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娆只请了西亭侯、秦珉,但韩辽自发地跟在西亭侯身后,对于魏娆的病,他很关心。 他都跟着了,西亭侯怕说多了惹人猜疑,便没有开口训斥儿子。 陆濯的营帐位于神武军的军营中心,西亭侯、秦珉、韩辽跟着赵柏一路行来,很快就到了陆濯的营帐前。 里面传来了陆涯压抑的哽咽。 赵柏挑开帘子,请西亭侯、秦珉进去,他守在外面,目光冷冷地扫过韩辽。 陆濯都死了,韩辽岂会将赵柏放在眼里?等龙骧军成为上四军之首,等陆家的威望淡去,他自有办法收拾赵柏这些人。 大帐之内,外帐无人,内帐帘前站着一个眼圈红红的小丫鬟。 看到两位将军,小丫鬟低头行礼,挑开了帘子。 西亭侯就看见,陆涯跪在郡主的床前,床上郡主靠着垫子而坐,曾经明艳的脸庞消瘦憔悴,令人怜惜。那雪白的中衣上,竟然沾染了血痕点点。 西亭侯毫不怀疑,第一个走了进去。 就在此时,挑帘的小丫鬟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整个朝秦珉扑了过去:“侯爷通敌叛国,请将军助郡主拿贼!” 秦珉刚想一脚将这疑似刺客的丫鬟踹飞,闻言不禁一愣。 与此同时,内帐之中,隐藏的弓箭手已经射中西亭侯的双腿,陆涯护在魏娆床前,看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府兵冲上去将腿脚中箭的西亭侯制服在地。 帐内没有了威胁,陆涯与魏娆对个眼色,大步朝外走去,见到黑着脸的秦珉,陆涯肃容道:“将军稍安勿躁,稍后郡主自有解释。” 过来之前,陆涯真的以为大嫂吐血了,直到他冲进来,看到藏在内帐门口两侧的弓箭手,陆涯才大吃一惊。时间仓促,大嫂没有向他解释太多,只说她已经拿到了韩家父子通敌的证据,让他悲哭演戏。 陆涯不用演戏,大哥死了,他心中有愧,平时忍着,一旦大嫂让他哭,他便是真哭。 帐外,赵柏与帐前守护魏娆的两个府兵已经联手制服了韩辽。 韩家父子俱皆被擒,闻讯赶来的龙骧军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妄动。 榆城军见秦珉好好地站在陆涯身边,虽然脸色铁青却没有下令他们攻击,便暂且按兵不动。 神武军自是护着魏娆、陆涯。 大营内的三军在此刻彻底分裂,成了三家。 神武军加上魏娆的府兵,一共一万九千人。 韩家的龙骧军在铁蝎岭一战中损伤八千,还剩四万出头。 榆城军兵马最多,有十二万之余。 陆濯信任榆城军,所以魏娆也相信秦珉、郑参将等榆城将领,韩家父子可以陷害神武军,就也可以陷害榆城军,不绑了西亭侯父子,魏娆怎敢再让西亭侯带兵?万一韩家父子继续勾结乌达,难道榆城军要白白丧命? 更衣完毕,魏娆走出了大帐。 陆涯、赵柏立即站到了她左右。 魏娆先派赵柏去俘虏那边提几个人过来。 等人到了,魏娆指着其中一个目光阴鸷小腿受伤的年轻乌达兵,对秦珉等人道:“这是呼伦可汗的八王子,那些乌达俘虏可以作证。” 被捆的西亭侯、韩辽脸色大变,俘虏里面居然有八王子? 魏娆再指向那个塞着嘴的乌达壮汉:“这是休吉将军派来的使者,在这位使者身上,我神武军的将士搜到一封休吉将军写给韩辽的密信,秦将军,这就是那封密信,请您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念出来。” 魏娆将密信递给秦珉。 秦珉面如寒霜,展开信,他脸色更差,嗜血的目光扫过韩家父子,秦珉朗声念了出来。 随着他一字一句地往下念,神武军、榆城军的将士皆怒发冲冠,铁蝎岭一战,神武军伤亡最为惨重,但榆城军也死了一万多,真是两军光明磊落地交战战死的也就罢了,但那么惨烈的一战,竟然是韩家父子为了陷害神武军而勾结乌达设计的陷阱? 别说神武军、榆城军,便是龙骧军的将士也有人面露痛苦,动摇了对韩家父子的信任。都是忠君爱国的将士,都是为了家国安宁告别亲人来的战场,除了韩家父子的心腹,龙骧军的将士也想打胜仗,也会为了同族兄弟们的牺牲而食难下咽。 在京城,上四军是竞争的关系,但一旦到了边疆,上四军与边军将士便都是同甘共苦的生死兄弟,这话韩家父子也说过,难道只是随便说说?
“魏娆,你休要血口喷人!明明是你死了丈夫悲恸过度得了癔症,怨恨我们没能救出陆濯,便捏造信函污蔑我们龙骧军!”韩辽目眦欲裂地瞪着魏娆,旋即看向秦珉:“秦将军,你休要听这疯女人胡说,大战在即她却在此暗算主帅扰乱军心,秦将军还不快将她拿下!” 秦珉看着他,忽然问道:“铁蝎岭之战,休吉的援军本该被你牵制,为何他们能绕过你前来支援?侯爷派人传信给你,为何竟寻不到你们龙骧军的影子?” 韩辽早有准备,怒道:“我早说过,休吉狡猾,误导我追错了方向,致使救援不及!” 秦珉冷笑:“你说郡主得了癔症,我又怎知你此刻不是巧舌雌黄?多说无益,此事干系甚大,我会奏请皇上,一切由皇上定夺。” 言罢,秦珉看向魏娆,要求魏娆暂且待在大帐之中,不得擅自走动,由榆城军的人看守,形同软禁。 魏娆愿意配合,郑重朝秦珉行了一礼:“恳请将军替铁蝎岭冤死的将士主持公道。” 秦珉颔首。 魏娆看眼陆涯,进了大帐。 安抚三军的事自然由秦珉接管,圣旨抵达之前,神武军、龙骧军的参将皆分别关押在大帐中候审,神武军、龙骧军五万多兵马则由榆城将领暂且接管,大营增强警戒,以防乌达军前来偷袭。 秦珉的战报才到京城,乌达的呼伦可汗面对接连兵败与爱子被擒的双重打击,再次乞降。 元嘉帝权衡再三,对乌达提了诸多条件,其中一条,拿陆濯的尸首换八王子的全尸。 呼伦可汗应了。 与榆城军对峙的休吉将军得令,派人送了一具尸体过来,因陆濯从悬崖跌落,那尸体摔得血肉模糊,只能凭借他身上的战甲与身形辨认。 陆涯见过尸身,说什么都不许魏娆去看,魏娆拿剑逼开他,只瞥见尸体一眼,人便晕了过去。 两国休战,秦珉也从龙骧军韩家父子的心腹手中查出了父子俩通敌的铁证。 九月下旬,秋风萧瑟,陆濯的棺木与关押韩家父子的囚笼,前后进京。 英国公府为陆濯的死举府恸哭之际,元嘉帝下旨,以通敌叛国之罪,灭西亭侯府韩家九族,自此,上四军的龙骧军主将易姓,京城世家,再无韩家一脉。
第139章 大战结束,天下恢复太平,罪臣当惩,功臣当赏。 英国公府,英国公、二公子陆涯都得到了赏赐,而大房,除了陆濯获得了追封,陆濯的母亲贺氏赐封一等诰命夫人,魏娆因揭发韩家通敌大罪有功,赐封武安公主,阿宝也因父母的战功赐封宝华郡主。 可再多的封赏也换不回陆濯。 击退西羌时还威风凛凛的英国公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下来,他仍然担负着神武军主将的职位,却把重整神武军的军务交给了四爷与陆涯,征伐几十年的英国公终于脱下战甲,留在府里陪伴老妻。英国公夫人已经送走过三个儿子,如今长孙去了,老夫人伤心是伤心,但年纪大了,更容易看开,她更关心贺氏与魏娆。 魏娆看起来很好。 除了陆濯下葬那日,魏娆再也没有在人前落过泪,哪怕贺氏在她面前哭成泪人,魏娆也能心平气和地看着,起初她还会安慰贺氏,后来发现安慰无用,魏娆连那些车轱辘话也懒得说了,只叫马嬷嬷抱走阿宝,别让阿宝被贺氏的哭声吓到。 贺微雨带着孩子回来小住了,魏娆没有那个耐心哄贺氏,贺微雨有。 英国公夫人心疼贺氏的丧子之痛,可贺氏能哭出来,能哭就是正常的,等贺氏哭够了,时间一长就会慢慢平复下来。英国公夫人更担心魏娆,这孩子明明在意长孙,明明都为了长孙亲赴战场,如今却像没事人一样照顾着阿宝,把悲痛都憋在心里,熟知堵不如通,长此以往,会憋出病来的。 出于担心,英国公夫人把寿安君请来了。 寿安君平时不来京城,为了外孙女,她当然要跑这一趟。 寿安君来到松月堂时,魏娆正在陪阿宝玩算盘。 还没有两岁大的阿宝,是不懂得丧父之痛的,她可能连爹爹的样子都记不得了,只要娘亲在,只要熟悉的玩伴都在,阿宝便无忧无虑,会因为看到风吹叶子而跑着去追,发出欢快清脆的笑声,会因为看到娘亲看账本,而要求坐到娘亲的腿上,要求玩一玩娘亲的算盘。 “外祖母,您怎么来了?” 寿安君来到松月堂,魏娆才得到消息,忙抱着女儿出来迎接。 寿安君站在走廊这一头,看着跨出厅堂的外孙女。 陆濯的丧事期间,寿安君来过英国公府,那时候她看到的魏娆,刚从边关回来不久,形容消瘦憔悴,除了眼泪少,与别的早早丧夫的年轻媳妇没什么区别。而今一个月过去,魏娆又恢复了那白里透红的好气色,又恢复了曾经的明艳过人。 距离陆濯战死,尚且不足三月,贺氏还在泪水涟涟,魏娆这副模样,也就英国公夫人心善,还担心魏娆强忍悲痛憋出病来,换个狭隘的老夫人,都要怀疑魏娆丝毫不在意陆濯了。 让马嬷嬷、碧桃等人陪阿宝玩,魏娆将寿安君请到了内室。 “老夫人担心你,叫我过来看看。”寿安君开门见山,并没有隐瞒什么。 魏娆多少猜到了。 “娆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跟外祖母说说。”寿安君握着魏娆的手道。 魏娆笑笑,看着外祖母皱纹越来越多的手背,她轻声道:“能怎么想,他死了,在草原的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哭,想他骂他怨他,夜夜都梦到他,可死了就是死了,我还要为他哭一辈子不成?当年父亲死的时候,我也没有哭多久,母亲走了,我也只有病了委屈了才会想母亲想到哭,祖母去世,我眼泪收的更快……” 说着说着,两行清泪沿着那白皙明艳的脸庞滑落下来。 寿安君怜惜地将外孙女抱到了怀里。 她明白外孙女的意思。 幼时丧父,少时离母,被人陷害,被人诟病,被人刺杀…… 有的人一辈子可能都摊不上一件这样的事,她的外孙女,从记事起到现在,就没能真正快活多久。 从未受伤过的人,手指被针刺一下都觉得疼,可对于隔不久便挨一刀的人来说,突然再来一刀,疼疼也就过去了。 “外祖母,我还是想他,可我不能因为想他,连日子也不过了吧。我既想他,也想把我自己的日子过好,我说的,您懂吗?” 寿安君懂。 亲爹亲妈死了,做子女的哭几天,后面还不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谁规定做妻子的,就要为亡夫日日以泪洗面?有的人沉浸于痛苦的时间长,有的人沉浸于痛苦的时间短,不是说长的才是用情至深,短了便是虚情假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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