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晚却不急,反问道:“我这么久不在,我师母的身体好些了吗?” 程芙只想与雁晚比试高低,她略一思索,将雁晚可能会问的问题想了个遍,于是快速道:“周师姨的身体好多了。劣兵案有了些眉目,查出来‘外应’是北晋,至于‘内奸’,依旧毫无线索。” 劣兵案的蹊跷之一,在于幕后黑手几乎清楚地知道一切——澄意山庄护送兵器的队伍为十六人,且领头人叫“张玄”,队伍行进的具体日程。由此种种,才能做到近乎天衣无缝的“掉包”。若非江卓多留了个心眼,便能就此瞒天过海。 另一个令雁晚捉摸不透的,是北晋为何要千里迢迢地针对山庄下手?若是想招致大殷的灾祸,何不针对咫尺相领的青州采取行动? 这些疑点,雁晚与程芙能想到,办案经验丰富的刑部当然也能想到。 枉死的十六人虽有外伤,但致命原因却在中毒。这样的手段和残忍又把线索了指向了远在鹤洲的“邪魔歪道”蚀火教,再加上许成玉曾在蚀火教呆过两年,刑部理所应当地怀疑许成玉便是那个出卖澄意山庄,与蚀火教和北晋相勾结的内鬼。一番纠缠后,许成玉的冤屈才被洗清,她为此气得卧床三天。 既然内奸的线索到了许成玉这里便完全无迹可寻,刑部只有先往别处查,于是便揪出来了青州营中潜藏的北晋内鬼。江卓为此勃然大怒,将营中内鬼的尸身挂在城墙上晒了半个月才放下来。只可惜青州营的内鬼对澄意山庄的内鬼一无所知,线索再次断掉。 程芙对“外应”的调查过程不算知悉,只挑了几条她觉得重要的讲出来,便将细眉一蹙,说道:“原来你那从外面捡回来的黎小公子不姓黎,而是姓江。他骗了我们,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你如何晓得?”雁晚毫不惊讶,既然景王府落在了云州,那程芙见到江允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他更在意的是其中的过程,“他来云州了?” “三月刚开始没几天就来了云州,他说要把马还给山庄,便上了一趟山庄的门,把傅纤纤激动地吱哇乱叫。他原本还想隐瞒身份,但被他的随从说漏了嘴。”程芙语气平平,脸色平平,吐出来的话却不平平:“景王那天来先提起的不是马,而是先提起你。他曾为你铸过剑,雕过簪,在你蹲大牢的时候替你奔走。所以综上种种,我合理地怀疑,他是你的情郎。” 此话一出,雁晚终于瞠目结舌地拔出半截剑,难以置信道:“程芙,我深深相信,就算哪天有个大石头砸你脑袋上,你也是这么云淡风轻,不屑一顾。这是你的真本事。”
“我没有这么夸张。只是我上次说出这话时,已经同傅纤纤笑过一轮,因此今日便不再笑了。”程芙为了表示自己不是任何时刻都“云淡风轻”,极其僵硬地扬了一下嘴角,便恢复如常,继续道: “你喜欢英俊男子,如同秦渊,但秦渊不够听话,于是你抛弃了他。景王不仅生了幅好皮囊,看你的时候眼睛里还会发亮。凭你的行事作风,肯定不会与皇室贵胄定终身,但若只是相处一段时间,也是能愉悦身心的……” 虎狼之词! 雁晚大惊,她将剑又抽出几分,解释道:“江允并非我的情郎……” “那谁有这样的好福气,能做你的情郎?”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令雁晚与程芙身形同时一僵。这声音如清冽的泉水,却被阳光柔和地暖了一遍,才顺着崎岖的山石缓缓流下,一直往雁晚心底流去。 二人并未回头,程芙默默地按下雁晚拔出一半的剑,道:“呵呵,裴庄主的警惕性有待提高。来的若是你仇人,咱俩都要死于非命。” 雁晚白了一眼程芙,回言轻嘲:“这么个大活人站后面你没发觉,你绝世的轻功学哪去了?” “哼,他找的又不是我。”程芙只顾着撺掇好姐妹,哪里还能操心背后的事。她淡漠一笑,飞身跃上院墙,道:“我晚上找你比剑,你把时间留给我。” 她说完此话,便再往空中轻轻一跃,只留下背影,很快消失了雁晚的视线中。 雁晚终于回过头去,正视阔别已久的少年。少年清俊依旧,但个子窜了一截,已经与雁晚不分上下了。 春风很和适宜地吹起来,拂过两人的面颊,让江允心神荡漾。他瘦了一些,仿佛是被风吹到了雁晚跟前,又在风里开口笑道:“说呀,谁有那么好的福气,能做你的情郎?秦渊吗?” 少年站在春日和煦的阳光里,俊美无匹,他因年岁的渐长而拔高了个子,明朗了轮廓,嗓音如同能蛊惑人心的咒语一般,轻轻又叹了一句:“雁晚,我没有不学无术。” “什么?”一直沉默在如画景色中的雁晚终于开口,怔愣地问了一句。 江允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怎么会在她心中激起如此大的涟漪? “雁晚,你去年在京城醉仙楼说的话,说听闻我不学无术。”少年轻如蝶翼的眼睫轻颤着,眼神柔和如春日暖阳,“我的骑射是长姐教的,书法是母亲的侍书女官教的。回京后,我甚至还学了一些武艺,虽然比不上你,但我想告诉你,我不是传闻中的那样……我想离你近一些。” 又来了一个说虎狼之词的! 裴雁晚直来直往二十年,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轰的一下撞在心上。 她背过身去,抬手遮住自己发烫的耳根,深深吸了一口气,恨不能把今日所有美好的春色都揽进胸怀,道:“去我那儿坐会吧。” “好,来了。”江允莞尔一笑,跟上了雁晚的脚步。 雁晚的小院几十天无人居住,窗台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但院中翠竹已抽新,反而以勃勃生机将灰尘的死气比了下去。 江允见雁晚房门外贴了一副对联,他清楚地记得,去年这里还是空无一物,并不存在什么对联,于是便好奇问道:“这字写的倒好,是谁的手笔?” “岳知节。”雁晚去院中水井里打了一盆水,把桌椅全擦了一遍,甚至递给江允一个抹布,让他也帮忙擦擦。 这活儿江允曾经干过,如今再做轻车熟路。 “岳知节?”江允想起来了,他跟着程芙学铸剑的时候,在剑庐里遇见过的狐狸眼的男子,便是叫这个名字。他走到门口又将对联欣赏了一遍,忿忿道:“他的字虽好,但不如我。往后过年,我帮你写春联。” “……”雁晚闻到些许醋味,为少年的幼稚而无奈,但也因此想起岳知节送她对联那日说的话来,便问:“我听闻你之前摔坏了腿,现在好了吗?” “好了,全好了。”江允见雁晚关切自己,不管她是真心实意,还是出于礼貌,都毫不吝惜地把喜悦堆在了脸上,“我刚摔下去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要做一辈子的瘸子,愁坏我了。” “你若成了瘸子,今天肯定不能来见我。” “好在我没有成瘸子,今日还是来见你了。”江允又是一笑,他今日与阔别许久的雁晚见面,只想把自己最好看的模样显示出来,“就算真成了瘸子也不要紧,我还是要来的。” 雁晚为这话又是心头一动,她知晓自己与江允之间的鸿沟,也认可程芙“短暂相处以悦身心”的话,但江允如此赤诚,那么她也非把话掰开了说给他听不可。 她虽不忍,但仍将指尖掐进皮肉中,提醒道:“江允,你还记得我出狱那天,同你讲的话吗?” 江允脸上的慌神稍纵即逝,却还是被雁晚捕获进眼里。他勉强勾了一下嘴角,道:“你说过你的记性很好,我也是,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 雁晚还有很多其他的问题要问,比如江允如何劝动皇帝让他在云州立府,又为何要主动去北方沽阳赈济雪灾,但眼下,这些问题都被她搁置在了一边。 她与少年对视,双目含情,道:“那你可知,你我身份,如隔天堑?” 少年喉头一动,果决而坚定地回答道:“我知。” “那你可知,我爱慕无暇容颜,而人会老去?” “我知。” 雁晚百感交集,她把剑放到江允肯前,指节紧扣剑柄,道出了最后一个问题:“我志在手中剑,不在情爱,不能全心全意对你。” “我知。” 江允杏眸含情,望着眼前的女子,他不怕世俗眼光,不怕色衰爱弛,只怕自己连做“情郎”的机会都得不到。 雁晚别过脸去,不愿让江允看清自己的脸。若江允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她此刻便已经拉起江允的手,轻轻吻在情郎脸颊。 而她偏偏要顾忌江允的姓氏,做不到坦荡开始新的感情。 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她看着自己手心的纹路,喃喃低语。 她心头有千树万树的花,在云州的这个春天里得意狂放地开着。 雁晚抬起脸,神色是江允从未见过的柔和,她靠近少年,笑说道:“信之,你容我再想一日,若我想要新情郎,明天必定去寻你。” 作者有话说: 【女鹅:老娘打了二十年的直球,今日第一次被人打直球,把我给整不会了……】 “领慧”是代替学堂“先生”“夫子”的词,不是我原创的,谢谢赋予这个词新意义的友友! 我终于想起来这本的分区是言情了!今天写完甜饼心情好,在评论里抽几个宝送小红包叭!
第22章 、女儿 公鸡刚刚打鸣,一位中年妇人叩开了慈幼坊的大门。她满头的白发与四十余岁的年级极不相称,诉说着病态的沧桑。 前来开门的是昨夜宿在坊中的孙妙心,她睡眼朦胧,神思混沌,看不清妇人的长相,却在恍惚之间隐约看见了妹妹裴雁晚的脸。 孙妙心脑海中顿时警铃大作,眼前这妇人,与裴雁晚长得有五分相似! 妇人见到孙妙心脸上的惊色,便猜想她已经猜到了自己身份,于是微微一俯首,道:“我姓谢,谢泽兰。我来寻我失散的女儿。” 女儿?在孙妙心记忆里,慈幼坊收养裴雁晚的那一年,雁晚还是个一两岁的小娃娃。厨师清晨出门买菜时,发现小娃娃正孤零零坐在银杏树下大哭,便将她带进了慈幼坊。 慈幼坊当时的主管为新收养的小童取名为“亭亭”,亭亭一问三不知,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慈幼坊,更不知道父母是谁。 眼前这个叫谢泽兰的妇人,凭借与雁晚五成像的脸,让孙妙心相信了她的话,并邀女人妇人进正厅一叙。 谢泽兰在扣门时便开门见山,讲明了自己“寻女”的目的。待她一坐进正厅,茶水还没倒进她眼前的杯中时,她便又开口道:“我女儿今年约莫有……二十岁了?我们母女分散已有十八年。” “我还没问过您,您的女儿叫什么名字。”孙妙心没有立刻将雁晚“供”出来,而是先与谢泽兰周旋,“我们坊里收留的女孩子,但凡能活到二十岁的,只有极少几个还在坊里帮忙,其余的要么自立门户,要么嫁做□□。不知您的女儿,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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