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人见谅,还请先进内殿等候,陛下昨日研习丹青,睡得晚了些。”吴用低着头,清晰的看着绿油油的颜料滴下,若有把刀他现在肯定能毫不犹豫的捅自己一刀。 楚谡点头朝殿内走去,周围一些路过的小宫女轻笑着,却也是苦笑。 吴用一偏头,正巧对上苦笑一声道:“你们可笑吧,赶明陛下拿你们作画时,可别让本公公为你们推脱。” 小宫女们神色一惊,俯身行礼道:“公公辛苦,奴婢们定记着公公的恩情。” 内殿。 整座内殿皆弥漫着书香气息,桌案上的书简摆放的井然有序,殿内焚着香,却又不浓厚,只带着浅浅的果味,不会让人生出压抑的感觉来,除去拓跋肆理政的桌案,殿内只有一处席位,就在主席的左前方,上好的梨花木料,还带着新木的香味,案上并没有书简,反倒是一些精致的小点。 绿豆糕,枣糕,山药糕,甚至连市井之中颇受孩童喜爱的‘狮蛮’都有,那一只小狮子的模样,倒是活灵活现,都是常见的小点,倒也引人食欲大开,楚谡只淡淡扫过一眼,全然无视了去。站在殿中央,堪比撑梁的柱子。 没多久,一道熟悉的带着轻佻的声音传来:“来的挺早,杀了朕一个措手不及呢。”拓跋肆快步走来,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 走上前一看桌案上的糕点,原封不动的。皱了皱眉指着糕点道:“这糕点不合你胃口?怎么一口都没吃呀。” 楚谡面无表情的对着拓跋肆微微躬身道:“臣不饿。” 拓跋肆也不恼他的神情,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道:“哪能有不饿的道理,你来得早,想必卯时就起,赶来宫中又需一段时间,现在辰时未到,街上的商贩都没清醒,你连买些吃食的机会都没有,哪里来的不饿之说。” 说完硬是拉着楚谡坐到席位上,自己随意找了垫子坐在他对面。楚谡微微皱着眉,眼前的糕点不动一分,拓跋肆眉峰一挑道:“莫不是,你想让朕亲自喂你?” “陛下多虑...唔。”楚谡刚开口,拓跋肆就把一块绿豆糕不由分说的塞进了楚谡的口中。 楚谡早上还和符夙一起念叨的‘戒急用忍’这会早已抛到了九霄之外,满脑子都是屈辱的感受,毫不犹豫的运起一掌,就这么直直的朝拓跋肆胸口打去。 拓跋肆轻笑一声,身子朝后一退,他有心逗他,这一掌他也是愿意受的,虽已经避开了大部分的力,却还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楚谡此刻稍稍冷静了一些,整个人浑身发麻,自己怎么就那么忍不住,拓跋肆的性子他尚摸不清,若是他一个暴怒,自己一条命倒无所谓,若是连累了符夙的大业,那他才是真该千刀万剐了。 感受到手腕一阵温热,楚谡回过神来,只见拓跋肆嘴角上扬又更甚了几分,拓跋肆是一双杏眼,带着笑时是一面明镜。楚谡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你这一掌当真够劲,朕都躲开了一些,还是这么疼!”说着拓跋肆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委屈,眼睛更像要滴出水来。 “臣...陛下恕罪...。”楚谡语气这才稍稍染上了一层内疚的颜色,的确自己太冲动了一些,这个拓跋肆也并没有很过分举动。 “别...你可无罪,是朕无礼了,你先吃一些吧,这些糕点朕可爱吃了,等过会朕带你去见一人。”拓跋肆放开了钳制楚谡的手,开始轻揉起胸口来。 楚谡低着头,过了半晌将一碟绿豆糕推到拓跋肆面前道:“臣没吃,陛下想来也没吃。” 拓跋肆盯着这一碟绿豆糕,反而不知该如何接话了,低声笑了大半晌道:“你到不是个没良心的,朕陪你一起吃。” 拓跋肆觉得今天的绿豆糕格外的爽口细腻,还带着说不出的甜味来。 吴用洗漱干净,带着宫女们端着早膳站在门外,看着莫名和谐的两人各自吃着那看起来格外诱人的糕点,小宫女悄声问道:“吴公公,这早膳还端进去吗?” 吴用皱着眉头问道:“没眼力见,这会子进去,是不怕破坏了陛下的事吗?都撤下去吧。”这会子吴用才悟出来,为何陛下要叫他准备这些糕点了。 两人吃完,楚谡到是很清楚身为通事舍人的职责,拓跋肆桌案上的大半政务都移到了他的桌子上,拓跋肆打着哈欠,看着整理书简的楚谡道:“你倒是挺清楚内官职责的,以往在符夙府中也这样帮他吗?” 楚谡:“......。” 拓跋肆扯出一批亮黄的绢来,毛笔沾了沾墨汁,提笔想写些东西,却又觉得脑袋空空,里面全是楚谡这人一脸冷淡的模样。拓跋肆又抬头仔细的打量起楚谡来,说实话,楚谡面貌并无特别出彩的地方,可偏偏又带着一种出尘的气质,那种跳脱出三界,不沾染一丝俗世气息的感觉,才让拓跋肆如此的欲罢不能,他很想接近楚谡,没有理由的想要接近。 拓跋肆写不出东西,自个无聊倒又开始与楚谡搭话:“看你如此熟络,干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你就替朕批了吧,这些个臣子问安的或者赞颂功德的书简就直接扔在一旁甭管了。” 且不说拓跋肆如何爱玩,这眼神是真不错,楚谡此刻看的就是一篇赞颂拓跋肆如何英明文章。 楚谡淡淡点了点头,拓跋肆就跟受了鼓舞似的喋喋不休道:“不过朕觉得,有些大臣文笔还是不错的,他们写的一些文章,夸得是天花乱坠的,朕看了有时也觉得心花怒放。”
楚谡面色不变,嗯了一声当做回应。 拓跋肆觉得不够继续问道:“你父亲是个武将,你的武功自不必说朕亲自试过了,不过啊朕觉得你长得文绉绉的,处理政务的能力倒不像是个武将世家该有的。” 吴用站在一旁,暗暗翻了个白眼:陛下您是没听清昨晚太后娘娘明明说了楚渊将军是儒将吗? 楚谡手一顿,拓跋肆看在眼中也不说话。楚谡只道:“臣自小在梁郡王府中长大。” 拓跋肆应了一声,并不准备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沉默了一会后冷不丁道:“朕觉得你还是一袭白衣好看,这玄色官服穿着虽然显得精神,但与你不搭,日后你在宫中当差不必官服在身,就当你是朕的贵客,自由穿衣不必被宫规束缚。” 楚谡抬起头,本有些奇怪拓跋肆怎么就能如此宽待他,拓跋肆看起来不像如此宽和的人呀,未来得及细想,拓跋肆已经走到他的面前道:“午时快到了,今日母后设宴招待你,咱们得去长乐宫一趟。” 楚谡跟着起身,太后招待他,是因为自己为梁郡王舍人吗?楚谡旋即自嘲的摇了摇头,就连符夙亲自来,太后也未必会招待。 两人一前一后朝殿门口走去,拓跋肆猛的一顿,楚谡低着头也没细看,猛地就撞了上去。楚谡条件反射的‘嘶’了一声,拓跋肆立即转身上前揽住他肩膀,语气带上一丝担忧来:“怎么了,撞疼你了?” 楚谡又一个条件反射的挣脱了拓跋肆的手,躬身道:“臣没有注意,陛下有事吗?” 拓跋肆这才半信半疑道:“有事,朕觉得你这衣服真不好看,朕宫中备着一些常服,有件白的到是很衬你。” “吴用,带楚谡下去换衣。”拓跋肆说完自顾自的朝龙辇走去。 吴用轻笑着对楚谡道:“大人随奴才来吧。”
第3章 第 3 章 等候不到一炷香,楚谡便率先走了出来,那浑然天成的雪白见不得一丝杂色,只有衣摆处绣上了银边,衣袍很是合身,楚谡走动时偶能瞧见上边淡淡的纹路。 正午温度逐渐升高,可楚谡穿着这身衣服既不显厚重,通体也带着冰凉的触感,吴用跟在一旁,眼中的羡慕是掩不住的。 吴用眼神发亮,嘴也是停不下来,恨不得上手摸亲自感受一把这雪蚕白衣的奇妙:“楚大人可不知,这件衣裳也是来头不小,昨日的九丹金液是仙家缘分,这件衣裳却是上古神物,万年不腐,据说是上古的嫘祖,取雪蚕蚕王的丝织出,您瞧这衣服上连一丝缝补的痕迹都没有呢!就像天然而成。” 楚谡微微挑眉,这白衣珍贵肯定不假,可这吴用一说还真是玄乎起来,楚谡不愿接话没几步便走到拓跋肆面前。 拓跋肆并无过多在意,手一挥吩咐道:“本想让你与朕同乘龙辇,但想着你不会同意,刚叫人备了车,你将就坐着。” 楚谡躬身道:“多谢陛下,臣跟在一旁便好。” 拓跋肆从帘子里伸出一只手掌,即使看不清,楚谡也能感受到他轻佻的意味来。 “看来楚谡还是想与朕同乘...。”拓跋肆说的开心,却见楚谡毫不犹豫的往后走去,‘嘁’了一声,拓跋肆又自言道:“朕就这么不受待见?” 吴用噗嗤一声,瞧瞧点了点头,心想陛下原来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长乐宫内。 冯太后早早的备下午膳,坐在主位上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见拓跋肆久不来,生怕又是拓跋肆开的一个天大的玩笑。 身边的老宫女梦儿曾是楚渊的家奴,在楚府服侍时,到听过楚渊的确有一庶子,乃是通房夫人所生,只可惜当时的她身份卑微,也未能见上一面。 正想着,便看见殿外小太监急匆匆的跑进来,未发一言自家陛下那道爽朗的声音便传来 “儿子路上耽搁了一会,可是让母后着急了?”拓跋肆走进来,微微行了个礼,便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今日的主角可不是他,看了眼桌案,好家伙!可都是自家母后的拿手菜,还记得自家母后自从坐上了太后之位后,做菜反正是不愿意亲自动手,拓跋肆可记得上一次太后下厨,那还是武帝过生时的事了。 楚谡上前恭恭敬敬的拜道:“臣楚谡拜见太后娘娘,娘娘万福。” 自打楚谡一进来,三道目光齐刷刷的定在他身上,坐主位的太后更别说了,那眼中莫名的慈爱,让楚谡有些毛骨悚然。 冯太后这,一看见楚谡当即断定,这肯定是楚渊的孩子,那九分相似的脸做不得假,冯太后身子朝前倾了倾,语气有些颤抖道:“孩子,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楚谡抬头,冯太后瞬间红了眼眶,亲自上前将楚谡扶起道:“好孩子,快起来,来姑母身边。” 姑母!!!楚谡愣在原地,一具肉体石化了一般,冯太后拉也拉不动,只道:“谡儿,你可知道我是你的姑母,你父亲楚渊是我的表兄,孩子,别害怕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拓跋肆轻哼一声眼中带着调笑,嘴中还嚼着那道炙羊肉:“能不怕吗?做你侄儿得多难受了。” 楚谡还在震惊的状态,难得脸色除了冰冷还能看出一丝茫然来,冯太后拉着他,路过拓跋肆时,冯太后又狠狠拍了拓跋肆一掌道:“就你小子爱贫嘴,吃都堵不上你!” 拓跋肆捂着脑袋委屈极了:“那您侄儿还是儿子找回来的呢,我觉着我找的不是您侄儿,是您亲儿子吧!” 冯太后瞪了一眼道:“你要是再敢废话,我就请族法收拾你了!” 这一说,还真就镇住了拓跋肆,让他乖乖的安静起来。楚谡此刻稍稍缓过劲来,语气也不再冰冷,反而有着深深的不可思议:“太后娘娘,您是否弄错了?我从未听闻有冯氏是表亲,还请太后娘娘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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