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身默立在角落,目光转了转,又停在沈钧身上,压低声音道:“公子对荀公子做了那种事?”
“那种事是哪种事?”沈钧装作无所谓道。
藏身看他这种态度,只当成了默认,瞪大眼道:“当真霸王硬上弓了?”
沈钧白眼道:“那种事最是讲究你情我愿了,他是何许人,哪能让我硬上?”
“公子说话就不能文雅些?太太若听到这下流话,又要打我们板子了。”藏身无奈道,“那荀公子这是怎么了?”
“他气我昨晚点了他的穴。”
“……”藏身捂着脸出去,这还不算强迫?脑海中已然出现一幅血腥淫/污的景象。
沈钧跟在荀裕前后一整天,好话坏话赔罪话都说尽,嗓子也哑了,他却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更没回一句话。
趁沈钧离开半晌,荀裕唤来胡有毅道:“今晚你守在我门口,沈钧如果要进来,不惜一切办法拦住。”
胡有毅欣慰地笑了,眼看着沈钧吃了一天鳖,本就心情舒爽,此时又听荀裕这般吩咐,料想荀兄弟总算开窍了,便道:“大伙都看出来了,那人对荀兄弟可不怀好意,有些话我原本不该说,也不好说,今日荀兄弟既然自己想明白了,我也少不得多说两句,便是得罪了荀兄弟,也请别放在心上。我是个粗人,只比你多活了十几岁。托年长几岁的福,这些年我走南闯北,见过数不尽的男宠,可却没见着有一个好下场的,不是被那些所倚靠的男人抛弃,就是被他们的婆娘们使坏害了命。我们都是下面带把的老爷们,又何必非做那低人一等的矮子去?哥哥见你可怜,比我表弟还小几岁,身边也没个人照看,又怕你被那跟屁虫拉下水,才与你说这些。你放心,今晚你好好睡你的,便是苍蝇也好,那什么钧也好,都休想从我这儿进去,要想进去,除非踏着我的尸体。”
荀裕闻言呆了呆,知他说得在理,看他的目光已柔和许多。他自小生在皇宫,真正关心他、教导他、肯为他着想的人屈指可数,剩下一些不是等着看他笑话,就是伺机要他性命。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心里不由亲热起来,又听他唤自己为兄弟,便温声道:“你放心,我心中都有数,今晚有劳了。”
当晚沈钧过来,胡有毅守在账口,一手拦住他道:“夜深了,你白天再来,明天还要赶路,别打扰了荀兄弟休息。”
沈钧道:“反正他也没睡着,我进去与他说说话。”
胡有毅寸步不让道:“荀兄弟白日面色疲倦、眼圈青黑,你敢说不是你害的?你若真心为他着想,便让他好好睡一觉。男人之间开开玩笑便罢了,荀兄弟不喜欢你,你又何必仗着武功高强就欺负人?”
“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我?我又何时欺负了他?”沈钧歪着头道,又问:“是荀裕要你守在这的?”
“不错,荀兄弟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沈公子若是个男人,便不要像那沾不得身的牛皮糖一样,好歹洒脱些。”
荀裕并未睡着,正竖起耳朵听着,听沈钧的脚步声走远,才幽幽闭上眼。这一晚,他暗中起来三次,掀开帘账,见胡有毅立在门口,头刚歪在一旁坚持不住地想打瞌睡,又强打起精神立直。荀裕心里有一番计较,悄悄躺回去睡觉。
一直到下人送水过来,听到荀裕和里头的小厮攀谈,胡有毅才走进来道:“荀兄弟昨晚可睡得好?”
荀裕见他眼里布着血丝,显是一晚上没合眼,便道:“你先去眯会儿眼,今日我些事要宣布,推迟一个时辰再赶路。”
胡有毅刚走,沈钧端一碗粥进来,粥很烫,白色的浅雾萦绕在上方,又渐渐升腾散去。沈钧随意地用勺子不停地搅拌,见荀裕仍不跟他说话,便主动搭腔道:“胡有毅倒是个忠厚人,值得用用。”
荀裕瞥他一眼道:“从何得知?”
“拂尘昨晚不是在试探过他么?想必也有了结论。”
一个时辰后,人马集合完毕。荀裕朗声道:“东海路遥,我决定先和胡有毅过去安顿,你们随后再到。我不在这段时间内,由沈钧代为统领,焦武、李羡、李义山、赵阔、冯俊达五人协助,务必低调行事,少惹事端,如有扰民乱民者,严惩不贷。算日子,我该比你们提前一个月到,届时会安排舟楫至滨岸边接应。”
众人领命。待无人,沈钧又走过来道:“我跟你一起去。你虽有赵时谦的信函,毕竟不清楚落雁岛的情况,也不了解王馀的为人,你带上我,万一有个不测,也多个人照应。”
荀裕摇头道:“眼下人心还不稳,若无人管领,五千多人随时可能生事端,我身边也无别人可用,没有你看着,我着实放心不下。”
沈钧静了半晌,又道:“胡有毅是个粗汉,做事恐不够细心,你把藏身也带去,藏身会照顾人,武功也过得去,心思儿细,有他在你身边,我也能减一分担心。”
荀裕略一思索道:“这样也好。”
“拂尘打算何时动身?”
“今日未时。”荀裕道。
“你我好不容易相见,没几日又要分开,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食同器寝同床呢?”沈钧感叹,又见他丝毫不理睬,苦着脸道,“拂尘还在为那事生我的气?”
荀裕冷笑道:“你莫要太看得起你自己。男人之间图个新鲜,虽不是好事,却也不算什么事。逢场作戏罢了,用不着当真。”
沈钧眼睛一亮道:“拂尘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反正有的戏做着做着就成真的了。
☆、第58章 第 58 章
荀裕先一步骑马东行,胡有毅、藏身两人尾随其后。人少车轻, 速度较前面与大部队同行快了数倍有余。偶尔秋风送爽, 早晚颇有凉意。中午的日头却努力挥霍夏日余热,好些天滴雨未下, 秋老虎正肆意横行。
藏身合掌拦在眉间眯眼看看太阳,又左右瞥一眼周围, 拧开水壶送到荀裕跟前道:“赶了这么久的路, 荀公子喝口水歇歇,马也疲了, 前面有一条河,我牵它去喝些水。”
胡有毅闻言拉着马走过来, 将手里的缰绳递给藏身。藏身却装作没看见,一手牵自己的马, 另一手牵荀裕的马, 绕过胡有毅,径直往前走。
胡有毅跳起来道:“你这什么意思?偏生不能把我的马一起牵去?”
藏身冷哼一声,头也不回道:“我家公子只叫我伺候荀公子, 却没叫我伺候你!你是断手还是断脚了, 自己坐着不动却倒要我……”话未完猛地闭嘴, 意识到说错了话,余光看一眼荀裕, 见他神色无常,才瞪一眼胡有毅道,“我爱牵谁的马就牵谁的马, 你管得着!”
胡有毅并未发现什么,气得脸青红,“我不过是说了那沈钧几句,你便天天与我脸色,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我家公子是什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来说,荀公子心里也清楚着,你便是放再多的屁,也挑唆不了我家公子和荀公子的关系。再说,主子做什么事,难不成还要听你这下人不成?”
一路看惯了他们吵嘴对立,此时见两人又吹鼻子瞪眼,荀裕早已见怪不怪,恐他们又打起来,微微咳了咳,问胡有毅道:“你怎会入了青云寨?”
“我表弟被人捉到了青云寨,我原是来寻他的,不成想还是来迟了,等我找上门,他早被人剥光了皮活活害死。”胡有毅说完,喉咙动了动,眼里竟闪烁着水光。
荀裕敛容道:“你兄弟是韩行之?”
胡有毅神色一暗,静了片刻才道:“正是,你认识他?”
“有过一面之缘。”荀裕凝眸道,脑海中不由浮现吊在树上那具皮毛无存的血肉,恐多言引他伤心,挥鞭往马背去,马一声长嘶,箭一般奔走。
五日后抵达东海。海岸边泊着几只渔舟,渔夫在浅海里撒网,又轻摇小舟搁至沙滩上。
胡有毅招来一人道:“老汉儿过来,跟您打听个事,落雁岛可是从……”话未完,渔夫脸色大变,摆摆手直后退,如同老鼠见了猫,逃命似的跑开。又询问几个渔民,哪知反应如出一辙,都推说不知道走开,胡有毅嘀咕道:“这是怎么了?如何一听落雁岛便比见鬼了还可怕?”
藏身侧身拦住一人,把一锭银子强塞到他手中,悄声道:“小哥儿莫怕,我们只是想打听一下落雁岛怎么走,没别的意思。”
渔夫看一眼银子,将三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咬咬牙将银子攥进手心,左右望了望,见无人注意,小声道:“你们问落雁岛做什么?落雁岛上住的可都是朝廷反贼,若跟他们牵连上,你们可都活不成啦。”
胡有毅道:“你这人好生废话多,便只用说怎么走就是,我们把你的船买下来。”
渔夫忙摇头,哆嗦着把手里的银子还回来,“快饶了我这把老骨头,我要是把船卖给你们,可就犯了诛九族的大罪了。实话跟你们说吧,那岛上住着一群杀人如麻的反贼,为了防止有人给他们私信,东海沿岸的船只都被官府管制了,像我们这样世代打渔为生的渔民,一家也只允许有一只船,还必须去官府记录在案,每只船都有专门的刻印和编号,我若把船卖给了你,官府一查就知道了,我一家老小的命就都没了。你的银子我也不敢要,求你们行行好,放过我吧。”
渔夫走后,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走过来,少年看着藏身手里的银子道:“你们要去落雁岛吧?把银子给我,我告诉你们怎么走,只要逆着水流往东南方向走大约十天就到了。”
荀裕道:“没人肯卖船给我们,如何才能弄到?”
少年咬了咬银子,确定是真,才笑道:“嘿,只要你要钱,哪有弄不到的东西?你以为官府控制船只,真是为了防反贼?才不是哩!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下海就要有船,官府不许私人造船卖船,谁不听话,就给谁扣上通敌的罪名,自己却是大发横财,一只船买到十两银子不止。你们既有的是银子,哪用得着愁买不到船?”
少年走后,荀裕沉思半晌,对藏身道:“你去一趟官府,我们在这儿等你,好歹买一只船来,快去快回。”
藏身点点头离去,荀裕身份敏感,还拿着一根拐杖,自然是不好露面的;胡有毅是个爆脾气,三句话不合喊打喊杀,也去不得;倒是自己跟着公子多年,早摸清了如何跟官场人打交道,自己去官府买船再适合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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