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傻子。” 聂珵却一边抬头看一眼并不算毒辣的太阳,一边按了下自己微微发闷的胸口,心说自己可别是中暑了,得赶紧回客栈问老板娘讨颗西瓜,吃完拾掇行李上路。 然后,他一脚踏入客栈,看着被洗刷干净的地面还没来得及张口感慨一番,从天而降一张巨大的猎网,给他盖了个严实。 聂珵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头,便从缝隙间看到之前曾怨气入体的书生此刻一脸愤然地指着自己,对身后众人道:“就是他,那活青子就是他所炼,在下亲眼看到他控制那活青子行凶!”
第10章 像一头脱缰的野猪 经过短暂的诧异之后,聂珵显然已看清了形势。 他不过出门两个时辰,这书生便联合客栈其他幸存者还有附近的居民,给自己生生贴上了歪门邪道的标签,弄出这么一个陷阱等着自己跳进来。 想他在无心台整日面对一群仙人般的问擎弟子,一度绝望地以为人生还真是寂寞如雪啊,结果这一下山,意外的一点都不无聊。 贼喊捉贼,都捉到他聂珵头上来了,实在精彩。 聂珵就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抠着脚一边看那书生斩钉截铁地指认自己就是操纵邪物杀人的罪魁祸首,并极力扇动一直面色惶恐的客栈老板娘,将他之前的行为添油加醋又形容了一番,比如他当时为了控制那活青子,多么变态地和它亲亲抱抱举高高,而后为了销毁证据,又如何凶狠地亲手将其一下捅死,此种行径简直卑鄙无耻,暴戾恣睢。 聂珵听得快给他拍巴掌喝彩了,心说比我胡编乱造的能力都溜,你还要脸吗?然后撑了一下脑袋上的网绳,把头顶被压歪的发髻掰正,终于开口。 却道:“暴戾什么?你最后那俩字儿啥意思?我咋没听懂呢。” 那书生一愣,随即气得直鼓眼睛:“暴戾恣睢!我是说你残暴凶狠,恣意妄为!” 聂珵闻言一阵轻笑,笑完了淡定地看着他:“你一个假书生,还真的卖弄起文辞来了,累坏了吧?” 聂珵一句话落,那书生刹时变了脸色。 其实,那书生怨气入体丧失理智之时,聂珵便隐约觉得奇怪,因为书生的缠斗力简直有些惊人,而以聂珵的垃圾身法,对付一个被怨气沾染的书生本还是绰绰有余,但最终,聂珵却要借助秦匪风搞定他,这就说明,书生本身,是有功夫的。 书生有功夫不稀奇,但是,他清醒之后,看见聂珵捅死壮汉的一瞬间,却吓到昏厥,这尼玛就有些戏精了。 尤其,他如今千方百计颠倒黑白,聂珵不能不怀疑他才是将壮汉炼成邪物的黑手,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为何,又怎么会把自己搞得怨气入体。 “你、你胡说什么?”此刻,书生带了几分紧张,呵斥聂珵道。 聂珵看着他:“你不知道吧?你之前丧失理智,衣衫不整,我可看见你身上的真气凝印了,没看错的话,起码也是炼到……” “怎么可能!” 聂珵“天梁影”三个字还未说出,那书生便厉声将其打断,而与此同时,他一个细微的动作却没逃过聂珵的眼。 聂珵见他右手下意识抚过左臂,心里已然有了底。他故意说看见他的真气凝印,就是为了引他紧张,如果他真的一直在隐藏功夫,第一 反应很可能便是确认自己的凝印部位有没有露出来。 而书生收回右手后面色一僵,似乎明白过来聂珵的用意,明显不愿再和聂珵当面对峙,就急忙转身对其它众人道,“这道士心思歹毒,满口胡言,你们千万别被他的外表骗了!你们想一想,他分明有能力除掉活青子,但昨日他第一个发现那孽畜,却眼看它害死人,这说明,他就是存心要利用被害死的仁兄,将其炼成今日的杀人狂魔!” 聂珵听他如此歪曲事实,已经不觉得丝毫意外,也没打算戳穿他,就斜了斜眼,视线又扫向众人。 他自然不会单纯到指望众人给自己伸冤,倒不是他们就真的没有一个人能看出书生话中的漏洞,而是聂珵心知肚明,他们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真正的凶手,他们在乎的,是一句话——反常即为妖。 能让这些人在短时间联合起来给自己设下陷阱,无非是因为他们从书生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几个关键的信息点——聂珵可以肆无忌惮靠近活青子,可以轻而易举搞死活青子,甚至可以和活青子戏耍玩闹。这些举动在他们的眼里,就是“妖”,而既然是“妖”,那一切坏事,理所当然就是他所为。 所以就算聂珵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老板娘的性命,可老板娘此刻看着聂珵的眼神,除了一丝丝的感激,更多的却是恐惧。 聂珵淡笑一声,并不觉得失落,反正这些人,他一个都不在乎。 他就将视线从众人当中逐一扫过,最后眉头一挑,落在一个小娃娃身上,正是昨日被他整治的阿武。 那阿武原本正缩在他爹怀里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聂珵,见聂珵忽然注意他,却是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后挪了挪,伴随几声尖锐的咳嗽。 聂珵心下了然,定是昨日给他“洗澡”的时候着凉了,如此,甚好。 于是,趁着那书生急不可待地与众人商议如何处置自己,聂珵紧紧盯着阿武,无声地笑了一下。 “你、你笑什么?爹!他又欺负我!” 果然,阿武立刻转向他那身材魁梧的爹,害怕又不甘地告状道。 聂珵就在阿武的爹怒视自己之时,摆摆手,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从神态到举止,都和昨日一模一样。 他爹几乎瞬间回想起聂珵昨日是如何把他心爱的儿子给塞进了水缸,眼看儿子现下苍白的小脸和瑟瑟发抖的小身子,终是憋不住了。 只见他一把拨开前面的人,骂骂咧咧地朝聂珵冲过来,然后一脚踹在聂珵的身上。 聂珵早就料到他会如此,却也没躲,就结实地挨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再起身时,聂珵的发髻已然散落,而聂珵手里,则紧攥着他方才趁机从头上取下的发冠。 他之前发髻歪掉的时候就想将发冠拿下,但碍于众目睽睽,他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容易引来猜疑,就忍住了。 眼下他一边看着阿武的爹被众人拦下,听那书生提醒对方自己狡诈多端务必保持距离,一边暗地里将发冠前端镶嵌的玉扇取下。 问擎历代掌门信物乃是一把晶莹剔透的玄机扇,所以但凡问擎弟子,发冠前皆镶嵌一枚小巧的镂空玉扇,而这玉扇的玄妙之处在于,以问擎心法将真气注入之时,玉扇圆弧顶端会自动弹出一排利刃,不过利刃虽锋利无比,却因刃身过浅而无法伤人性命,所以,只能在关键时刻用以自保。 聂珵撇嘴,心说聂又玄这朵老莲花,终于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然后等聂珵吭哧吭哧把身后的网绳大概割出一个能容他脱身的口子时,众人的商议结果也终于出来了。 先杀,后烧。 像聂珵这种歪门邪道,必须挫骨扬灰,以祭这两日悲惨死去的亡魂。 聂珵失笑,就紧盯着手拿各种“武器”朝自己缓缓靠近的众人,心说你们认真一点行吗?最后一排举着俩红灯笼那个你是来喝喜酒的嘛? 而就在聂珵看准时机打算来一出金蝉脱壳之时,那俩红灯笼也忽然被甩过来,不过却并非砸在聂珵的身上,竟是径直飞向领头的书生。 书生明显没有设防,被砸了一脑袋灯油,立时就懵了。 聂珵心想我可谢谢你们的猪队友,拜拜嘞各位—— 结果他拱了一下没等拱出猎网,看到那猪队友的脸,一口血差点喷出来。 只见那猪队友无视呆愣的众人,粉红色的身影一闪,像一头脱缰的野猪,笔直猛烈地冲向了聂珵。 聂珵瞬间被熟悉的结实胸膛扑倒在地,心跳一阵莫名加速,仰起头,看见的便是秦匪风那只一尘不染却充满固执的独眼。 此时周围众人显然回过神,只听那书生大喊一声:“他们是一伙的!都不能放过!如此恶人今日不除,定会回头报复我们!” 众人一听危及到自身性命,自然不再犹豫,“呼啦”围上来,各种桌椅棍棒不管不顾朝二人砸下。 却都落在秦匪风的身上。 秦匪风就几乎密不透风地将聂珵连人带网圈在身下,一声不吭,雷打不动。 讲真,聂珵虽然从来没想过自己需要被谁如此保护,但突然出现这么一个傻子,在所有人弹劾自己的时候不顾一切挺身而出,他就是再淡漠薄情,此刻,心也是暖的。 所以,没有问秦匪风怎么又回来了,聂珵就挺感动地贴了贴这手感极好的胸膛,然后吃力地一扭脖子,悄悄在秦匪风耳边说:“你给我起开,你压着我身后的猎网缺口了!”
第11章 我就让你白日遛鸟 聂珵从缺口里爬出来的下一刻,周围一群人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几步。 聂珵就一脸你们这些小鸡崽子这下还能耐我何地扫视一圈,不紧不慢地把乱糟糟的散发重新绾成一个发髻,又捡起玉扇发冠固定稳妥。 然后敏锐地感觉到什么,聂珵一斜眼,正好看见此时已藏匿在人群中的书生周身真气涌动,明显掌心发力,便要偷袭自己。于是,几乎不假思索地,聂珵拉起身旁的秦匪风,直勾勾就朝那书生冲去。 “你想干什么!” 那书生眼看自己成为众人焦点,自然不愿意暴露功法,就假装惊恐地一边后退一边厉吼。 结果,聂珵明明一脸老子今儿这只残手非得沾上点血不可的暴戾神情,干出来的事却完全与之相反。 可以说,非常江湖了。 他在冲到书生咫尺之隔的一瞬间,脚底打了个弯,一路冲出了客栈。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聂珵心知自己的那点破烂功夫,真要给书生惹急了,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所以面子什么的就那么回事,性命当前,他里子都可以不要。 只不过聂珵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清白,但对待毁自己清白的人,还是有些手痒。 所以他方才脚底打弯的时候,顺路一扯,给书生的裤子扯了下来。 他就知道,那书生必然会全力防备自己动他上三路,尤其是手臂,所以聂珵干脆只图个爽,你让我名誉扫地,我就让你白日遛鸟,总归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快活,造作。 然而,聂珵心里爽了,可以一身轻松把脸扔了,有人却受不了,一定要给他捡回来。 只见聂珵撒丫子冲出客栈,正琢磨哪个方向最适合跑路,一道驻留已久的冷冽身影从客栈楼顶翩然而下,足尖几番轻点,身形飘逸地飞跃至聂珵面前。 聂珵身子一僵,缓缓抬头。 眼前人一身霜白道袍,衣角绣着问擎门派标志流云仙鹤纹,头上扇形发冠玉质剔透,神色清冷,垂下的墨发被风吹起,仙风道骨,气质超凡。 这个人,就是与聂珵短短两日未见,却仿佛已隔了两个秋的,问擎大弟子,聂尘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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