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就只为了立个挡箭的靶子?” “当然不止如此。”潘达笑着摇了摇头。 剿灭毒老子及其余孽,潘家和罗家立的是头一等的功劳,他甚至能够借此清除族中那些弄权的混账东西,进一步扩张。 至于罗家,他们后头的麻烦还多的是,但愿罗彤不要太头疼。 流珠哼了声,意味深长地道:“你们这些和朝廷扯上关系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麻烦。” 身处这样的位置,想得不多一些,早就没命了。 “这些时日你便在暗处多藏一阵吧。”潘达突然又变回了平日里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展开了手中的折扇:“待风头过去了之后,再去收拾你剩下的那些势力。” “怎么,你我只是合作的关系,你还指望我能乖乖听你的话不成?” “现在的话,我劝你还是收敛些。”潘达低声道。 那些真正的怪物,才刚要被放出笼子。 暴雨渐歇,淅淅沥沥的水珠从屋檐落下,于地上留下一滩泥泞。顾笙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天空,阴云已经散去了不少,隐约能从缝隙间窥见些许月光。 这几日他所经历的事情,仿佛已经超过了从前的一生。 他推开屋门,撑着油纸黄伞走向庭院之中。有人在那里等了很久,雨水积在他的蓑衣与斗笠之上,也将他整个人隐藏在暗处。 “你逃出来了。” “嗯。”姚湘君点了点头,顿了顿后才道:“是您让我躲在四大家族那艘船的船仓之中,我才逃过一劫。” 顾笙沉默了片刻,才有些怅然地道:“你已经知道了啊。” 他与姚湘君接触次数太多,便是傻子也能猜出一二了,更何况是姚湘君这样聪明的一个人。 “小人的命全在大人一念之间,自然不敢有半点隐瞒。” 僵硬的气息在两人之间弥漫了很久,顾笙才开口道:“你走近些。” 姚湘君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顾笙面前。顾笙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拔出腰间长剑,在他的手背上划了一道小口。 一股剧烈的疼痛从身周传来,半边的身子顿时麻痹,姚湘君忍不住闷哼出声,猛地跪倒在地上。等到疼痛渐渐散去时,他才感到眼前逐渐恢复正常,周围的雨声也重新变得清晰可闻。 “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以后你也不必再听我的命令。”顾笙低声道:“你很有天赋,即便不回灵山派那样的魔教也能安身立命。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引荐你入道方门。” 姚湘君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后,才有些狼狈地道:“多谢大人,只不过……像我这样的人生如浮萍,漂泊惯了,恐怕无法适应大门派中的生活。” 人各有志,顾笙倒也不想勉强他。姚湘君再次站起身后,才继续道:“倒是大人需加小心,季三虽然已死,但事情应该没有那么简单,还有人藏在幕后。” “嗯,多谢。” 待姚湘君离开之后,顾笙才终于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对上沈般的目光,不禁微微一怔。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怎么也不打把伞再出来?都湿透了。” 顾笙连忙上前,将沈般罩在伞下。 “我是来找你的。” 从暗岛回来之后,沈般的态度便有些不寻常,仿佛心里装着什么事情。顾笙很早便想问了,却一直没能找到与他独处的机会。 “先进去再说吧,把衣服换了。” “不要。” 顾笙意识到沈般的手在微微发颤,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但又不敢伸出手。于是他主动抱住了沈般,将头埋在他的耳侧:“怎么了,瞧你怕成这样。” “我们一起走吧,顾笙。” “……好啊,待我回道方门后将一切禀明师尊,便和你一起离开。” “那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你与毒老子的关系如果被他们查出来,他们会要了你的命。”沈般接着说道:“四大家族已经来了,他们也很快会出动,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们是谁?” “千叶卫。” 这一次换成顾笙的动作僵住了。 “他们为何……会盯上我?” “等他们查到季三后,迟早会注意到你。”沈般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季三的身份已经暴露,你在芳华寺时的异状也掩盖不住,他们总会猜到你是谁,注意到你的功法和你不死的秘密。” 如果他没猜错,十五年前季三恐怕也是靠出卖毒老子才搭上了千叶卫。 千叶卫不会为了为民除害而替天行道,否则也不会等到毒老子快成功才对这个丧尽天良的魔头动手。更合理的解释,是他们注意到了“毒人”的存在,并断定他将成为威胁。 “他们的手段你可能不了解,如果你暴露了,连你师父他们也会成为目标。”沈般低声道:“只要被他们认定是威胁的人,会被斩草除根,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顾笙的身体微微一颤,沈般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急了。他刚想改口,顾笙却已经松开了他,幽幽地道:“放心吧,我很了解……他们的‘手段’。” 三年前,道方门也曾发生过一些事情。 顾笙轻声道:“原本的真传弟子是有十人的,其中有三个……已经没了。” “嗯。” 年长的弟子带着年轻的弟子下山除恶,本就是例行公事,却在回程路上遭遇不测。内门弟子无一幸存,仅有一人存活,却也是经脉具断、奄奄一息。 四师兄霍均、五师姐司徒文秀、小师妹林诺瑶,便是在那时去世的。 “那时我们也曾因此感到愤怒,想着要去讨个公道,但是……很快事情就都被压下来了。”提起当年的事情,顾笙的声音之中也多了几分无奈:“暗算他们的人,武功极高,他们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武林中最不嫌多的便是八卦,换作以往,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可这件事却无人敢提,无人敢说,无人敢去为他们讨一个公道。仿佛全天下的人,只对这一件事成了聋子哑巴。 加上武林盟对此的态度,罪魁祸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如果被他们盯上……我的确是该走了。”顾笙叹了口气:“只是你不需要和我一起,高山流水庄更需要你。”
“我也不想再留下了。” 像这样始终活在旁人的监视下,连一举一动都要被算计,被当作阴谋诡计的筹码。 今日有风路城,明日又会是哪家哪户、哪门哪派,谁会知道呢? “我们就一起走吧。” 沈般握紧了顾笙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地落下一吻。在他脸上沾染的雨水落在顾笙温热的手心,留下一片凉意。 “……好啊。” 顾笙放下了手中的纸伞,步入大雨之中。他捧起沈般的脸,吻了上去,吻得缠绵而缱绻。 两人都被雨水打得湿透了衣衫,又仿佛融为一体,再也不会分开。 让他们去没有这些纷纷扰扰、没有其他人的地方。
第94章 (九十四)准备跑路 天亮时,雨已经停了。昨夜还像黑鸦一般狰狞的枝叶,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格外漂亮的新绿,剪落一地细碎的光影。光与影拼贴在一起,落影的颜色显得格外浓重。 顾笙来到风家大宅前,昨日还写着“风府”两字的牌匾已然不见踪影。闵家郡来的衙役们正吆喝着挂起新的牌子,上书“风路县”三字。虽是工匠熬夜赶制而成,但看上去倒也像模像样。 听罗彤的意思,风家并非首犯,风闻阁应当能保得一条性命。只是这风路城的城主之位,是不可能再有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当今圣上的疆域,原本便容不下“城主”一说。 “这不是顾公子吗。” 顾笙回过头,不远处潘达摇着折扇,一脸灿笑地走了过来:“怎么也不歇一歇,听说你遭了不少罪,身子可还爽利?” “潘公子说笑了。”顾笙拱了拱手:“家师与肖前辈有旧,顾某是来看望他老人家的。” 对待潘达此人,须得千万小心。 沈般提起过他可能曾与季三联手,那么潘大公子或许也知道“毒人”的秘密。 潘达将折扇一收,兴趣盎然:“这还这是巧了,我也是为这位肖前辈而来。家父与他从前也有些交情,当晚辈的,总该来看看。” 两人各怀心思,来到屋内时,却见到有一个人比他们到的更早。榻上是尚在昏迷之中的肖凌云,而刘永大侠正站在一旁,朝顾笙与潘达二人点了点头。 刘永与肖凌云是同辈,当年也曾见过他意气风发、纵横武林的骄傲模样。如今看着故交艾发衰容、武功尽失,也不由觉得怅然。 “刘师伯。”顾笙恭敬地拜了拜:“肖前辈现在情况如何了?” “大夫看了,说是保下一条性命,但体内的经脉已经废了。”刘永面色平静地道:“他这把年纪,以后能不能站起来都是问题。” 季三既然做好了让肖凌云当替死鬼的打算,对他便没有半点留手。若不是四大家族带来的医师医术高明,现在恐怕已经没了性命。 “你不必因此自责。”刘永似乎看出了顾笙在想什么,开口道:“从他走上这座岛的那一刻开始,就做好了有来无回的打算,并非你的缘故。” 顾笙脸色微沉,低声道:“弟子知道。” 但一切还是因他而起。 “待他好些后,我会带他回钰山派修养。你若真觉得愧疚,不如多来探望他。” “肖前辈一代英雄,落难沦落至此,实在让人可悲可叹。”一旁的潘达突然出了声:“只是这世上奇人异士诸多,未必没有能救他的人。” 顾笙微微一怔:“你是说……” 药不能。 刘永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厉声道:“提那妖人作甚,名门正派怎能与他来往!” 以他的医术,倒的确有可能帮助肖前辈重塑经脉,毕竟并非没有先例。 只是请他出手的代价是以伤换伤、以命换命。让他救一个人活,他就会要另外一个人死。药不能总知道什么东西是最珍贵的,也总在别人心上最疼的地方捅刀子。 “潘公子为何特地提及‘药不能’呢。”顾笙与潘达两人走出风家大宅后,顾笙问道:“刘师伯的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必然会引他动怒。” “顾公子想到哪里去了。”潘达笑吟吟地打开折扇,摇了摇头:“我可没有暗地里挑拨离间、偷偷告密的癖好。” 若是让刘永知道顾景云当年曾求助于药不能,即便刘永表面上不说什么,两派之间也多少会生出嫌隙。加上沈宿之事,或许会动摇道方门与钰山派多年来的良好关系。 但最让顾笙吃惊的,是潘达似乎清楚道方门曾求助过药不能,并隐隐以此作为威胁。 “都是三年前的旧事了,即便刘永大侠现在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潘达似有所指地道:“顾公子现在需要担心的,可并非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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