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失而复得后,他被云钰紧紧地以似乎要扼进身体的力道抱在怀里,任何时候,这种姿势都会带来稀薄如纸的空气和叫人骨头都将在下一秒被碾碎的错觉,而怜玉却温顺地如同失去知觉的木偶一般承受着,只在阵阵艰难的呼吸里攥紧了手指间一小片干净的衣角。 干净的干燥的,带着熟悉乌木沉香的衣角。 绥流已泪流满面,向前踉跄了两步,才走到怜玉的身侧,欲触碰却又不敢。 "你怎么……这么傻……没事的,没关系了……" 清澈婉转的声音断断续续,随流性子要强又自逞本事,即便自己被打压到低谷,最无处可去时也能强忍着痛楚憋出笑来,可他自始至终不过是逼着自己心硬,也只敢对自己心硬,若是旁人便不行,而偏偏这人不是旁人,确实是那人…和姐姐的孩子…… 当真是阴差阳错,命运弄人,若绥流早知,即便是拼着得罪这一帮贵人的命,也要把怜玉送出楼去。可他毕竟不知道,晚了这些时日,便无意做了帮凶,叫那孩子在肮脏的地界上又滚了几遭。一双泪眼扫过屋内,他又露出少年时大胆肆意的意气来,以长袖善舞成熟老练的妓子绝不应该有的厌恶目光注视着他们,或者又是透过谁的身影,注视着其他人。 虞峦和解仪之都定定和他回望,前者还抬高了下巴,露出太子殿下睥睨的警示来,而解仪之迎着绥流不假恶意的目光,依旧还能扯出一抹笑容。这些贵人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掩藏情绪叫人看不出再简单不过,但怜玉那么一闹,他二人却不吭声,绥流稳了稳心神,更加沉了眼眸,直视着的目光并不有丝毫退让。 而三人中,天司回望片刻,便垂下了眼帘躲开了,他摘了面具后露出的容貌温和俊朗,除了紧绷的平直双唇外,此刻面色宁静得似乎只是误入其中的旁观者。一贯不离身的洁白面具落在地上,绥流冷冷地凝望着那如同垃圾般被主人遗弃的物件,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桩事。早在先生离去京城前,帮助修建了畅春楼里这桩院子,他原是以为是先生的手法,后来偶然间撞见一个银袍的少年和先生争执,才明白是那少年的设计。 当时,天司跟着学习阵法已经有一段时间,惊才艳艳的少年一直琢磨着设计一个叫人无法破解的阵,先生称赞了那图纸上的雏形,有意叫在现实里也搭建出来好照着图纸直接指教。而天司却怎么说的?时隔这些年,绥流依旧记得那句冷漠的声音,清晰地似乎还在耳边响起一般。 “先生好意,但用在这里,我却嫌脏。” 少年说话时,手上还拿着一角面具,他从绥流身旁经过,便是看也不看,直视前方,抬手将一层白色扣在了脸上。 那时绥流还没隐居畅春楼幕后,换句话说,他还是在挂牌接客的,所以当先生离去时,说自己嘱咐过天司多多照料几番时,绥流听完转头便忘,自始至终从未想过再和这位爱洁的贵人有半分瓜葛。 哪承想还能在今日看到,却还是多亏天司自己脏了身子,绥流想到此,便不住冷笑。他此时知道了怜玉的身份,回过头也想明白天司为何今日会闯了进来,而难得一遇这面具落下的狼狈态,绥流看了片刻也就调转了目光,心疼地靠近了怜玉,小心翼翼地要伸出去触碰他。 而此时,云钰紧紧地搂着怀里缩作一团的身子,他不敢放手,绥流靠近时,他却是下意识的向后退,带着怀里的人远离。他退后半步便离门口更近了一些,暖和的日光从背部打在肩头,隐约照在乱糟糟的发丝间,映照出来黑发间咬出滴滴血丝的唇瓣。 云钰大吃一惊,这时也来得及做出最本能的举动,便是掐着怜玉的下颚,转过手腕叫他咬着自己的掌腹。牙齿整齐白皙,像软糯的糯米糍一样,怜玉又是个乖巧温顺的性子,一直以来少有牙尖嘴利的时刻,于是现在云钰才晓得原来这孩子沾了血色的牙齿咬人时也会这么痛,像一把剜心的利器,把所有锋利的面都嵌到了皮肉里还不算完,还要连着神经,把心脏都挖出来。 这变故谁都看得清楚,而个人反应却又各不相同。绥流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下一秒反应过来后便是踉跄向前去,而云钰却又退后些,站在门口的日光里,对着他摇了摇头。 “我还真不知道这怜玉的旧交情原来这么多,云将军也要带人回去好好叙旧吗?” 虞峦迅速上前,却不承想在经过天司身侧时被扯了袖子,那力度极大,他甩不开,扭头恼怒斥道:“你做什么?” 天司声线微凉:“他不应该在这里,你让他回去。” “我偏不!” 争执下,却听着云钰开口道:“殿下,阿翡是我云家人,一时迷路不碍事,谈不上叙旧,不过是领他回家而已。” 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些,有温热的却和血液不同的另一种质感的液体滴在了掌背上,云钰语气平缓,恍若无知,接道:“自此之后,便不牢各位费心了。” 虞峦却冷笑:“这事,也不是云将军说了便算吧。” 天司还禁锢着他,虞峦却也不挣扎了,便是人走了,他也只露出两颗虎牙,不带温度地笑着说道:“天司,这次你要帮谁?” 站在他那一边,还是我的? 或者,虞峦眯着眼柔和了话语:“你又要渔翁得利吗?” 天司却沉默着走过去,蹲下身捡起面具,他用袖子擦了擦,便好似看不见那层白色上还隐约附着的灰尘,将面具扣回在脸上,遮住了所有神情。虞峦拍拍手,走到他身侧:“怜玉必须留在京城。” “天司大人的话,要那孩子留在观星阁也可以。” 解仪之看着那滴落在地上的几滴血珠,目光凝视了许久才似回过神,他对着天司笑笑,柔声道:“便都是故人,谁又比谁差呢?” “你不是也很喜欢他吗?” 这二人当着绥流的面便讨论着拉拢着,声音一道道传进绥流的耳里,他扶着门框,将身体的重量全部倚靠上去,面色已恢复了平淡,屋外隐约飘来淡淡甜香,绥流的视线落在那和阿翡差不多大的少年身上,笑了笑,用极低极细微的声音说道:“不可能的。” 他低下头,用那么低的声音是在和自己说,也似乎是和空气里漂浮着的小小尘埃说着。 -------------------- 写了两更的量都没写到车,所以先更一章,下一章写上车再更??? 感谢看我的废文,更的慢不好意思,爱心!
第31章 表白 ===================== 云钰用衣衫严严实实裹着人,一路沉默着骑马从畅春楼里回他的住处,几个亲卫眼见着他怀里抱着个人形,面面相觑却不敢吭声,只有偷偷抬头瞅一眼畅春楼显眼的牌面,吸一口脂粉气,带着每个血气方刚的汉子都会有的默契默默消化着这件新奇事。 须知道,即便在女人比金子都珍贵的军营里,他们的云将军也不曾去哪个知情识趣的军妓身上消受一晚,而如今临行返家,却破天荒的带着个妓子,实在是难得的八卦了。随着云钰下马,一个好奇的亲卫跃跃欲试走近,刚开口要询问两句,便被他家云将军甩了缰绳,听他很是敷衍地嘱咐了句:“牵回去,跟下面的人说,行李先不收拾了,明日不回去。” “啊?不回……回哪儿去?” 亲卫一个激灵,急道:“将军是说,明日先不回家了吗?” 剩下的人都艰难地消化着这个消息,小心观察着将军的脸色,视线最终又落在他怀里紧紧搂着那一团衣衫间,不必多解释,原因显而易见。 怀里人突然变得僵硬起来,云钰喘口气,突然意识到面前这询问的人也是淮安人,在云家大院和云翡见过不止一两次,他收拢了胳膊,低头飞速地瞟了一眼,确认怀里人被安稳包裹着,不曾露出半点肌肤来,才稳下心回道:“有事耽搁两天,你家里人若急,便给管事打个招呼,先回去也罢。” 那亲卫确实归心似箭,闻言顿了顿才挠着头发,笑嘻嘻回道:“那便算了,跟着将军回去叫光宗耀祖,我一个人跑回去那叫什么事?我大娘非以为我当了逃兵,要拿着柳条抽我呢!”
周围一阵笑声,又有接话的又有打趣的,闹闹腾腾好不快活,云钰心下越发烦躁,便一字不吭抱着人回房。那寻常吵闹都被他抛在身后,只有怀里安静的人和匆匆踏过石阶的脚步声,他推开门将人放在榻上,转身关好门窗,再走近时,便默默屏住呼吸,放柔了声线,用最轻柔的动作和小心翼翼的姿态掀开衣料,去面对那可怜的他没有保护好的孩子。 这是他不慎丢落的珍宝,见它陷入泥沼而亲手拾起,除了悔恨攻心,更有无言怒火喧嚣作乱,但在此时失而复得,最要紧的不是发泄阴暗的情绪,云钰强迫自己变得冷静且理智,对着紧紧闭着双眼下意识闪躲的人,他用干燥的手指抚过颤抖的眼睫,沾了水花的指尖悬在空气中,被飘荡的风吹得冰凉,重新恢复干燥后那里的皮肤紧绷着,无声彰显着方才的一切并不是错觉。 在春寒未退时,他离开了云家,离开了云翡,再次重逢是在离家千里外的京城,那孩子也与原先大不相同,悄然变化,甚至是以从未想象的到的姿态躺在这里,越看越叫人陌生。 云钰看见红肿着留有伤口的唇瓣,干涸的红色血液如艳丽红花盛开在那处,他不敢触碰,晓得云翡那孩子会怕痛,便从床头拿了药来,手指沾着黄色的药膏,小心抹上去。他已然控制了力道,可指腹接触到柔软的唇时,对方却退缩着躲闪着,云钰滞了一滞,叹口气并不坚持,收回了手。 其实比起衣衫下,裸露的白乳肌肤上的其他印痕,这一块儿倒是最微小最不显眼的一处,未退的指痕若蜿蜒的蛇形盘旋在粉白的乳上,双腿的内侧有被吸吮的痕迹,云钰怒火中烧却又冷静而残酷地观察着,评估着,想象着那印痕是怎样在活色春香的绮梦里形成,猜测着留下它们的人又会是哪位客人。 这些曾经是他在寒夜里,在战场中独自咀嚼的梦境,是绮丽的狂欢,如今,它们出现在陌生的故事里,叫梦境中熟悉的孩子沾染一身淫靡的脂粉气,带着这样痕迹落在面前的面庞比记忆中更加清秀更加精致,却因为泛红的眼角,肿起的唇瓣失去了那种平静的可以舒缓欲念的魅力,他无法再叫人呵护着远远欣赏,只娇艳得蜂蝶蠢蠢欲动,急于采摘。 这事实无情讽刺着,挑衅似的说:你看,这是那个叫怜玉的妓子,你丢了你的阿翡。 没有重遇,没有失而复得,在遗失时,他就永远再不可能保护着那个孩子本身的模样,叫他不受此折辱,不懂此痛楚。 “阿翡……”他还是这么叫他,可话语里噙着连自己都怀疑的荒谬感,徒劳地,如同亡羊补牢的蠢货一般试图挽回失去的一切,小心翼翼安慰着:“没事儿的,我马上就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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