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瑜偏过头,转了转手里的刀柄,轻笑了一声:“你这副神情,可高兴得太早了,我说的只是目前没什么大事。” 洛明蓁捏紧了伞柄,急急地冲他解释:“这事我承认是我们的错,可我表哥他心智不全,王多宝又故意挑衅他,所以他才动手的,他也不是蓄意伤人。” 卫子瑜抬了抬手:“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若是旁人还好说,打的是王多宝,他爹往咱们衙门可是投了不少钱,你以为这事儿就能这么轻易地抹开了?而且我去王家看了,啧啧,打得那叫一个狠呐,脸都不成人样了,我瞧着那王多宝没有几个月是下不了床的。他可是家里的独苗,被人当街打成这样,王家人不把你表哥告到牢底坐穿,他们怕是不肯罢休的。” 洛明蓁微张了嘴,细雨打湿在她的脸上,没来由让她心底一寒。好半晌,她才慌乱地动了动眼睫,往前几步,直直地看着卫子瑜:“这件事,归根到底也是我的错,他是为了我才出头的,也怪我没有及时拦住他。我不能看着他真去坐一辈子牢啊,那他就完了。 “卫子瑜,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商量商量,我们赔钱,赔多少都行,这事儿能不能私了?大不了,我亲自去王家给他们赔礼道歉,实在不行,那王多宝还在床上躺着,我照顾他,给他白当几个月丫鬟!” 她急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她到底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劲儿来。可她知道,她不能看着萧则因为她而赔了一辈子进去。 卫子瑜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看了许久,半搭着眼皮,却不同于平日里的吊儿郎当。 洛明蓁被他瞧得有些不自在了,正要开口,卫子瑜却往前一步,冷声道:“洛明蓁,你有病啊?给他当丫鬟,你凭什么这么低声下气去伺候人?还说赔钱,你哪儿有钱赔给他们?你以为这是几十两银子就能解决的事儿么?我告诉你,把你卖了都赔不起。不过就是一个远房的表哥,又不是什么实在亲戚,你至于为他做到这一步么?打人的是他,就算是为了你,那也是他动的手,关你什么事?” 他眯了眯眼,忽地低下头,眼神似乎要透过洛明蓁看到些什么,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他到底是不是你表哥,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清楚。我不说,只是我还能帮你收拾烂摊子,你再这么闹下去,别怪我撒手不管了。” 洛明蓁缓缓睁大了眼,手里的油纸伞差点滑落,她咽了咽喉头,故作镇定地道:“他就是我表哥,我骗你做什么?” 她这样说着,攥着伞柄的手却冒出了许多汗。 卫子瑜扯开嘴角嗤笑了一声,往后仰了仰身子:“这是你的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也管不着。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那傻子表哥可不像他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下手狠辣,毫不留情,而且绝对是个练家子。我可是听人说了,他打人的时候还在笑,你不觉得这样的人很可怕么?正常人哪有这样的? “县爷找人来看过了,大夫说他一受刺激就容易失控,换言之,他不是傻子,而是个疯子。要是哪天你刺激到他了,你以为他发起疯来,会管你是谁?你在他手底下能挨几招?把这么一个疯子带在身边,你这心得有多大啊?” 洛明蓁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想反驳,可像是被鱼刺卡了喉咙一般,什么声音也发不出。雨声淅沥,像断线的珠帘般从伞面坠下。 她低下头,没有再说什么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反驳。 她确实曾经差点被萧则掐死,那副神情和他要打死王多宝的时候一模一样。 可不管怎么样,她也不想他就这么把一辈子搭进去了。 卫子瑜斜了她一眼,见她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也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啧”了一声:“烦死了,一天天的,净给我惹事。” 听到卫子瑜的话,洛明蓁眼神一亮,嘴角慢慢扬起笑意,期待地抬头看向卫子瑜:“我就知道,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卫子瑜拉着脸,嫌弃地“切”了一声:“我可没说我一定有办法,总之你先去凑点银子出来,能凑多少凑多少,越快越好,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 洛明蓁重重地点了点头,伞面上的水珠子随着她的动作洒到了卫子瑜身上,惹得他拧了拧眉头,嫌弃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卫子瑜,我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会见死不救的。”她说着,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的弧度慢慢加深,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她怎么忘了,萧则以前给了她几块价值不菲的玉石,只要她拿去当了,凑个几百两银子肯定没问题的。 虽然那时候她怕这些玉石是萧则偷来的,可这个档口了,她也找不到别的办法了。她就算把宅子给卖了,也凑不到几个钱。 她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可她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也没时间考虑了。实在不行,她去找个黑市把那些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手,这样就算真出事了,也找不到她头上来。 打定了主意,她也松了一口气,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握着伞柄的手都高兴得打抖了,冲着卫子瑜朗声道:“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她说着,急忙掉头往家里跑回去,一路上水珠子溅起,将她的裙摆都染上了淤泥。 而衙门口的卫子瑜还站在原地,一手抱着横刀,瞧着她的背影,低下头,嫌弃地撇了撇嘴:“真是个麻烦精。”
青灰色的天空压着浓重的乌云,唯有不绝的细雨,越下越大。 刚刚从黑市出来的洛明蓁拎着一大袋银子,嘴角带着压不住的笑意,那些玉石比她想象的还要值钱。仅仅是用了两块,就换了五百两银子。她左右瞧了瞧,赶忙将银子塞进怀里,拉低了身上的斗篷,就急匆匆地往府衙去了。 而身后的阁楼里,刚刚与她接头的黑市老板手里捏着那两块玉石,阴沉沉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第22章 回家 王家后院,卫子瑜刚刚一脚进门就听到了时高时低的哀嚎声。屋里的婢女们见着来了人,急忙低下头去。 卫子瑜瞧了瞧地上刚刚换下来的纱布,垫了垫脚尖,特意绕开了往里走。他一撩开帘子,王多宝那张肿成猪头的脸就猝不及防映入眼帘,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嘴角抖了好几下。 坐在床头的王老爷转过脸见着卫子瑜后,一双死鱼眼就瞪得大大地:“姓卫的,你们衙门是吃白饭的么?没有弄死那个伤了我儿子的凶手,还有脸来见我?” 卫子瑜抬起手指挡在鼻尖,不着痕迹地离远了一些。又摊了摊手,状似无奈地道:“王老爷,这您可就冤枉我了,我今儿就是来给您一个交代的。”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赔笑道,“这是那家人给您的赔礼,足足五百两银子,这可不是个小数目,人家底儿都给掏空了。这十里八乡哪个不知道您王大善人的名头,定然也不会过于为难他们的。再说了,犯事的又是个心智不全的,也不能这么草率地就治了他的罪。依我看,都是街里街坊的,不如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见着那五百两银票,王老爷一瞬间眼睛都直了,他站起身,黑着脸将那五百两银票扯了过来,又仰起下巴,用鼻孔冷哼了一声:“就这点银子还想把这事儿给了了?没门儿!我儿子被打成这样,那每日的补品和药钱都不止这么点。” 他说着,怒气冲冲地将银票塞进了兜里,转过身,抬了抬手,“这就当给我儿子的药钱了,虽然不够,但本老爷大发善心,也不为难那几个穷鬼了。但这只是药钱的事儿了结了,打伤我儿子的事儿可没完。我不管,我给你们衙门投了那么多钱,我就是要那个傻子偿命,再不济也要他发配到边疆去干苦力,总之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 旁边的管家也凑了过来:“卫捕头,您瞧瞧,我家少爷那玉树临风的脸,都被那个疯子打成这样了。他哪像个傻子?我看他就是装的。” 管家说着,又往卫子瑜身旁靠近了些,宽大的袖袍抬起,“况且只要衙门开了口,他就只能是装傻的,这事还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觉察到有什么东西塞进了自己手里,卫子瑜手指微动,便知那管家放进来的是一锭银子。他扯开嘴角,将手中的银子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袖兜里。 他抬手拍了拍刘管家的肩膀,笑道:“刘管家说的是,什么事还不都是我们衙门说了算?” 见他如此,刘管家也松了一口气,跟着他一起嘿嘿地笑了起来,露出两颗镶金的板牙,油腻的脸上横肉就挤成了一团。 坐在床头的王老爷仰起头,似乎还算满意他这样识时务的态度。他岔开腿坐着,对着卫子瑜发号施令:“卫捕头,你是个聪明人,回去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卫子瑜眯眼笑着,点头称是。 床上的王多宝却忽地张开漏风的嘴,脸上的横肉被挤开,他艰难地往外吐着字:“还……还有那个,那个洛明蓁,那个小……小贱/人,她……” 咔嚓一声脆响,王多宝的话生生被打断了,惊恐地睁大了眼,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 卫子瑜提了提插在王多宝脖颈旁的横刀,穿着官靴的脚踩在床板上,他低下头,眯眼笑了笑:“骂谁呢,有种再给我说一遍。” 被吓到的王老爷也回过神来,指着卫子瑜,抖着嗓子道:“姓卫的,你想对我儿子做什么?” 卫子瑜一手撑着横刀,偏过头,勾了勾嘴角,漫不经心地道:“我跟你们好好说话的时候,你们非要跟我开玩笑,那我这会儿也跟你们开个玩笑喽。” “你……你放肆,我明儿就让县爷扒了你的皮!”王老爷见着卫子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还有那插在王多宝脖颈旁的横刀,吓得腿都要软了。 卫子瑜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仰了仰下巴:“我卫子瑜吃官家饭的,你算哪根葱,敢管到你爷爷头上来了?” 他低下头,拿着刀背拍了拍王多宝的脸,咧嘴笑了笑:“你不是要动洛明蓁么?动她一下,你试试?” 王老爷气得脸都红了,可见着卫子瑜手里的刀,也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壮着胆子道:“光天化日,你一个衙门当差的,竟然敢拔刀威胁我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哟,原来你们也知道王法啊?那怎么不早说,干嘛非要闹得大家这么不高兴呢?”卫子瑜将手撑在刀柄上,笑嘻嘻地道,“既如此,我今儿就来给你们讲讲什么叫王法,街上那么多人都看着的,是你儿子王多宝意图强抢民女在先,又当众造谣毁人清誉在后。哦,我差点忘了,你们还给本捕头塞银子,这贿赂衙门的人,那可是罪加一等啊。” “你!”王老爷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差点气得一口气没喘上来。 榻上的王多宝也是又气又怕,斜眼瞧着脖子旁的横刀,都快吓得尿裤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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