穿一身芙蓉对襟收腰斓裙的沐禾凝半倚在罗汉床上,随手翻着府上这个月的账本,听到桑榆的话却锁紧了眉。 “老夫人真这么说?” 桑榆的脸皱成一团,重重地点了点头,她方才去浆洗房,路过西苑时看到老夫人和王爷在一起,就悄悄听到了二人的对话。 没想到老夫人居然在背后说她家王妃的坏话! 桑榆这就急忙回来跟沐禾凝复命了。 “好在王爷是个好的,一直帮王妃说话,只是老夫人不依不饶,王爷只好送了个庄子出去才罢休……”桑榆撇嘴,那老夫人也真敢要,一年几千两的庄子说收就收下了。 沐禾凝冷哼了声,手上随意将账本翻到寿安院那一页。 说她乱花钱?可她看寿安院每月的开销也不少啊。 每日用膳都要最名贵的金丝燕窝,烧得炭也是少见的兽金炭。 这么一日消耗下来,可不比她的山月居少。 小姑娘眼眸一转,瞬间计上心来,她覆手合上账本,叫来了管家。 “老夫人年纪大了,胃里容易积食,那燕窝虽是个好东西,可却不好克化,往后便撤下去,换些简单好克化的小菜吧。” “还有,那寿安院里你们竟也敢用兽金炭?那兽金炭里头有异香,在卧房烧一夜,老夫人翌日起来头痛可怎么办?往后还是换成银屑炭吧。” 沐禾凝四两拨千斤,便将寿安院里的分例降了个档,偏还都打着为老夫人好的名声,叫旁人说不出话来。 待到管家走后,山月居里几个小丫头笑成一团,桑榆捂着肚子道:“这下老夫人可要气坏了……”
“最难的是,老夫人这下是有气也没地方撒。”甘棠接话道。 魏嬷嬷也不由给沐禾凝比了个大拇指,她家小主子聪明了,竟学会暗地里给人使绊子了。 沐禾凝漫不经心拨弄着指甲,淡淡一笑,谁让老夫人总找她麻烦呢。 她如今也学乖了,对付老夫人这种人,强硬上去刚讨不到好,还不如背地里使坏来得爽。 沈叙怀回来的时候,山月居里几个丫头都还忍着笑意。 他纳闷道:“做什么这么高兴?” “我帮你省钱呢。”沐禾凝也不藏着掖着,径直问道:“听说你送了个庄子给老夫人?” 沈叙怀一愣:“你都知道了?” 他伸手将她的碎发理在耳后,道:“我答应过你,在府中不会委屈了你,你不喜欢和旁人相处便不相处,老夫人那里也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沐禾凝扁了扁嘴,可她也不想沈叙怀在中间为难,今天一个庄子明天一张地契,再有钱也经不住这么花的。 再说了,她答应了要帮他把着钱财的关呢。 她不禁问道:“为什么老夫人口口声声自称母亲,对你对我却并不像亲生儿女般?” 沈叙怀怔了一下:“因为她并非我生母。” “可我娘也不是我亲生母亲,”沐禾凝犹自不服:“她就对我特别好,比亲生的还要好。” 沈叙怀想到了沐夫人,的确,沐夫人对沐禾凝的好不用多说,把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旁人是万万看不出来两人的继母女关系的。 沈叙怀弯下身子去,食指在沐禾凝樱挺的鼻梁上刮了一下,失笑道:“那是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好运气啊。” 沐禾凝的确是个好命的姑娘,所以才能在周围人的疼宠下一路无忧无虑地长大。 但是他就不一样了,他自小就失了母亲,便再也没有体会到过一点母亲,后来父亲娶了后母回来,也只是维持着明面上的母慈子孝。 便是父爱,他也没有享受到多久,十多岁时父亲便匆匆过世,在那之后他便被皇帝打发到了边境,过着十年如一日的艰苦生活。 无数个寒风卷地的长夜,他都是伴着青灯黄沙入梦的。情爱与热闹属于旁人,他什么也没有。 沐禾凝看着他眸中无意识闪过的孤苦与无助,心不由得抽动了一下,不忍心看他那么难过,她下意识扯了扯他的衣角。 “那……我的运气分你一半啊。”
第21章 不想放她走了 佑轩十年的春天不太平,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腹中怀着唯一皇孙的六皇子妃在产子当天出血过多去世,一尸双命。 另一件也是跟六皇子妃的难产有关,皇子妃大出血的消息传出去时,六皇子正在马场骑马,听闻消息当场就从马上摔了下来。 虽无生命之忧,但右腿却不灵便了。 皇帝悲恸万分,悼念还未出世的皇孙,又给六皇子妃追封了尊荣,厚待了六皇子府。 可这些到底不能弥补家破人亡的痛苦,皇帝失去了一个儿媳和一个皇孙,还有其他的皇子,但皇后就只有六皇子一个了。 没有人比她更痛苦,早年她膝下还有个皇长子,也是未长到成年便夭折了,本就只剩下一个小儿子,她将全部的爱与希望都寄托在小儿子身上,这下什么都没有了。 六皇子妃母子的死暂且不说,如今六皇子一个跛了腿的人,几乎是再没有登上皇位的可能。 虽没有明说,可这结局朝堂上下心知肚明。 皇后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 沐家到底还是皇后的母族,沐禾凝和沐夫人两人进宫陪了皇后几日,才将她堪堪从悲痛欲绝的状态中拉出来。 春末夏初的天气到底还带着些凉意,沐禾凝和沐夫人走出宫门的时候,她瑟缩着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望着漫长纵横的大街,两人都有些迷茫。 沐家在朝堂上一直是六皇子党派,绝对的支持皇后娘娘的中宫嫡子,可这下子出了事,皇后和六皇子受了众创,沐家也大受打击。 这等同于他们,在皇位争夺中亦没有了筹码。 沐禾凝叹了口气,到底还算乐观,回头对沐夫人道:“母亲,天意弄人,如今出了表哥这等子事,我也算看明白了,如今只要我们一家人还好好活着,平安健康就是了,母亲回去劝劝父亲,都不要太过难受了。” 是了,没有什么比平安健康,亲人健在更安心的事了。 沐夫人怜爱地抚了抚她额角的碎发,温声道:“那你在沈府也要照顾好自己。” 沐禾凝“嗯”了声,目送沐夫人的马车离去,自己也坐上沈家的马车打道回府。 劳累了一天,沐禾凝只觉得脑仁疼,回到沈府便想径直回山月居歇息。 却不想碰到甘棠躲在垂花门后面等着她。 “怎么了?”沐禾凝意外。 甘棠扁嘴道:“还不是寿安院里的,又在作妖了。” 沐禾凝扶了下额,无奈道:“老夫人又怎么了?” 甘棠顿了下,才道:“寄居江南祖宅的沈家大小姐来信,说是要动身回府,老夫人得到消息后,又不依不饶把王爷叫去了。” 沐禾凝想了想,沈家大小姐是老王爷和先老王妃的嫡女,亦是沈叙怀的嫡亲妹妹,几年前离开京城,去了江南沈家祖宅定居,如今突然要回来了。 只是…… “沈大小姐又不是老夫人的嫡亲女儿,便是回来也碍不着她,她在闹什么?”沐禾凝疑惑。 甘棠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老夫人如今看王爷回京了,沈大小姐也回京了,偏她的儿子——三少爷还在南方游学,至今未归,老夫人思念儿子,自然是不愿意了……” 沐禾凝更不解:“三少爷不归京,老夫人思子,那她便去写信给他儿子呀,叫王爷过去做什么,难不成王爷能让三少爷回来么?” 甘棠亦是忿忿:“老夫人的想法谁能理解呢。” 沐禾凝不语,她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朝寿安院走去。 远远的,还未走到寿安院门口,便听见里头老夫人中气十足的声音。 沐禾凝暗自一哂,这么有力气的声音,谁能想到是个老妇人呢。 “如今沈家是没落了,京城里也容不下彦安了,彦安才去南方游学的,若是沈家还有些钱,还有些人脉,能给彦安捐个官做,彦安也不至于到现在都还漂泊在外,需要靠游学来结交朋友……” 沐禾凝站在廊下细听了会儿,渐渐听明白了,原来是老夫人见沈叙怀公爵在身,而自己儿子却没有功名,心里不平衡了…… 老夫人也惯会怪罪别人,自己儿子考不上功名,关王爷什么事。 沐禾凝冷哼一声,掀开门帘进了屋去,目光变得冰冷。 此时老太太还坐在上首,边捂着帕子边抹泪,哎哟哎哟的叫着:“我可怜的彦安啊……没生在好时候……” 沈叙怀倒是坐在一旁,淡然地喝着茶,眉头都不曾皱一下,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似的。 他倒淡定。 老夫人见他不动作,声音又扬了几分,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边抹着泪边偷偷打量沈叙怀,试探道:“王爷先前在朝廷不是有些翰林院的同好?就不能借着人脉帮帮我们彦安,他好歹也是你亲弟弟,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流浪在外……” 沈叙怀的眉头终于抽动了下。 老夫人的意思他算是明白了,这是想让他动用自己手中的人脉,给沈彦安在朝廷中捐个官做。公侯伯爵家的贵族子弟,安排个闲散差事还是常见的。 只是…… 他垂着眼眸,用杯盖抹抹杯中的茶沫,淡淡道:“自从前些年国子监作弊一事出来后,朝廷就有意打击捐官一行,如今怕是难了……” 借口虽是借口,可此事难通却是真的。沈叙怀当初在朝堂之上确实有不少旧友,可是离京这么多年早已人走茶凉,这些年沈家落魄,从前那些朋友也早已对他避之不及,他又怎会主动去联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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