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稔子熟了,可是树下再没有那个会在苏槿时吃得一嘴黑紫时给她递来一碗盐水的妇人了。 苏槿时回过神来,微笑着点头,正要道一声“知道了”,便听虎子道:“稔子熟了!爹该要戒酒回家了!” 苏槿桅很快反应过来,拍着手道:“对了!稔子熟了,爹要回来了!” 这个回来,不是指他醉酒后回家拿铜子儿,而是他变回他们记忆中的那个父亲。 苏槿笙猛地站起来,迈着短腿跑到屋外,看着树上受惊摇动的如同缩小的酒壶一般的果子,片刻之后,扭头看向苏槿时,眼里涌动着希冀的光。看到阿姊的神色后,眼里希冀又缓缓沉寂下去。 苏槿时愣住。 他们是春天回的家,那个时候,苏轩受不了连番的打击,醉生梦死。父亲的高大形象在弟弟妹妹们心里轰然倒塌。 他们缠着秦婉要他们的爹,秦婉无奈,随口诹道:“看到树上的花了吗?到了秋天,会结果,到了深秋的时候,会变成会深紫色的和小酒壶一样的果子。到那个时候,你们的爹就会回来了。” 被遗忘的记忆碎片拼接起来,耳边传来苏槿桅的声音,如同春日里说的一般,“稔子熟了,和酒壶一样,这里面就装了爹爹爱喝的酒,就能把爹爹唤回家了,对不对?” 苏槿时将复杂的心绪压下,受他们的情绪影响,缓缓扬起笑,语气坚定,“对。” 苏槿笙面上闪过疑惑,瞧着苏槿时的坚定,眼里重新升起希冀来。 院子里又热闹起来,苏槿时吃了几颗稔子便不再吃了,看着弟弟妹妹们把唇齿都吃成了黑紫色,去厨房里给他们每一调了一碗温盐水。 苏槿言看到他们嘴里的颜色,便一颗不碰,瞧着苏槿时的举动,好奇地跟进来,“用这个能把嘴里的颜色洗掉?”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也可以考虑吃几颗。 苏槿时扫他一眼,终于发现他也有不懂的,意味深长地笑了,“不能,不过是免得明日起来身子不适。” 苏槿言来了兴致,“会如何?” 苏槿时尴尬地红了脸,不说。 可她越是这般,苏槿言便越是缠着她想要知道答案。 苏槿时受不得缠,却也因说不出那两个字来,瞪他一眼,“若是吃了稔子不喝盐水,明日起身,就该去寻巴豆来治病了!” 巴豆治什么病? 苏槿言想了好一会儿,猛然想明白,哈哈大笑。 这果子,他是决计不吃的了!
第22章 是夜,几个孩子带着对归家父亲的期待入了梦乡。 苏槿时从他们的房间出来,看到小豆丁站在并不高大的桃金娘树下,手里正捻着一颗小小的稔子。 她见着他先前的反应,自是看出他不可能吃这样的东西的,“你是在这里等我?是发现丢了什么东西了?” 小豆丁转过头看她,目光深深不说话。 苏槿时借着月色看到他影影绰绰的面容,从怀里掏出玉佩递给他,“你娘留给你的东西,收好了?” 苏槿言捻稔子的手指顿了一顿,默然垂下头,“你为什么收别人的玉不收我的?是我的玉不如他的?” “呃?”苏槿时脑子转了几个圈才明白他指的是季仲的那块双鱼玉,哭笑不得,“那个迟早要还给他的,我不过是暂时代收。” “那你也帮我收着。我人小,戴着这个容易被人生出心思来,抢了去。” “这怎么能行?”她想要拒绝,可是小豆丁仰着头看她,月光将他眼里的期盼衬得格外明显,怕他多想,以为他在她眼里还不如一个外人,改口答应,“我便帮你收着,什么时候想要拿回去,便来和我说。” 苏槿言笑了。 这是她主动收的,不是被他强塞的,必不会在他转身离开后将之弃如敝屣。 苏槿时不晓得他弯弯绕绕的肠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只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格外瘆人,似乎是一匹瞧准了猎物的头狼,让她全身都不自在。 “这东西,可有别的吃法?” 听他转移话题,苏槿时心下一松,那种怪异的感觉便消失了去,“自是有的。” 说到稔子的吃法,苏槿时能说出一大篓来。 什么炖猪肚,什么稔子羊肉汤…… “那不是可以把它摘了卖钱?” 苏槿时想了想,摇头,“家中不过几株桃金娘,便是全摘了,卖出的钱还不够在昭县里买两个饼。倒不如把它酿成酒。” 她忽地顿住。 稔子在这一带并不少见,许多人如苏槿言一般,嫌弃吃了它唇黑齿紫,见不得人,便让它不受待见。不过苏槿时小时候是爱极了这异常甜美的味道的,酿出的酒,她也品过,格外甘醇。 稔子不是什么稀罕物,稔子酒却是少有人知的东西。 将家里的稔子装入瓮中,已是月上中天。 苏槿言见她似乎很喜欢稔子酒,直言要将陇子山上的稔子都给她采来。 苏槿时只当他随口说说,未往心里去,看着天色不早了,催他回屋睡去。却听得院门被人拍响。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往门边去,手握住了各自的匕首。 几声响过后,便传来了人声,“时娘,快开门!” “季公子?”苏槿时诧异地问了一声。 季仲语气急促,“是我,快开门!” 苏槿言翻身上墙。 苏槿时从门缝往外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天色已晚……”
四个子才说出来,门外的季仲已经开口了,“出事了,你们赶紧收拾东西跑吧!” 他刻意靠近了门压低声音。 苏槿时被他担忧且急促的声音惊住,抬眼看了苏槿言一眼,空气中没有出现雪香,她定了定神,再问,“出了何事?” 季仲道:“你爹进了山摇村的酒肆多日,那里可是吃人的地方。就算现在回来,你们几个也全不了。” 苏槿时听得心惊,顾不上这个时候给外男开门合适不合适,倏地开门问道:“不过是个酒肆,还能拿人肉酿酒不成?” 嘴里这般问,心里却已经有了数,她与苏槿言先前的猜想成了真。 季仲见她镇定如常,只是语气里带了薄怒,心里多了几分钦佩。 到底站在院门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得了时娘的许可,步入院中,“那酒肆是个让人头疼的所在,无人寻去倒好,只要有人寻去,那人便出不来了,但凡出来的时候,必叫那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苏槿时心明了,“山摇村也是季里正所辖之地,为何会有这样恶势力存在?” 季仲语塞,微垂着头,整张脸都掩在阴影之下。 “我……”唇齿发涩,他艰难开口“不知……” 若不是因着应了苏槿时之托,回去旁敲侧击地打听,也不知自己父亲的辖区里竟然还有这样的存在。 此时感觉到苏槿时落在身上的目光,不敢抬眼。 苏槿时收回视线,“多谢季公子告知。只是天色已晚,季公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时娘……” “我与季公子不过萍水相逢,两面之缘,公子能深夜送来消息,已是侠义心肠。我心内感念,也该知足,公子请回吧。” 苏槿时过于平静的样子反倒让季公子更加着急,先前犹豫着咽下去的话,此时脱口而出,“他们背后有人撑腰,便是我父亲,也一直敢怒不敢言。斗不过他们,才叫他们一直存着。我父亲听说我打听他们,动了气。我是偷偷跑来送信的。你快些带人跑,跑得远远的,再也莫要回来。” 苏槿时朝他认真地福了一礼,“让公子受累了。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公子确实不宜牵扯过多。公子请回。” 她一再逐客,季仲再是好脾气,也挂不住脸了。 可纵是如此,逆着月光的少年还是按下着急的心情柔和相劝,“时娘,莫要执拗。天下这么大,自有能容身之处。我有一房表亲,在交州,我与你书信一封,你带着家人过去避上一避。若是不愿离开故土,待事情平息之后,我便送信去让你们回来。” 苏槿时看着他,被他真诚打动,却并没有要改主意的意思。 “留下亦或是离开,并无区别。逃避,永远解决不了办法。” “这并不是逃避,只是暂避风头。” 季公子急切地朝她走了半步。 苏槿时后退一步,语气坚定,“公子都说了‘避’字,如何不是避?!” “这……” 季仲语噎,苏槿时又道:“既然是出了事情,总要有人来解决的。若是我们离开,谁来解决?季公子?亦或是我的父亲?” 季仲:“……” 苏槿时没有给他开口的时间,“我的父亲若是能解决这件事,这件事便不会发生了。我们又是他的子女,不能弃他不顾。季公子来解决?” 她自问自答:“季公子与我们非亲非故,我们自然不能让季公子牵扯进来。况且,季里正都不敢得罪的人,季公子又能有什么法子?” 她又笑了,不过少了苦涩,多了坚定,“我恨极了逃避二字。鬼来斩鬼,魔来除魔!” 若不是他的父亲逃避现实变成这般,又如何会被牛鬼蛇神当真是最好填牙的美食,时时惦记着? 能让他们死心的法子,不是逃避,而是站起来,让他们畏惧,让他们知难而退。 “公子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请回吧。” 苏槿言从墙上跳下来,横在她和季仲之间,“请。”
第23章 季仲来时的动静惊动了起身小解的邻居。 两家的共墙早就拆开,她好奇之下,悄悄到苏家墙外贴耳偷听,吓得一宿未睡,天还未亮便催着丈夫带着孩子与她一同回了娘家。 两家本就几乎没往来,苏槿时自然也不会关注他们家的情形,天还未亮出门时见着了他们鬼鬼祟祟的模样,也不在意。等他们走了,才悄身出门。 太阳升起的时候,她已经踏着晨霜回来了,面上带着浅浅淡淡的笑,仿佛夜里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看到同样踏着晨露归来的小豆丁,苏槿时在门口停了一停,如以往一般没有问他的去向。 倒是他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她,有些吃惊,随后又了然,随着她进院后把一个袋子递给她,“我把熊掌拿去卖了。换个地方,没有那些糟心的事。” 苏槿时接过沉甸甸的袋子,揉了揉他的头,“谢谢。可是我们不走。” 苏槿言别过脑袋,“我不是五岁的孩子,别揉我的头!” 不过,对于她不走的答案,一点也不意外,更没有要劝下去的意思,好似刚才的提议只是随口一说一般,“不走更好。免得我跟着你们无辜颠簸。” 苏槿时并不挑破他的口是心非,“没事,这不过是小事,更大的阵仗我都见过的。只是不知他们什么时候会来。” “今日不走,便没机会走了。”他并不信苏槿时能见过比他更大的阵仗,只是这一~夜时不时地的回想起她不逃避的坚定,压住想抬杠的心思,“你别怕,我会保护你……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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