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宋礼卿便准时醒来,他小心翼翼离开君麒玉的怀,下了床榻,去清洗自己身上的污秽。 他低头看见自己腿间有一条血线,现在已经干涸,所以清理起来花了一些时间。 刚穿戴好,小笛已经轻轻叩门了。 “进来吧。” “公子。”小笛哑着嗓子请安,“殿下醒了么?这是新的朝服……呀,公子你……” 小笛低声地惊呼,看着宋礼卿一脸担忧。 “怎么了?”宋礼卿摸了摸自己的脸。 “脸色太差了!”小笛说,“您是不是睡不好?你看你才进府几日,人好像瘦了一圈似的,以后伺候殿下更衣用膳的事还是交给奴婢吧,您别再操劳了。” “我没事,给我吧。” 宋礼卿笑了笑,接过来君麒玉的衣冠,这是新制的,红色朝服,上面只有基础的金龙绣样,冠冕也是,花式简单。 “小笛,下次让制衣局把纹绣弄得华丽一些,不必太简朴,麒玉喜欢花团锦簇的,越夸张越好。” 小笛应诺道:“是……公子您怎么知道?殿下跟您说的?” “我当然知道,他这个人轰轰烈烈的,可不知道低调内秀是何物。” 君麒玉的喜好脾性,没有人比宋礼卿更了解,他闭上眼睛都能画出君麒玉的五官神态,喜怒哀乐的样子他全铭刻在心里了。 “那我去给您取药来。”小笛小声说,“昨日齐太医送来的药,都经由我手,也是我亲自熬的,没有旁人知道。” 宋礼卿点头赞许。 “好。” 宋礼卿坐在榻上,端详着君麒玉的睡颜,没忍心叫醒他。 干脆先把昨夜摔落在地上的桂花酥收拾一下,天青瓷盘还完好无损,就是桂花酥零零碎碎的,宋礼卿眼睛不太好,昏暗的环境下,他只能趴在地上,一点一点拾,用纸包把桂花酥屑装起来。 不知道怎么,他闻着桂花的味道,忽然很想尝一尝。 这个念头抑制不住。 他知道这很脏,而且桂花酥放一日味道也变了,但他就是想尝一尝甜味。 宋礼卿拿起一枚,放进了嘴里,木讷地咀嚼着。 完全不是小时候的香甜了。 他心里太苦了,桂花酥也不管用。 “公子!” 是小笛的呼喊,宋礼卿才回过神来,他才发现垂到下颌的泪珠,袖子一抹,便恢复平淡。 “公子你……这糕点过了夜不能吃的,这天气肯定坏了。”小笛心疼地说。 “嗯……这药好腥啊。” 光是端着,便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腥味,宋礼卿蹙了蹙眉。 “好像是一些补血的药,我只认识鹿茸。”小笛说,“您试试捏着鼻子?我娘就是这么叫我喝药的。” 宋礼卿端着碗,鼓起勇气,一口气喝完了,他怕停下来就再难下咽。 可药入腹中,像是喝了一碗生血,又腥又苦,宋礼卿喉咙痉挛一下,他冲到痰盂前,全呕吐了出来。 这动静终于吵醒了君麒玉,他一睁眼便看到小笛在给宋礼卿拍背,然后是一阵阵难听的呕吐声。 “你呕吐不会去屋外吗?弄得一股子药味!我一早上的心情都被毁了。” 君麒玉走去桌前端起一杯茶漱口,嫌恶地瞧了宋礼卿一眼。 宋礼卿止住了恶心,擦去药渍,收拾起狼狈。 “对不起,我……以后去外面。” “还有以后?”君麒玉吐了一口浊气,“你一个风寒能病到什么时候?” “很快的,很快就会好。” 宋礼卿走过去,笑脸相迎。 “麒玉,时候不早了,更衣上早朝吧。” 君麒玉忍着不悦,摊开手,任由宋礼卿一层又一层替他穿上衣裳,束上腰带,系了玉佩,最后戴正朝冠。 二人面对面,宋礼卿只能踮着脚去替他调整。 君麒玉很适合玄色的衣服,显得他精气十足,恍若旭日。 君麒玉看着宋礼卿的脸,捏住他的下巴左右看了一下。 “一点小病就快死了似的,脸上都灰蒙蒙的,难看死了。” 宋礼卿沉默不语。 君麒玉放开他说道:“与其看病喝药,不如多吃几块肉。你就是挑食,所以身体才不强健。” 宋礼卿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他把这话当成是君麒玉的关心。 “你还记得我不喜欢吃荤腥。” 小时候宋礼卿带去书院的膳食都是荤素搭配,而荤菜基本上用来孝敬君麒玉的肚子了。 “随便你。” 君麒玉又回到漠然的神情,阔步离去,小笛端进来的早膳他看都没看一眼。 宋礼卿连忙跟上道:“我送你去宫门外。” “不必了,你又不是我爹娘,净干些老妈子的活!” 君麒玉撇开他,独自走了。 宋礼卿跌坐在椅子上,怅然若失。
第19章 疼惜 三日后,玄帝忽然派太监来麒麟府传旨,召见宋礼卿。 宋礼卿磕头谢了旨意,心中疑惑不解。 “公公可知,皇上为什么突然要见我?” 公公欲言又止,最终只说道:“奴婢只知道,圣上训了太子爷一个早上,骂了个狗血淋头,您进宫之后可当心些吧……” “谢谢公公。” 宋礼卿看了小笛一眼,小笛便会意塞给太监一锭银子。
太监诚惶诚恐道:“这……这奴婢传个旨,怎敢收皇太子妃的银子?” “公公奔波辛苦,天干物燥,去买碗茶润润喉吧。” “诶!” 宋礼卿语气诚恳,也不抬着皇太子妃的身架子,太监恭笑着受用了。 宋礼卿穿上青绿色的朝服,幞头加冠,才随太监进了皇宫。 太监看他正式的服制,也不禁夸赞道:“太子妃霞姿月韵,见了您我才知道什么叫公子如玉。” “公公谬赞了。” 宋礼卿笑了笑,端坐在车厢,一直到了颐华殿外。 宫殿内果然是玄帝和君麒玉父子二人,玄帝坐在龙椅上深沉不露,而君麒玉看到宋礼卿,便转身目光幽幽地盯着他,像是在警告。 “臣参见皇上。” 宋礼卿磕头时,也是腰背挺直,仪态端庄。 “嗯。”玄帝的声音浑厚,“宋礼卿,你可知罪?” 语气虽不算严厉,但玄帝不怒自威,让宋礼卿心里沉了一下,他匍匐在地上不起。 “臣……臣自大婚之日,身染微恙,不敢把病气带到宫中,才迟迟未进宫给二圣请安,臣愿意请罪受罚。” “我不是说你怠慢。”玄帝沉吟道,“太子接连三日未上早朝,你可知情?” 宋礼卿抬起头来,余光看到君麒玉一脸桀骜不驯。 他明明每日五更前,就替君麒玉沐浴更衣,送他上的马车。 君麒玉没有上朝?他能去哪里呢? “臣……不知。” 玄帝哼声道:“那他每日去青莲馆金陵阁这种烟花之所,带着他那宠奴四处招摇,寻欢作乐,你也不知道?” “臣……” 宋礼卿根本无从知道这些事,君麒玉每日出门都不许他跟着,麒麟府也尽是君麒玉的人,哪里会对他一个尸位素餐的太子妃禀报? 玄帝叹了一口气。 “你是皇太子妃,坐在这个位置就要辅佐太子,不要让他成天不务正业!你却连他每日行踪都不知道,他去外头玩得心都野了,还需要朕来告诉你,你到底心思有没有放在太子身上?” 宋礼卿咬着嘴唇,听从训斥。 “臣往后一定恪尽职守,辅助太子,不再让太子声誉受损。” 玄帝看着宋礼卿跪在地上,瘦小地一团,心里也知道君麒玉顽劣,宋礼卿这种恭顺的性格哪里管得住君麒玉,便没再苛责。 “行了,你起身吧,太子秉性骄纵,你平时肯定忍让了他不少,有什么委屈,自可以跟朕说,朕替你作主。” 宋礼卿气血不足,起来时头晕目眩,好歹是站住了没有失仪。 “臣痴长太子两岁,照顾殿下是臣的本分,臣不委屈。” “说起来你是朕钦点的太子侍读,麒玉回朝后,却一本书一个字都没读过。等万国宴一过,朕就让他去书院,修身养性,你好好伴读,不离左右。” 玄帝刚说完,君麒玉第一个不乐意了。 “父皇!我又不是三岁,不需要伴读,他在我旁边只会碍手碍脚。” 玄帝没个好脸色,喝道:“你就是需要一个人管束!他是未来陪你登基,携手天下的人,你不和他亲近,还想和你那个宠奴四处丢人现眼吗?” 君麒玉不反驳,却扭过头,更叛逆了。 宋礼卿知道玄帝也是一番好意,他们的竹马之情起于书院,算是给他们创造机会,重拾往日情分。 可惜君麒玉不领情,看来是适得其反了。 “礼卿啊,你们宋家一门双杰,同在朝中为朕效力,朕甚感欣慰。” 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了,为君之道的客套之词罢了。 “臣谢圣上隆恩。” “对了,万国宴上,你也须陪同麒玉出席,他一向张狂不知收敛,你得提点着些。” 皇帝又给宋礼卿下了道旨意。 接下来君麒玉冷落了宋礼卿两日,甚至是夜不归宿,宋礼卿虽然心里闷闷的,但是床事上得以休息,总算是养好了些身子,气色有了好转。 万国宴那日,他也只是穿着朴素的朝服,可一推开门,就看见君麒玉和胡奴儿已经着好盛装,准备上马车。 胡奴儿已经换成了中原的服饰,但整个华丽的袍子穿得松松垮垮,锁骨都在外头,头上的金银珠翠也是多得耀眼。 宋礼卿走近问道:“麒玉,他也要去吗?” 胡奴儿娇滴滴地先答了:“爷答应带我去瞧瞧热闹,今日万国来朝,胡奴儿也想见见世面,太子妃不允吗?” “由不得他说了算。” 君麒玉冷冷地撂下一句,带胡奴儿钻进了马车中。 一路到宫里,君麒玉也没有搭理宋礼卿半句话,他带胡奴儿四处游览,胡奴儿时不时娇笑吟吟,宋礼卿默默在后面跟着。 万国宴设在太和殿,景国国力强盛,震慑天下,藩属国尽皆来朝,使臣入席,金樽美酒,玉盘珍馐,歌舞升平。 宋礼卿和君麒玉同席,胡奴儿只能坐在席旁伺候。 但君麒玉故意远离宋礼卿,和胡奴儿交头接耳,相谈甚欢,放纵胡奴儿饮自己杯里的酒,反倒他们两个像是伉俪情深的一对。 宋礼卿从不饮酒,但他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喉头刺辣,他掩嘴咳嗽了一声,察觉到了对面一个打量的目光。 裴星煦的席位就在君麒玉的正对面。 他是一国王子,在诸国使臣里地位尊崇,所以只在太子之下。 裴星煦的目光赤裸,毫不掩饰地追逐着宋礼卿,似乎要把他一切都收进眼底。 宋礼卿不适地颔首,避开裴星煦热忱的目光。 裴星煦不在意他的刻意回避,笑着举起了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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