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只好手动缝住嘴,任安和的指腹一点点摩挲过她面庞,敷粉涂脂。鼻尖总萦绕着淡淡香气,若有若无。 “别动。” 秦守侧对铜镜,余光瞟去,安和正手拿螺子黛为她画眉,画的眉远山如黛,认真作画的人明眸善睐。不知怎的,想到张敞画眉。 纵使如今朝堂多生事端,新帝未曾即位,只封梁郡王爷为贤王爷,行摄政之职,然而宁京城中百姓仍然照常生活。 灯火幢幢,夜空下坊市如星点般散着人间烟火,交相人群中欢声笑语,安和拉着秦守的手,咬着糖葫芦穿行在街道上,一身粉衣如蝶翩跹,娇俏明媚,在这闷热夜里最不过赏心悦目。 “这对耳环好漂亮呀。秦大夫,你看——”安和转身给人看耳环。 秦守四处环顾着,瞧见摊位旁摆着个儿童骑架的木马,顺势走去坐下,看安和转身就搭眼一瞧,“嗯,好看。” “那你觉得是这对珍珠的好,还是那对——” “珍珠好。”秦守看眼赵安和,怕她觉得敷衍,忙补充道,“珍珠衬佳人。” 安和收起耳环,心满意足地笑了。 秦守暂时搞不懂她的打算,难道费尽心思,只为了自己女装陪她逛街?想着眉心贴上的花钿,秦守又手痒痒想去抠。一回神,安和已经拉住了她的手。 大家闺秀的手,不同行伍军人或是医者的手满是老茧,安和的手柔弱无骨,温温凉凉,秦守握着都不敢用力,唯恐伤到她半分。 秦守的心中涌起些异样感,安和又拉着她往前去,伸手捻块糕点。“你吃吃?” 她倚坐着摊位,张嘴凑近衔了吃。“味道不错。” 安和脸红彤彤的,发丝沾着薄汗贴在额上,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东市最是繁华,一路吃喝停留,秦守手上拎满了各样小玩意儿,连着肚子也被喂饱。一直逛到成衣铺,趁人挑衣裳的空隙,秦守大剌剌坐在柜台前,百无聊赖地等着。 外头道上,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下雨了!下雨了!” 秦守看一眼安和,往外看去,闷热几日的京都,终于降下大雨,不过片刻时候,雨势便如倾盆,下得愈急愈密,街上行人多奔走避雨,摊贩们急急收摊,呼号离去。 安和抱着刚买的衣裳走到秦守面前,抬脸眼巴巴地望着。 “你这样看我作什么,这雨下得突然。”秦守摸了摸鼻,瞧见外头只剩下卖油纸伞的摊子,围满了狼狈的人。“等着。” “秦、秦守!”安和着急喊出声,秦守已经拿袖衫挡雨,冲去买伞了。安和怔怔看着,忽然就红了眼睛。 也不知幸还是不幸,她扎人堆里抢到了最后一把油纸伞,还想拿钱和买到的人再换一把,安和从成衣铺里跑出来,一把扑向她。“再不回去宫门就落锁了!” “您这郡主当的,所以现在知道宫门会落锁了是吗?”秦守悻悻看了眼那人撑着伞跑远,再看眼手上的小伞,算了,凑合着。 她撑开伞,想到人郡主身娇体弱的,被雨淋病了又是一桩罪过,叹口气把安和拢怀里,安和忽然挣脱出来,手搂去她湿透的肩头。 “快走!”她凑近小声说得飞快,笑得很开心。 一方小小油纸伞下,两个人彼此相贴,大雨中艰难漫步,往宫门方向走去。 回到东宫,两人袖衫和裙摆处都湿透了。秦守蒙着面巾,借着赵锡的令牌混过守卫,安和笑着拉秦守一路穿过廊庑,全然不顾一身湿漉。 婢子们急急去熬制姜汤,安和打发走了人,关上耳房门,负手笑吟吟看着秦守。 “秦大夫,感觉如何?” “您可算是玩尽兴了。”秦守看了她一眼,背过身去更换衣袍。 袖衫被随意抛在屏风上,烛火下,单薄人影投在屏风间,安和的眼一直一眨不眨地盯着,直到秦守脱下宋裤,要解诃子去,一双手忽然就覆在她肩头。 她偏过头,安和贴上来,鼻息萦绕之间抬起脸,与她四目相对。“秦大夫。” 秦守忽然说不出话来。 安和指尖温凉,拨开吊带,帮她脱去诃子,缓缓抱住。 外头大雨未歇,桌前烛火摇曳,两人都沉默着。其实秦守也并非全然不懂,至少说是有所感觉,然而这种感觉好像又太浅,徘徊着抓摸不住。 一墙之隔,太子仍然卧在床上昏睡。 直到秦守换上干净衣袍,卸下妆容,又是一身男装,安和坐在桌边略带遗憾地看了一眼,转而望着窗外滂沱大雨。 “郡主等下别忘了饮姜汤。”秦守吱呀一声打开门,忽而又顿住脚步多说这样一句话,急匆匆离开了。
安和猛然扭过头,李嬷嬷正进来,瞧见她神色叹了口气。 “您如今的身份,已然是无路可退了。” “我知道。”安和低下头,淡淡一笑。 “郡主——” “姜汤熬好了吗?我想喝。”赵安和忽然打断她,指尖圈着发丝发怔,“就这样吧,嬷嬷放心,我不会再做出格的事情。” 嬷嬷欲言又止,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安和望着窗外,许久,李嬷嬷又悄悄退下了。
第45章 于是来一波反转 下了一夜的雨,窗外雨打芭蕉,窗里交叠的身影耸动起伏,雨声盖去了暧昧声响,只道是菜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蜂隐蜜窠,当恋不甘纤刻断,鸡声漫唱五更钟。 宋清明狼狈趴在枕头上喘息,身上汗水粘腻,赵锡倒是一副轻松愉悦姿态,好似皇城重担都在此一夜卸下。 他指掐着宋清明腰,顺势沿着往上摸去,心满意足地自背后紧紧拥住人,宋清明也任由他去了。 “闹一夜了快睡会儿吧。等会还要进宫,又要忙一天。” “不急,精神着。”赵锡半合着眼,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如今太子仍卧榻上,老臣们的想法是先称新帝,至于登基及诸项事宜,推迟再议,朝中大事,一律由赵锡代为打理,新帝亦下口谕,封梁郡王爷为贤王,代理朝政。 外人看贤王风头无两,其实如今危急时刻,多少担子强压在赵锡身上,只有宋清明知。他敏锐察觉到赵锡好像有事瞒着自己,但赵锡不说,他也不问。或许这权谋之臣博弈的局,本不适合他这样的武人。 下了场大雨,天气好像一下子凉了下来。赵锡起身了,沐浴更衣去上早朝。 宋清明照例在院中晨练,本打算去大理寺探望宋清书,想着那个怂的没胆的大理寺卿要派人送筛查结果来,便先等等。 不知为何,现在虽无十足把握,御医们也已证明新帝所患并非天花,但是这消息并不被世人所知,受牵连的金吾卫掌事者仍然下在狱中。 京畿已是一片被搅乱的浑水,而赵锡似乎想将所有人卷入其中。 马车咕噜噜驶离贤王府,暗卫驾着马车,海晏坐前头,掀开门帘往里看,“王爷,今早刚到的消息,候在宵关的人抓到了。” 赵锡正假寐着,倏尔睁开眼,目光如炬。 “看来,时候到了。” 宋清明将刀一挥,直插在地上。 他抬袖擦了把汗,算算时间赵锡也该下朝回来了,说起来倘若没有先锋军覆灭的事,今日以他品级,也能与赵锡一同去上早朝,如今却只能在院中空舞大刀,一身好武艺无处施用,忽觉好笑。 也难怪赵锡朝堂之事从不愿他同担,纵使新帝知他才能,也从未委以重任。回京那日宁荣明明白白地说钱庭已被派去镇守河西,他却对此无知无觉。 果然一个能让三千同袍葬身莽莽黄沙里的败将,又何谈被重用。 宋清明忽然恨极了自己。 日头渐渐升高,门房来禀,说是大理寺卿来访。 “我去瞧瞧。” “宋三公子,怎么是您来,”堂上,大理寺卿赔笑着作揖,“我这下了朝,眼一晃就不见王爷了,急急这便过来。” “他大抵去东宫了。”宋清明接过纸上下看了两眼。 与此同时,偏殿中赵锡一手撑头,懒散翻阅着皇家名册。 “王爷,太……陛下那召您过去。”海晏从袖里抽出纸来,“暗卫那从大理寺那拿了份筛查名单,请王爷过目。” 赵锡接过来,粗略看过,忽而停留在其中一个显目的名字上,眼神中划过一丝诧异。 许久,海晏伺候在一旁没听见声响,他抬眼看去,赵锡只是默不作声收拢纸,夹在皇家名册中,轻轻叹了口气。 “安和郡主怎么也列在上面?”王府里,宋清明猛然抬起头,看向大理寺卿。 “这这,我也不知呀。” 薄薄几张纸,将赵瑾病发前近些时日见过的达官显贵记录的清清楚楚。他们出发去温泉山庄前,安和郡主与太子在茶楼偶遇,亲手赠送给他香囊。 若是旁人,或许不觉有异,可是安和对于秦守的态度,宋清明也是知晓一二。她虽不曾表现出抗拒这桩婚事的念头,却也不会主动至相赠定情信物。 宋清明忽然不安起来,怎么,难道会是她。 “备马。”他收起纸。 “宋公子……?” 宋清明往外走去,“我要去一趟东宫!” 枣红大马嘚嘚奔过街道,宋清明一路手持令牌避开行人。车帘随着颠簸晃悠,隐露出街头风光,赵锡能听到稚子孩童嬉戏打闹,卖菜者负担行于路前,妇女们相伴浣衣去,他的眼目沉沉发困,忽而听闻熟悉嗓音。 “赵锡!” 宋清明吁马跃下,一把掀开帘子。他的额头还冒着细密的汗珠,他还在喘气,四目相对间,赵锡在诧异中明白过来。 “我没事。” “郡主——”宋清明喃喃张口。 “我知道。” 宋清明忽然累极,跳进车中放下帘子,索性躺卧在赵锡身边,嗓音低沉难掩失落。“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不是,我也是才知道的。”赵锡摸了摸他头,淡淡一笑,沉冷神色好像尽如雪被消融去。他从旁拿出一卷皇家名册,递到宋清明面前。 “你可比大理寺卿聪明多了。”他听到赵锡这样说。 宋清明一愣,展开卷宗看去,上面大概写着赵安和,小字应怜,其生母本为滇地巫女,乃是不得入王府门的外室,安元九年赵应怜被接入王府,养在老晋王妃名下,受封为安和郡主。 “她母亲是滇地人,这就是你要查的与滇地之间的联系?”宋清明抬起头。 “御医猜测,陛下所中或许是滇地一种蛊虫,子蛊入体,母蛊在手,如此便可控制毒发时间。” “她跟随我们去温泉山庄,是想撇清自己的干系……” “是。” 宋清明话语一顿,然而他还是意想不到,初见赵安和时候,她那副乖巧任欺的模样底下,隐藏的却是这般心机与手段。 “难道真的是她。” “皇室子弟,哪有出淤泥而不染之人。” 宋清明看向赵锡,后者仍然是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好像任何事任何人都不值得他有多余的情绪,然而他却知道眼前人冰冷外壳下,仍跳动着一颗鲜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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