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真瞥一眼程督云,比看只蝼蚁再轻蔑不过,他只问,“楚溪在吗?” “在,”小厮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 荣真便上了楼,等程督云再想追上他,又被两个看门的给拖住了。 小厮朝他叹了口气,自己也跟着荣真走了。 这时候李韫才挥手,招了两个护卫,把程督云救了出来。 程督云一看见李韫,先跪了下来,“皇上。” 李韫把手指放在嘴唇上,“不得在外面暴露朕,我的身份。” 程督云连忙站起来,一脸懊悔,“让您看到这些,真的……” 木樨站在李韫后面,指了指程督云的手。 程督云没见过木樨,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一看自己的手掌,才明白过来。 他看一眼李韫,得到允许,把手伸到木樨眼前,“麻烦了。” 木樨解下随身的药包,里面有些干净的棉布,他顺着程督云的手掌为他缠上。 “你不是说这楚溪公子和你关系好的紧么,怎么现在见都见不到了。”李韫打趣道。 程督云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原本我们那天有约,他传了人说不见之后,我又再约他,便怎么也约不出来了。” “那你就到人家楼里闹,”李韫眯起眼,“你这哪还有几分朝臣的样子?” “您不知道,我,”程督云并不知道木樨是荣真家里的人,也没避讳,“他和荣国公是旧交,我怕他是新人没有旧人好。” 李韫愣了下,小心瞧着木樨的反应,木樨却没听出来程督云的言下之意,专注着给他包扎。 “你一个读圣贤书的人,竟还争风吃醋起来,奇怪。”李韫摇头。 “您不知道,楚溪他不一样。”程督云叹了口气。 他先前赴京,因他默默无闻,并没有人拿他当回事,好不容易攀附着几个权贵,进了这樱雪楼的门。 谁料连妓子都知道人分三六九等,把他冷落在一旁。 那时候楚溪款步走来,给他烹茶,又与他谈起诗书,五彩迷幻的灯光把他苍白的脸衬得那样出众,让程督云心跳不已。 事后他问过楚溪,楚溪只笑说,那时会想起同自己攀谈,不过是自己迷茫的样子让他想起故人而已。 故人,怕就是这位永远不用与楚溪提前相约的荣国公了。 程督云想到这,眼色一沉。 李韫虽已有了皇后,但却不见得很懂情爱,摇摇头,“不过是个妓子,犯不上这样。” “臣明白。” 木樨这时给程督云包扎好了,系上结,掏出袖子里的纸,在上面写,“还要进去吗?” 他把纸拿给李韫看,李韫想了想,“不如朕就圆了你见他的想法吧。” 程督云一惊,又喜道,“谢,嗯,那个公子,我只要确定楚溪他安好就罢。” 李韫想着你那急切的表情可不是这个意思,还是点点头。 几个人重新整理了下衣装,由李韫带着走了进楼。 这回可没人拦着。 倒不是因为李韫气势逼人,实是因为看门的人认出了木樨。 他们常要替楚溪到荣国府送信,当然知道这个被公爷捧在心尖上的人,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和程督云在一起,也赶紧差人去请荣真。 荣真原本坐在楚溪的房里,他从李啸那问来一方可以克制楚溪体内蛊毒的药,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也只得先试试。 一听说木樨来了,荣真和楚溪两个人都是一愣。 “木樨今天应该是进宫的日子啊,怎么会来?” 楚溪抬起头问传话来的人,“除了程督云还跟着什么人?” “一个锦衣少年,看来气度不凡。” 他们这便懂了,是皇上。 “你且休息着,”荣真对楚溪说,“我自去同他们讲。” 荣真自己心里也打鼓,倒不是怕李韫。 如果木樨听程督云说了自己什么事,怕是会瞎想,他们俩的八字刚刚有一撇,可千万不能出了什么岔子。 他把楚溪的门关好,自己下了楼来。 一下楼,便看见李韫他们三人坐在一张桌上,等着自己。 木樨朝荣真招了下手,还笑了一笑。 轮到程督云好奇了,他小声问李韫,“刚才就没问,这位是……” “我和你提过的,荣真府里的小厮,木樨。”
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程督云一愣,一时不知所措,慌张地看着李韫。 李韫则给了他个眼色,让他不必这么警惕,他倒想看看木樨知道荣真在这楼中金屋藏娇的表现,一定有趣极了。 荣真站定,给李韫行了一礼,“李公子。” 他倒聪明,知道李韫一定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 李韫抬了下手,“荣国公快请。” 荣真点下头,坐在木樨身边。 木樨看看四周,正是夕阳落下之时,樱雪楼里为着晚上的生意张罗了起来。 彩绸自二楼落了下来,少女咯咯的笑声响了起来。 木樨惊讶地看着左右,两个妙龄少女纵身一跃,跳到二楼的栏杆之上,一只脚踩着,另一只脚悬在半空,脚面上挂着彩灯,一踢,彩灯便落在手上,再这样挂在柱上凸出的铁钩上,不消一会功夫,整个楼里都亮了起来。 彩灯迷幻,映着周围桃花般的面容。 另有一班少女,已经飘然上了舞台。 李韫在宫中这么多年,都没看过这样精美的舞蹈。但这在荣真眼里,不过小儿科,这不过是普通舞姬的热场而已。
程督云的心思也不在歌舞上,目光炯炯地瞪着荣真,恨不得用眼神就把他烧穿了。 “随便上些小吃,莫咸,莫辣。”荣真偏着头,对过来的小厮吩咐,“还有,别让楚溪出来。”他直视着程督云的眼,又补了这么一句。 他一定是故意的。 程督云恨得牙根痒痒,终于忍不住,“公爷,看样子是常光顾这樱雪楼啊。” “还好,”荣真淡然,“我现在身上没有差事,自然爱闲逛。” 李韫察觉到他俩之间一触即发的火花,转了话题,“伤怎么样了?” “已好多了,木樨师承名医,照顾我还是简单的。”荣真说到这和木樨相视一笑。 “怪不得,”李韫点头,“那次在营帐中,太医一直留着他不让走。” 也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荣真听了只是笑下,又看向木樨,“遇上正好,待会和我一起回府罢。” 木樨点头。 李韫看了眼木樨那顺从样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快,“啊,对,那个楚溪公子呢?” 程督云眼睛亮起来,“公子想见他?” “真的不巧,我刚去看他,他已经休息了。”荣真道,他早就觉得程督云这个人又极端又阴暗,楚溪却又偏偏不听自己的话与他接触,如今也不知道他脑袋里有多少坏水。 “不至于连李公子的面都见不得吧。”程督云继续给荣真施压。 若不是李韫在场,荣真立刻就会派人解决了他,还好和太后复命,自己最近时运不济还是怎的。 正想再说什么,人群中传来惊呼。 原来是几年都没登过台的楚溪,抱着琴上了台。 他的眼神冷漠,像是隐忍着什么,一步一缓,呼吸愈加困难。 木樨一瞧便知道这人身上有大病,却不知他为何要在这种情况下表演。 别的乐声都停了下来,楚溪穿着一身青色衣服,坐在舞台中央,轻轻撩动琴弦。 荣真他们的位置很好,看得很清楚,楚溪的袖子随着琴弦翻动露出手腕上一朵若隐若现的桃花。 他是妓子,自然不用束冠,头发披散着,在尾部打上了个结,额前挂着一个青玉的饰物,比那些盛装的女子朴素的多。 这个样子,让荣真想到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木樨碰了一下荣真的手背,给他比划,“这是男孩子吗?” “是。”荣真答他,“好看吗?” 木樨使劲点点头,这个人看着年纪明明和自己差不多,为何看着如此憔悴,如果有机会能和他搭话,一定要好好劝劝他保重身体。 程督云一边更是呆了,这首曲子他很熟悉,楚溪经常在自己的面前弹奏。 这曲子是当年杨槿随手弹得,楚溪把音调默默地记了下来。 他还问过杨槿,这曲子可有什么深意。 杨槿摇头,笑了下,“能有什么深意啊,我这个年纪,除了思念所爱之人还能有多深的含义?” 不知道楚溪会喜欢这个曲子是不是因为他和杨槿所思念的人恰好是同一个呢。 一曲毕,李韫先鼓起了掌。 楚溪并没有管琴,自己站起来,朝台下的人深深鞠躬,“楚溪自今日起,不再见客。” 这话明显是说给程督云听的。 程督云忽然大喊了一声,“那荣国公你也不见吗?” 楚溪微微偏头,他的动作总是很温和,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不见。” 两相对比,程督云这样子实在有辱斯文,李韫忍不住摇了下头。 楚溪沿着台上的梯子,慢慢走下来,经过荣真边上,眼神如杜鹃泣血。 他亲自为自己和荣真写下了结局。 荣真紧闭了眼一下又睁开,“李公子,天色已晚,宫门要关了。” 李韫没了逗弄的兴趣,站起身子,“好,督云你跟我一齐回去。” “我……” “还嫌不够丢人吗?”李韫瞥他一眼,神色中已有不容辩驳的决断,他早就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小皇帝了。 程督云灰溜溜地跟着李韫走了。 剩荣真和木樨还坐在桌边,木樨手语道,“你还要看看他吗?” “嗯?”荣真看木樨一眼,轻摇了下头,又向楼上楚溪的房间看过去,放弃了,“我们也走吧。” 木樨点头,他虽然还想再留恋一会,但现在并不是任性的好时候。 他伸出手,勾住荣真的小指,两个人并肩走了。 楚溪一个人坐在窗台边上,刚才小厮要给他关窗,他特意让留着,他想吹吹风。 情蛊是南越控制奴隶的一种蛊毒,因为奴隶算不得人,所以这种毒极凶险,毫无人性。 一开始它会使人皮肤细腻,姿容俏丽,经人与人之间的交合会更甚,代价便是极为短暂的寿命,和临终之时可怖的折磨。 先是皮肤上长出桃花状的红斑,接着便会在红斑处开始,皮肤一点点溃烂,露出红色的血肉,浑身像被放在火上灼烧,结果不是被痛死便是因着伤口感染而亡。 怎么能让荣真看到自己那副样子呢。 楚溪向着窗户外望去,木樨拉着荣真的手,摇摇晃晃地走在街上。 荣真笑着看他,伸出手去护着他别被其他的行人撞到。 楚溪叹了口气,就让自己恶毒这么一次,来世换自己和荣真这般亲密好吗? 像有察觉似的,荣真回过头,一仰头,正对着楚溪。 楚溪满脸是泪,亦如他们在一起共度的第一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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