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陈紫娴也终于接受了现实,调整好了自己。她不相信苏槿时真的会来看自己,还是留了一坛子稔子酒埋到不为人知的角落。 不过,皇帝似乎已经忘记了她,给她的姐姐升了位分,单赐了寝宫,让她住在她姐姐的偏殿,没有位分,在宫里的地位尴尬得不如一个宫女。 陈紫娴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在马车里对陈紫云做了那件事。 她倔,可她没想到,她的姐姐真的会用宫里的那些折腾人的手段来对付她。 陈紫云会因为她一句话说得不够恭顺,便罚她到院子里顶着水盆站上一个时辰,会因为她在生病的时候想要休息而往她的被子里倒冰水,会因为她失手打翻了一个茶盏便让她跪一~夜…… 她居高临下地告诉她,“你看,这就是皇宫的生活,你现在所经受的,就是我曾经孤身一人到这里来承受过的,难过吗?委屈吗?愤怒吗?那又如何?在你什么也不是的时候,没有人会在乎。而你,在宫外享受的一切,都是我用这些换回来了。如今到你回报的时候了,你凭什么心不甘情不愿?” “如果我知道,那些享受是你这么换来的,我一定避之不及。”陈紫娴伏在地上,仰起头看向陈紫云,“阿姊,因为他们绑架了你,所以你也要和他们一样绑架我吗?我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一家人能相亲相爱地在一起,真心相待。” 她这几日发热,脑子发糊,把自己的真心话都说了出来。 陈紫云睨她一眼,“说什么胡话?如果不是因为我们是亲姐妹,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来做?在你享受了大富大贵之后,再说会自己不需要这个?那好,我便让你尝一尝缺少富贵的机会。” 这一日,陈紫娴被丢到宫奴院,去做一个宫里最下等的存在。 她的脑袋更晕了,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可她如今只是一个宫奴,别说看大夫,就是想要吃点新鲜的东西都成问题。 她听到小鱼在她的耳边哭泣,想要让她停下来,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陈紫娴自嘲地想着:自己不是在离开陈家的时候就想通了吗?不是已经做了决定了吗?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觉得自家阿姊对她至少还有一点关爱,会看到自己的心不甘情不愿…… 又或者说,她是看到了,只是从来不在乎…… 她再醒来时,感觉自己记忆里的事似乎是上辈子了。 抬手掐住小鱼的面颊,“哭吧,把这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从今往后,我不许你再哭。” 然而,她没想到,这真的是小鱼的最后次哭泣。 因为小鱼儿用偷偷带进宫的金簪换了银钱,给她请来了御医,被人发现,告到了杨贵妃那里。 杨贵妃派人把小鱼带走。 宫中规矩森严,陈紫娴知道小鱼儿这一去一定会受重罚,然后再被丢回宫奴院,那个时候,再没有御医会管这件事,一定会死。 人命关天,她跑去求陈紫云救小鱼一命,陈紫云避而不见,只让一个宫人隔着门告诉她,“小鱼犯了宫规,合该如此,若不想惹祸上身,就好好地待着。昭容把你带回来,是要你成助力,而不是给她惹祸的。” 陈紫娴求救无望,便自己去了欣悦宫。 小鱼受了掴刑,双脸被打肿,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容,她的衣后也是斑驳血迹。 陈紫娴心里揪痛,扑过去把宫人摔开,抱住小鱼,“贵妃娘娘,奴婢和小鱼不过是宫奴,不知什么时候得罪过娘娘?实在要说,我们也是有共同的敌人的。” 除了最开始扑过来的那一瞬,她表现得太过镇定。 杨贵妃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示意宫人停下来,嘲讽地道:“你会和本宫有共同的敌人?” 陈紫娴看到杨贵妃的雍容高贵,眼里疼了一疼,第一次知道,被别人从尊严上俯视的感觉。 慌到极致便格外平静了,语气也越发平静:“云庆宫的那位,与奴婢不共戴天!” 陈紫云被封为昭容,住在云庆宫。 杨贵妃见她如此笃定,便不反驳,扬了扬眉,“据本宫所知,你与那位,是亲姐妹。” 陈紫娴弯了弯唇,“这宫里,姐姐妹妹的,多了去了,谁对奴婢好,谁就是奴婢的亲姐妹,谁把我丢到宫奴院去,谁就是奴婢不共戴天的仇人。更何况,若不是她对奴婢见死不救,小鱼何至于犯下这样的大错?她的亲妹妹,被她亲手杀了,今日的我,已经不是昨日的我。” 她看着怀里吃力摇头的小鱼,心里焦灼,“如果娘娘愿意赐奴婢二人出宫,奴婢自是马上离开。若是娘娘不能放奴婢们出宫,还请娘娘给奴婢一个鞍前马后的机会。” 杨贵妃眯了眯眼,“你不愿待在皇宫为妃?为什么?”她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呢? 陈紫娴暗道杨贵妃眼神犀利,面上恨意更浓,“奴婢是被逼入皇宫的,原本一心想离开,才惹怒了她。事到如今,奴婢还是想离开,但又因为没报仇而心中不甘。娘娘慈眉善目,奴婢不敢恳求娘娘为奴婢脏了双手,只求娘娘,给奴婢一个报仇的机会。” “还想让娘娘为你报仇,真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杨贵妃身边的贴身宫女蔷薇斥骂。 “奴婢不敢。”陈紫娴垂着头,抱着小鱼,腰杆挺得笔直。 “本宫看你胆子倒是不小。”杨贵妃含笑看着她,慈和的模样,好似眼前的血腥是鲜花一般,“去吧。该罚的也罚了,人就还给你了。宫规甚严,不可再犯。以后如何,就看你自己的了。” 陈紫娴听懂了。 杨贵妃放过她和小鱼了,但也不许她去给小鱼请御医。准许她留在宫里对付陈紫云,但杨贵妃并不打算背这个名,只想坐在一旁事不关己地观战。 至于杨贵妃为什么会这般针对陈紫云,她觉得大抵是陈紫云一跃成了昭容的缘故。 这些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但眼下不是深思的时候,她咬牙谢过杨贵妃的恩德,抱着小鱼向外走。 此时的小鱼看到她无事,松了一口气,呼吸也慢慢弱了下来。 “你坚持住,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给你治伤的。只要你坚持住……”陈紫娴一面给小鱼打气,一面吃力地前行。 她自己也是大病初愈,使不上力气,走着走着,怀里的人往下滑,几乎变成了拖的姿势,她便停下来把人往上抱一抱。 不远处,两个衣着贵而不华的人看着她们,年长一些的盘着女人的发式,年纪小一些的,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 她们身后有人远远地跟着,因不得命令不敢上前。 年纪小一些冷着眉,一副万事不关心的样子,目光落到陈紫娴的面上,“兰阳,你让本宫帮她?一个抱着死人的蠢货?!”
第123章 【番外·紫娴2】 兰阳县主看着陈紫娴怀里的人,眸光微微一动。 那人可不就是死了吗,只是陈紫娴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紧紧抓着那一点希望不肯放手。 自己一收到苏槿时的信,就想办法进宫来寻人,却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她毕竟只是皇帝封的县主,不能时常入宫,更没法子把手伸到后宫时时护着她,这才想到了在宫中鲜有人注意到的静雅公主,“当初,我家老祝没了的时候,我家萱儿不大,却也知道,那个人是我们母女在祝家唯一的倚仗,她抱着他呀,就是不肯撒手。别人告诉她,你爹没了,该哭了,她就是不肯哭。坚信只要自己这样了,她爹就不会走。” “祝老夫人说我没教好我的女儿,对生父不敬。我倒觉得,我的女儿很好,有情有义,知道谁对她是真心的。为此,我和祝老夫人翻了脸,带着萱儿回了高家。” “……”静雅公主沉默了一会儿,“本宫懂。母后没了的时候,本宫和弟弟也不能免俗。当初……母后只有虚名,却也是我们姐弟唯一的倚仗……” 她的父皇宠爱杨贵妃,对她的母后及她们姐弟视而不见。 “可是,本宫自身都难保,如何能护得了谁?”静雅公主自嘲地拿舌尖抵了抵唇。 她的封号是在母后逝后才得的,静雅,恬静优雅,其实,只是提醒她安静如哑。她知道,她的父亲想要让她和她的弟弟在这宫中毫无存在感。 兰阳县主听出她的松动之意,笑了,“公主不过护她一时,她则护公主与殿下半生。” 静雅眉头一拧,“凭她?” 随后笑了。 这个陈紫娴与别的女人不同。别人都是巴不得进宫走上高位,她则是进了宫还想着出去,明明可以有位分的,却把自己作成了宫奴。 可静雅公主看到了陈紫娴眼里滔天的恨意,知道这个人是个狠的。 也罢,左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试上一试。 她缓缓走到陈紫娴面前,“她死了,想为她报仇吗?” “不!”陈紫娴猛地抬眼,目光如锥子一般射向她,“她不会死的!” 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静雅公主拧紧了眉,觉得这个人没救了。听到后面那句,才知道她不是不想报仇,只是没意识到小鱼已经死了。 自己历经过这些,却还是不知怎么劝人,她道:“你自己还病着,不放开她,你和她就会一起死了。” 陈紫娴狠狠瞪她一眼,别开视线,将小鱼往上抱了抱,吃力地向前挪,“与你无干。” “呵!”静雅公主气笑了。 兰阳县主拦住准备离去的静雅公主,“我来劝她两句。” 静雅公主不置可否,冷冷地把目光别开,倒也没有再要马上离开的意思。 得了公主的默许,兰阳县主对陈紫娴低声道:“相信我们,你能安葬她。否则,你与她一起尸骨难全。” 陈紫娴听到这比刚才更狠的话,看向兰阳县主的目光更加凶狠。 兰阳县主贴近她,扶住她的手臂,只轻轻一按,便让虚弱无力的她无法挣脱。
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苏槿时担心你,让我进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你的。想报仇,我们帮你。她有书信给你,你看了便知。” 陈紫娴听到苏槿时的名字时,怔了好一会儿。 面上的神色由意外缓缓到欣喜,又转为悲怆。 兰阳县主递给她一张巴掌大的信纸。 她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听到有人提及苏槿时的名字,让她觉得自己也不是真的孤立无援的了。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苏槿时的字这么好看。 她没有怀疑这信的真实性,因为这里面提到了只有她和苏槿时才知道的商陆和稔子酒。 苏槿时与商陆之间并没有按她之前所期盼的发展,她没有失望,反而松了一口气,隐隐生出一点希望来。 陈紫娴的视线转向小鱼肿得发紫的脸,顺着小鱼向下坠的力道接住坐下,抬起手去摸她,又怕太碰疼她,豆大的泪水滴到她的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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