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我每天上午下午都过来,好不好?”沈浮语气放得很软,怕她拒绝,忙又添了一句,“我不会吵到你,也不在你家吃饭,就是看看你,看完就走。” 姜知意看他一眼。这些天她不是没看到他的改变,然而他变得越多,她越觉得那两年里的一切都十分可笑,他肯如此待她,都只因为她是当年的意意,他爱的,从来都是当年的人。 那她算什么呢? 孩子看看就要出生,到时候他会有更多的理由在她身边盘桓,既已和离,再这样纠缠下去就可笑了,姜知意摇头:“不用,有母亲陪着我就行。” “沈浮说的有道理,”林凝眼看不对,连忙出声劝阻,“我只有两只眼睛一双手,家里事情多,我时常脱不开身,就让他来吧,你身边总得有个能拿主意的人照应着。”
“我也能拿主意。”姜知意说着话,突然觉得肚子一紧。 有些发硬发胀,像是绷着撑着,带几分疼,跟从前的胎动全不一样。姜知意以为只是偶然,哪知紧接着又是一下。 “怎么了?”沈浮一下子凑得很近,急急问道。 他注意到了,她脸色变了,似是疼,还带着几分慌,沈浮不觉也紧张起来,双手扶住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姜知意抬头:“肚子有点疼。” 说话时肚子又是明显的收缩,忍不住嗯了一声。 她很疼,不然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在他面前叫出声。平素里的冷静沉着此时全都抛到脑后,沈浮慌张着叫胡成:“去请大夫!快快!外苑最近,先去叫齐浣,再去叫林正声和朱正!” 胡成飞快地跑了,林凝急急走来:“是不是孩子踢到了?” “不是,不一样。”姜知意觉得肚子猛然一抽,倒吸一口凉气。绝不是胎动,胎动是很轻微的疼,会随着孩子的动作改变位置,不是这种一整片,整个发着紧的抽疼。 “意意!”沈浮看见她疼得脸色发白,彻底慌了,紧紧握住她的手,“别怕,别怕,有我在,要是疼得厉害你叫出来,别怕。” “难道是要提前生了?”林凝也有点慌,“都是要生的时候肚子才会疼。” 却在这时,抽疼突然消失,姜知意慢慢吐一口气:“现在好些了。” 想松开手,却被沈浮紧紧握着,他攥得很紧,手心里发着潮,他瘦高的身体贴向她,是关切保护的意味:“有没有别的不好?” 姜知意不太习惯,挣了下,沈浮如梦初醒般放开,却还是站得很近:“是什么感觉的疼?” 疼痛已经彻底消失了,姜知意看着他皱紧的眉,生出一点淡淡的好笑,他又不是大夫,便是问了,又能怎么样?却还是答道:“抽着疼,肚皮发紧,感觉很硬。” 沈浮不明白这是什么状况,万般懊悔。他该抽出时间习学医术的,如果他懂得更多些,她就不会如此紧张害怕。 “喝点热茶吧。”林凝递了参茶过来。 姜知意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沈浮紧紧盯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没有再疼,齐浣也终于来了。 手刚搭上脉搏,沈浮已经急急说了方才的症状,齐浣点头:“无妨,月份大了之后会有这种情形,通常是气血不足所致。” “能确定吗?不是要生产?”沈浮不能放心,依旧在追问。 齐浣凝神听了许久,摇头:“不是要生产。” 他解释道:“生产之前的腹痛更有规律,眼下这种疼有点像,但并不是,我给乡君开点补气血的药试试,应该会有改善。” 沈浮半信半疑,看见他起身拿纸笔,依旧是偏于单薄的肩背,手不大,指缝里白皙,手背的肤色泛黄,明明与上次相见差不多少,然而那种怪异的感觉却消失了。 半个时辰后林正声赶到诊脉,得出的结论与齐浣相同,沈浮这才放心,守着姜知意吃了药,又等了几个时辰,确定她没有再疼,这才告辞出门。 庞泗从外苑方向赶来,掏出一个密封的瓷瓶:“齐浣煎药时属下一直盯着,药汤和药渣都在这里头。” 沈浮接过:“眼下谁盯着他?” “王琚盯着。”庞泗道,“大人,子爵府那边报说,沈爵爷背着人见了姜家二房的老爷。” 姜家二房家主姜辽,膝下三个儿子,家道中落。隔着重重迷雾,沈浮嗅到了阴谋的气味。 作者有话说: 在收尾了,应该再有十几章就能完结,么么~
第94章 太阳落下去后, 寒气冷嗖嗖的上来,王琚一动不动伏在房顶,灰头巾灰衣灰鞋, 几乎与屋瓦的颜色融为一体。 他已经在这里盯了几个时辰, 齐浣回来后就在房里看书,天黑时似是倦了, 握着书睡着在椅子上, 屋里没人点灯,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见。 王琚又耐心等了许久,忽地听见几声短促的鸟叫,是换班的人。屋里的齐浣依旧睡着没动静, 王琚从背面跃下, 压着声音向来人交代:“守到子时, 我再来换你。” “头儿, 我给你带了吃的,还热着呢, 你先垫垫。”那人掏出一个荷叶包, 是几个夹了烧肉的大馒首。 王琚正饿着,一口咬下去大半个:“算你小子有孝心。” 屋里漆黑一片, 齐浣从椅子上慢慢溜下去,叩了叩地面。桌子下的地面无声无息闪开一条缝,有女子娇柔的声音:“办好了?” “嗯。”齐浣声音极低,勉强听见。 “没让沈浮发现吧?”女子轻笑,“那可是个极精明的。” “要是让他发现, 我还能好端端坐在这儿?”齐浣有些不耐烦, “你赶紧走吧, 到处都是耳目,别连累了我。” “还得再取一次血呢,走不得。”女子又笑了一下,“你慌什么,主子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们蹦跶不了几天。” 她耳目极灵敏,突然听见屋顶隐约一声响,监视的人上来了,连忙闭嘴,那条地缝重又合上,啪,书掉在地上,齐浣装作被惊醒的模样起身,点亮了桌上的灯。 屋顶上,侍卫从缝隙里看了眼屋里,齐浣披着衣服正要去洗漱,一切看起来都是个平常的夜。 沈浮回到左相府,打开正院锁闭的大门。 赵氏听见动静立刻跑了出来。她从除夕夜开始就被关在院里不能出去,此时拽着沈浮不放:“你到底在疑心什么?我都说了多少次,我没见过你爹!” 沈浮并不相信:“沈义真为什么找你?” “他没找我!”赵氏哭起来,“我巴不得他能来找我,他什么时候来找过我?” 沈浮依旧冷冷的:“为了那个孩子?” “没有!”赵氏立刻否认,“你都说了孩子归姜知意,我都听了你的,你就是不信我!” “我并没有说是她的孩子。”沈浮抓住了破绽,“说,沈义真要你做什么?” 赵氏结结巴巴说不出来,索性放声大哭:“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你还问我做什么?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没见过你爹,他也没找过我!” 她哭得撕心裂肺,眼泪哗哗往下流,沈浮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反锁了院门。 他见过太多次,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赵氏在撒谎。 她必定见过沈义真,瞒着他,很可能是在打孩子的主意。沈澄娶妻已经五六年,妾室通房无数,膝下却一个儿女都没有,听说近来沈家几个近支都在吵闹过继的事,也许沈义真急了,动了歪心思。 也有可能是为了对付他。上次弹劾他失败后,沈义真和沈澄一直都没死心,背地里各种动作从没断过。 情况不明,只能严加防范。她很快就要生了,这最后二十几天里,一刻也懈怠不得。 从这天起,沈浮一天两趟往侯府跑,散朝后去一趟,赶在午饭时回来处理公务,下午再去一趟,赶在姜知意午睡后到,晚饭前回来。新年伊始桩桩件件都要安排部署,西边战报又密集,沈浮两下里都忙到了极点,时常是二更睡三更起,劳心劳力。 那天齐浣开的药他命朱正反复查验过,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就连之后他再见齐浣,也再没有那次看见时强烈的异样感,沈浮不敢放松警惕,依旧让人严密监视着齐浣,所幸姜知意这些天再没肚子疼过,也算稍稍能够安心。 初十时西州和易安双双传来捷报,姜云沧率军偷袭右车王部老巢,将留守族人杀得片甲不留,又设伏击杀回援的右车王,全歼右车王麾下两万兵马,眼下姜云沧已回兵东进,预备与姜遂派出的追兵前后夹击,歼灭坨坨军残部。 易安那边,右车王听说老巢有失匆忙回兵,谢勿疑趁机出城追击,于阵前亲手斩杀金仲延。 近来战火不断,西疆百姓饱受苦楚,全都源于金仲延叛逃卖国,雍朝上下全都恨透了他,死讯传来时无不拍手称快,谢勿疑也因此威名大震,甚至盖过了姜云沧,贤王之名在市井之间迅速流传,隐隐有了当年与先帝分庭抗礼的势头。 “让阁部拟旨,召他回来吧。”谢洹看完几封为谢勿疑请求封赏的奏折,笑了一下,“已经是朕的王叔,藩王之首,还能怎么赏?只好召他回京继续为周老太妃守孝,全他一片孝心了。” 召回京中,留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以免他继续做大,到时候难以约束。 沈浮手里拿的是另一封奏报,谢勿疑率军追击时,在韩川郊外发现了一处荒冢,内中有真庄明的尸体和十几具身份不明的女尸。金仲延临死前招认,庄明是他杀的,假庄明是他安插的棋子,他早有异心,想通过这法子一步步控制西境官场,至于那些女子,则是他提炼巫药的牺牲品。 沈浮看过一遍,放回案上。庄明一案他查了几个月始终没有进展,如今谢勿疑出马,轻轻松松就能水落石出,也真是巧。那巫药出自岭南,庄明和白苏知道也就罢了,金仲延盛京人氏,之后又驻守易安,与岭南八竿子打不着,偏巧他会用岭南的巫药。 谢洹并不知道巫药的事,随口问道:“这个巫药是怎么回事?什么巫药还要用女子炼制?” “未必只能用女子,”沈浮道,“那些女子很可能是庄明这些年里搜罗到的幼女。” 这半年来日夜浸淫,他对巫药的了解只在朱正和林正声之下,这药男女都能做药人,如今他的心头血已经能让做试验的老鼠存活十几天了,看起来药效生成,指日可待。 发现的那些女尸,很可能跟白苏一样,是这些年里被庄明养在身边玩弄的幼女,庄明因何被杀,这些女子很可能知情,为了保密,或者其他未知的原因,这些女子都被灭了口。可为什么唯独白苏逃了,还能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 “你觉得这事,是金仲延做的吗?”谢洹问道。 沈浮不这么认为:“金仲延若有这个心机,也不至于仓皇叛逃,连亲眷都顾不上。” 金仲延叛逃后,金家男丁已经尽数伏诛,女眷发配极寒北地,谢洹一向宽仁,若不是叛国大罪,极少出这样的重手。谢洹思忖着:“反正金仲延死了,死人不能开口,岐王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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