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乘闻言猛一抬首,郑祚将欲相劝,万乘喝他道“放肆。”宋临婵不知缘何内贵人皆如此为难煎熬神色,上前说“万乘,妾尝幼时习骑术,今颇得几分颜色,不知万乘愿不愿予妾一个机会?”万乘闻言漠然看向她“你?”郑祚大喜过望,似望神袛一样望着宋临婵,宋临婵口中踯躅,只好回说“如妾不成,万乘可再与帝姬比过。”帝姬拊掌大悦“平素闻万乘嫔御皆是柔孱之人,我愿与之赛马。”万乘闻言颦蹙望向宋临婵“宋姬。”宋临婵顾首答说“万乘安心,如妾输,任凭责惩。” 此话一落,异族王亦望向她,笑说“不料万乘…待姬妾如此严厉。”万乘闻言一揽宋临婵“见笑了。她是将将跟着孤的。”说罢两方自行去择马,待万乘为宋临婵择好马后,亲自将马绳递到中贵人手里,一壁扶她一壁说“宋姬,输了亦无妨。”宋临婵被他扶着的手臂微微颤栗,她揽了揽长袖说“谢…谢万乘。” 待两方上马后,一声令下便见两人纵马驰骋,因异族帝姬的提议,是要纵马一周的。于半圈前,异族帝姬方遥遥领先,却不料后半段宋临婵追其后,另反超,最终先跃过终线。待宋临婵息马后,冯圆搀了她下来。见她掌被缰绳勒的破了皮,却紧攥着手。 待比过两人回座,异族王笑说“下臣听闻,宋太尉的幺女入了内宫掖,闻名不如一见。”宋临婵一闻“宋”字,想起万乘的话,双膝一软便要跪下去,万乘见状失笑,提一步起身搀她坐“宋姬,着实光风霁月。” 后异族王说“下臣会践诺。愿与万乘修好延年。”异族帝姬似有些惋惜的说“万乘,原本今日溪涧与阿爹说好,如溪涧胜,便欲阿爹提出做您的姬妾,溪涧自以为有一技之长临于众嫔御之上,却不料今日抱憾落败。”她起身,毫无掩饰话里的崇敬“万乘为四海之主,溪涧仰之慕之,然溪涧欲嫁世间最朗阔的儿郎,可胜其于一处。今见宋姬,溪涧自惭形秽,今后不再称“擅骑术”三字。”万乘笑道“帝姬果真是痛快之人。孤与帝姬和恰,愿与帝姬结为兄妹。虽无秦晋之好,却依旧亲睦如初。”溪涧答说“万乘抬举,溪涧岂敢不受?”说罢起身“溪涧见长兄安。”万乘垂首受礼“同存妹安。”说罢异族王起身“下臣明日便要启程,今日诸事尚在打理,先行请辞了。”说罢起身行了本族至礼后携溪涧帝姬退去。 待两人退却后,万乘方瞥向身侧的宋临婵“宋姬。”宋临婵转坐为跪“妾在。”万乘示意郑祚搀她起来“宋姬礼节过于繁琐了。”宋临婵起身随于人后,万乘的衣袖时而拂在她的手背上,像爱抚似摩挲,使她有些发痒,行至前处宋临婵忽的一个踉跄,万乘握紧其臂才莫使其跌倒。宋临婵转首去,四目相对,女儿家的纯色与帝王的探视勃然相对,清澈与繁复之间的混杂,不知能否再容下什么。万乘哂“路都不会走了?”说罢欲去握她的手,宋临婵一躲,万乘蹙眉“怎么?” 宋临婵摇摇首,只字不语。万乘斥说“把手伸出来!”宋临婵泪眼汪汪的睹着他,许久才伸出了另一只无瑕的手。今上掰开她紧握的左手,见其间被勒出的血痕,宋临婵紧着缩回手“别…别…难看…”万乘观后方说“孤有什么看不得的?你身上哪处如连孤皆看不得,那亦不容天下人观。” 宋临婵仰首看他,又迅捷的垂首,静默的随着他走。待走了一会儿至常盛殿,宋临婵长趋一拜“恭送万乘。”万乘闻言哂说“宋姬,随孤来。” 宋临婵随之入内后便闻得一阵墨香,常盛铺满了书卷,案上堆的奏疏齐整,不染尘埃。宋临婵垂首立着,半晌万乘自内室出来时,见她紧盯着自己案上瞧。循着案上。望去,是一本紧合的奏疏,除却表面的“中丞荀煜”四字外,再窥不出其它。万乘出言“宋姬,你在看什么?”宋临婵闻言半抬首,退了两步“没…没看什么。”万乘闻言愠怒一瞥奏疏“你动了?”宋临婵闻声速拜倒“不曾,妾方才是在瞧万乘案上的笔,当年妾同…太尉讨过这笔,太尉不曾予妾。” 她当真是一个“宋”字亦没有提,这极合他的意。他循着眼光去望案上的狼毫,那确是宋临婵之父献给他的。湖州独一份的狼毫,那一年是宋迟赠予他的生辰礼之一。他点了两下案,宋临婵会意起身。倏忽他将一个药瓶搁于案上“医外伤的,自己擦。”宋临婵闻言答“谢万乘。”
她自行施药时,神色毫无掩饰,疼便蹙眉,再疼时,五官皆揪到一起。但他究竟不肯信宋家教养出的幺女是个纯粹良善之人,续问“今日为何要请缨赛马?”宋临婵闻声,想起内贵人的神色,还是答说“妾技痒了。”他一拍案,她复跪了下去,他赏给她两个字“实话?” 她咽下口涎“妾…妾为嫔御,今日如不赛马,今后便再不能骑马了…”万乘讥笑“轿辇不合宋姬意吗?怎么,宋姬是欲纵马于内宫掖?”宋临婵闻言惶恐叩首“妾岂敢?妾轻纵自矜,请万乘重责。” 万乘过了许久“你胜了,孤许你一诺,欲求何,可细细忖度之。”宋临婵闻言仰首,万乘续“无干政事。”宋临婵闻言摇首“您不惩戒已是赏。妾岂敢再行求恩?”万乘起身“宋姬,轻狂什么?有功当赏,有错当惩。”宋临婵连连点头“是…是。”万乘说“跪安吧。”宋临婵如蒙大赦,即刻叩首请辞。待出了常盛殿,冯圆上前说“您无事吧?”宋临婵擦了擦满是冷汗的掌心“无事。”待回了和光殿,见郭秋杏迎了出来“修华可回来了。”宋临婵笑了笑“中才人。”说罢牵了她的长袖往内走,郭秋杏说“你未免太妄为了,若今日输了,折了万乘的面,不知你还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来。”宋临婵闻言摒退了宫娥,小声询说“杏子姐姐,万乘他…不擅骑术吗?” 郭秋杏闻声亦低声回说“这是内外宫掖的忌讳,万乘年幼时曾跌马,今后再不习骑术,为着此事,先万乘曾斥过他。是以,此事万万道不得啊!”宋临婵连连点首,是时外头传说,圣人赐了时新珠花给嫔御们,宋临婵于是与郭秋杏去挑选。宋临婵先选了并蒂芙蓉,郭秋杏挑了半晌,最后方选了昙花与杏花两样。后两人又叙了大半晌的话,郭秋杏才回了自己殿阁。 三日后,万乘忽然于常盛殿病倒。圣人赶去探望时,万乘已烧的神志昏沉。奈何圣人近日仍旧是抱病的,是以只好寻了嫔御前来,让她们为万乘侍疾。佟子晚佟姬要照顾尚小的稚子,是以荀贵嫔荀臻一马当先,一连侍疾三日。第四日她于常盛昏厥,被内贵人送回了处所,当中贵人来禀宋临婵时,宋临婵如临大敌。她自小被父母兄姊照拂,除却照拂郭秋杏的那段日子,便从未照顾过人,更何况是一个…高热不退的病弱之人。中贵人见她发怔,唤了冯圆搀她上轿,至内殿时,宋临婵仍旧怔忡,铺天盖地的药味直催的她犯恶心,她却不敢踏出半步,依着榻边静坐,内殿黑的很,明灭的烛火下是他的明灭可见的脸庞,趁着烛火的光芒,暗色间柔和温暖,与他整个人所展现出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将下颚置于榻上,静静的看他。半晌听他呢喃“娘…娘亲…”他的手四处扯拽,宋临婵没了法子,只好将自己的手递给他,由着他攥着,攥的生疼也不吭声。半晌听他说“对…不要离开…别走…” 宋临婵第一次对他生出些不一样的情绪来。 是什么呢?女儿家惯有柔肠,皆能体贴入微,之于狠厉言语素有畏惧,而之于此等示弱之词,却不由得生出一丝悯惜之意…与万乘之位的人…最不该生出的莫若一个“怜”字。 阔有四海,何其孤寂。 手掌生杀予夺,实则心藏怯懦。
第103章 插花临水为谁容1 她守了他一夜,翌日早无知觉的伏在榻边睡沉了。手仍被他攥着,是以实在不得舒服姿态。万乘醒时,见她蜷缩于榻边一角,活生生像是那一日。随意取了一条薄毯于她肩上一搭,顺势放开她的手。 女儿家白嫩的手被他攥的通红,那日留下的伤痕犹有印记。他忽的忆起那一日她于马场上的模样,鬘发轻漾,纵马驰骋的自在仍历历在目。如她不曾入内宫掖,新岁后,她将聘至席家去,做一个宜室宜家的新妇,而如今,她成了他的嫔御,成了肮脏地里的芙蕖。她梦里嘤咛一声,迷迷糊糊间仰头望他“您…您醒了。” 他随手揭了她身上的薄毯,应说“宋姬,你便是这般侍疾的?”宋临婵见状忙双手一叠跪好,解释之语不曾出口,而直请罪道“妾知错,请万乘责罚。”他蹙了眉头,见榻旁换的茶犹有热气“你守了一夜?” 宋临婵闻言迅捷回说“是…妾守至寅时,实在困乏了…原本欲出去吹冷风清醒清醒,然后来竟睡沉了…妾实有罪。”他坐起身“入内宫掖,见其余人了吗?”宋临婵回“是。”他续问“你觉孤之嫔御如何?” 宋临婵闻言声衔抖意“…上佳。”许久闻言他讥“宋姬很会避重就轻啊。”宋临婵死死磕着头“妾不敢。”万乘微敛色“荀氏当着阖宫嫔御的面责郭氏,你亦在场?”宋临婵闻此语微仰首“是。”万乘手背敲着榻面“荀氏之行,你如何观之?”恩典优渥的荀贵嫔,于万乘口中轻轻然的道出,亦不过是“荀氏”二字,这漠然的口气似乎毫无相关,郭氏这侍奉多年之人,无辜受牵累,他亦置之不理。 帝王家,何等凉薄。 宋临婵思忖良久,回说“妾…无法评量。”万乘哂“你心中无对错之论?是非对错,非黑即白,何来无法之言?说,照实说。”宋临婵过了半晌,如爹爹考书册那般正色回说“上之于下,赏罚皆是恩典,然而陟罚臧否,不宜异同。如遇肆意赏罚,难免…有伤人心和睦。”万乘闻言“郭氏无辜?荀氏肆意,宋姬,你当真敢言。”宋临婵闻声身子颤栗起来,但一提及郭秋杏,她便生无畏之意“万乘…有些话…妾不该言。”万乘瞥她“宋姬何言不该?”宋临婵敛容稽首长拜“万乘,妾意欲犯上。” 万乘忽地念起宋迟那句“微臣意欲违谕。”这所谓的血脉相承,宋氏一族的血脉里又藏着什么,面前的宋临婵原是怕他的很,却肯为了一个随居的郭秋杏道出“犯上”二字。看似软糯的小姑娘,原有着与柔孱表皮相异的风骨。待了良久,清风徐徐而来,消弭了他身上的燥意,他予之一字“准。” 宋临婵叩首“郭中才人冒犯于您,妾不欲替其多辩解,既成事实,认错遭惩,无可厚非。然而滥动私刑,重惩折辱,不是为了全您的威势,而了为了…”她久久不续,他有了一丝耐性,诱导道“为何?”宋临婵坚定答以三字“泄私愤。” 万乘的手无意间轻颤,语气中不见往日的胁迫压人“这些皆是郭氏告知于你?”宋临婵摇首“不是。” 万乘复询“那是何人?”宋临婵口气徐缓“人尽皆知。”她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却待来一声轻笑,他勾起她的下颚“宋姬可知郭氏受责之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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