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父亲从下落不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来天,天寒地冻,随身带的干粮也绝不会多,姜知意心急如焚:“这些天有派人找吗?” 沈浮犹豫了一下。顾炎报上的消息说一直在找,但根据密报,顾炎派出去找人的兵力不多,而且风雪时都已经撤回,近来顾炎怕坨坨人攻城,更是一直锁闭四门,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情形对姜遂,却是十分不利的。 然而山高水远,若是照实说出来,只会让她担忧。沈浮含糊道:“有找。” 想了想又道:“黄纪彦应当跟在姜侯身边。” 第一封军报传来时,因为事发突然,并没有详细名单,这些天里加以核查,确定了与姜遂一道下落不明的还有两名副将和几个校尉,黄纪彦就在其中。以黄家与姜家的关系,黄纪彦便是豁出性命,也会保住姜遂。 姜知意吃了一惊:“阿彦也在吗?” 阿彦,阿彦。沈浮顿了顿:“应当在。” 回城的人里没有黄纪彦,战死的将士因为情势紧急无法统计,但黄纪彦在军中也有些名声,若是战死,必定有人发现,所以最大的可能是与姜遂一道被困在了某处。 林凝也担心起来:“黄家那边还不知道呢,这可如何是好?” 姜知意咬了咬嘴唇:“改天我跟盈姐姐说。” “别咬,”沈浮有一瞬间忘记了正事,怔怔地看着姜知意。她一直都有这个习惯,焦虑时会咬嘴唇,眼下红润的唇上便留着泛白的印子,“冷天破了皮,很久都养不好。” 姜知意再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脸上一阵发热,余光瞥见林凝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厅中只剩下他们两个。姜知意知道林凝是有意避开,起身想走,沈浮急急叫她:“别走。” 伸了手想拉她,指尖碰到衣服,连忙又缩了回来。他不能再做任何可能惹她不快的事,想了想说道:“你哥哥有没有跟你提过顾炎?” 姜知意停住步子:“提过。” “你哥哥是怎么说顾炎的?有没有提起过你父亲与顾炎关系怎么样?”沈浮起身,拉开椅子,“坐下说吧,事关重大,我可能要问许多事情。” 姜知意坐下了,细细回想着:“哥哥觉得顾炎有些怪。” “怎么怪?”沈浮忙问道。心里觉得苦涩,他如今,也只能借着说公事,才能与她多相处些时间。但又觉得欢喜,无论如何,他总是能与她多说几句话了,而且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你哥哥有没有提过具体的事项?” “哥哥说七月里那场仗,顾炎打得特别保守,一丝险都不肯冒,但这场仗,顾炎又太冒进,明明守住城池关卡跟坨坨人耗时间就行,顾炎却强要出城对阵,以至于连累了父亲。”姜知意记性好,回忆着姜云沧当时的话,一五一十复述下来,“哥哥说一个人打仗的风格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么大变化。” 沈浮思忖着。不愧是姜云沧,这几个月里因着调任羽林卫的缘故,姜云沧其实并不能接触到详细战报,知道的都是些可以对外公布的粗略情况,可在这种情形下,姜云沧还是敏锐地发现了蹊跷。 他其实也觉得这一点非常古怪。顾炎七月里看起来非常谨慎,这次却很是激进,但也只有那一次,姜遂失踪后,顾炎又变回了那个守城不出,宁可什么也不做也不敢犯错的谨慎人了。“姜侯跟顾炎相处得怎么样?” “父亲从不提这些。”姜遂生性谨慎又有容人之量,从不在背后议论他人短长,姜知意回忆着,“倒是阿彦回来的时候提过一句,说他奉命突围给顾炎送信时,顾炎对他有些傲慢。” 其实黄纪彦说得很不客气,道是顾炎本事也就那样,鼻孔却要傲得翘到天上去了,他拼着性命突围出去,又杀过重重包围进城,顾炎却嫌他只是个小小的巡检,把他晾在外头等了一个多时辰才肯见,险些误了大事。 阿彦,阿彦。沈浮压下酸苦的妒忌,将注意力放回正事上去:“他有没有提过顾炎与姜侯的关系?” “提过,他说顾炎在我父亲面前比较谦逊。”姜知意道。 黄纪彦说,顾炎眼高于顶,看谁都觉得不如自己,但姜遂的职级军功摆在那里,压得住他,所以顾炎唯独对姜遂十分客气,从不敢在姜遂面前摆架子。
这倒与他得来的消息一致。沈浮问这些,一是疑心姜遂这次出事另有内情,二就是担心姜云沧性子桀骜,顾炎又颇为自负,万一两人不和,这仗就没法打了。须得提前做好防备:“你哥哥有没有提过,准备如何与顾炎相处?” 姜知意猜到了他的心思,他是怕哥哥不服顾炎,将帅不和,影响大局。“临走时我母亲交代过哥哥,从军之人,首要便是服从。” 林凝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姜云沧性子桀骜,看不上顾炎这种仗着家世爬上去的,但林凝知道,将帅不和这仗就没法打,所以千叮咛万嘱咐,要姜云沧万事忍耐,听顾炎安排。“哥哥答应了。” 哥哥答应过的事,就绝不会食言。 沈浮沉吟着,还想在问,突然看见姜知意身子一颤,捂住了肚子。 她像是受了惊吓,神色有点怪,沈浮再顾不得其他,刷一下站起身扶住她:“怎么了?” 她没躲他,也没说话,红唇微微张着,微微低着头。 沈浮越发紧张起来,还要再问时,姜知意抬起眼皮:“孩子踢了我一下。”
第86章 这不是孩子第一次动, 月份越来越大,孩子动得越来越频繁,都说这孩子生下来必定活泼健壮, 可这是第一次, 沈浮在的时候,孩子动了。 姜知意在欢喜中夹着一丝怪异的感觉。这是头一次他在的时候孩子动了, 就好像这孩子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想要回应似的。 这想法让她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抬眼时,看见沈浮怔怔的脸。 他整个人都僵硬着,保持着扶她的姿势,愣愣地看着她。 这模样其实有点可笑, 可姜知意笑不出来。 半晌, 听见沈浮发颤的声音:“我能, 摸一下他吗?” 姜知意犹豫着。 呼吸有些凝滞, 沈浮努力吸着气。她怀着孩子,他看着她的体态一天天发生改变, 他知道孩子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会动, 他一直以为这已经是很真实的体验了,可此刻, 他慌张无措着,才明白最真实的体验原来是这样。 那孩子,他和她的孩子,在父亲面前,昭告着自己的存在。 鼻子开始发酸, 喉咙堵住了, 沈浮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我不会伤到他, 我也不会纠缠你,意意,我只想摸摸他,只一下,求你。” 他只想摸摸这孩子,他们的孩子。眼睛热得发疼,沈浮死死盯着她隆起的肚子,看见姜知意抬头:“现在不动了。” 半晌,沈浮低低地啊了一声。 姜知意看见一点水渍在他眼角靠近鼻梁的地方出现,闪闪的带着光亮,这让她极不自在,转过了脸。 她从不曾见过他哭。成年男子大约都是不哭的,尤其是他。 手心贴着肚子,孩子没再有很大幅度的动作,但还有极细微的,只有母亲才能察觉到的动静。会不会这时候,孩子也正听着他们的说话? “意意。”许久,沈浮开了口,“意意。” 姜知意抬头,他眼角的水渍已经不见了,他脸色苍白得厉害,唇是暗红,他说话的声音不再打颤,恢复了素常的冷静:“有些话,我一直想跟你说。” 姜知意莫名有点心惊,他语气太过郑重,让她嗅到了不祥的气味,定定神才道:“你说吧。” “我知道你很担心你父亲,不过意意,你如今有孩子,无论如何,头一个要紧的就是身体,饭要好好吃,觉要早些睡,睡足睡够,天冷,屋子里总有炭火,你受了炭火气容易咳嗽,每天一早一晚记得出门透透气,万一咳嗽的话我记得蜜渍木瓜泡水你喝了有效,我已经命人做了几瓶,等我回去就给你送来。西州那边你别总太担心,有我在,有你哥哥在,这些事我们来办就好。” 姜知意默默听着,心里不是不惊讶。冬日里生炭火时她的确很容易咳嗽,的确时常用蜜渍木瓜泡水来止咳,只是她没想到,沈浮居然都记得。 那两年里他明明那么冷淡,从不曾问过这些事,却又为何对这些琐碎细节记得这样清楚。 “再过两个月你就要生了,稳婆我看好了两个,到时候提前给你送来。我打听过,第一次生孩子会比较艰难,意意,到时候我过来陪着你,好不好?” 姜知意犹豫着。她从来没想过要他过来,然而此时,看着他如此郑重的神色,听着他一条接着一条交代着注意事项,不知道怎么的,拒绝的话就没有说出口。 沈浮紧张地等着她的回答。她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这态度让他不安,又让他抱着希望,他想,这样含糊着,也许就是答应了? 他早已经想过无数次,生孩子这一遭,无论如何他都要陪着。他一直在加大药量,前几天刚刚试验过,如今他心头血的药效虽然不足以救命,但做实验的老鼠比起从前已经能多活三四天时间,到她生孩子的时候,那血,应该就能用了。 到时候他就取血给她,清除她体内的余毒。至于下毒的幕后主使,在这最后的这两个月里他会想尽一切办法找出来,彻底解决掉后顾之忧。“意意,陛下答应过我,今后会照顾你和孩子,若是将来碰到难以解决的事情你就去找陛下,他会给你们做主。” 那种不祥的感觉又出现了,姜知意迟疑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沈浮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我没事。” 糊涂愚蠢的人,若能为她而死,也算是赎回从前一点罪过。“意意,等孩子长大后,能不能告诉他,他的父亲是沈浮?” 险些杀掉孩子的人,他不该奢求让孩子知道他的,但此刻,在第一次看见孩子动了以后,沈浮无法控制地生出奢望。 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姜知意问道:“你怎么了,生病?” 瘦了那么多,脸色也很差,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这些话,就好像在交代遗言一样。 “没有。”沈浮立刻否认,“我很好。” 他不能让她起疑心,更不能让她知道取血的后果,不然到时候,她肯定不会让他取血。他方才说得太多,太容易让她怀疑,他得克制住。“意意。” 想再说点什么,然而更深的话又不能说,此时只是沉吟着,屋里安静下来,偶尔炭火啪的一声,蹦出一个火星。 沈浮连忙走去炭盆前拿起火钳,将那块爆炭夹到边上,罩好了网子,四下一看,桌角放着水碗,忙挪到炭盆边上,道:“火盆边放点水,屋里就不会太燥了。” 跟着却想起来,这法子是过去她教给他的,他经常在书房熬夜办公事,夏天她会让人放好纱幕点上蚊香,冬天她就给他安排炭盆,又在炭火边上放几个装满水的小盆子,这样就不会太干燥。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0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