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年,他每时每刻都在想沈无春,把那些回忆,妄想,痛苦撕破了嚼碎了往下咽。他不想沈无春过得太好,怕他忘了自己,又怕沈无春过得不好,受太多委屈。 沈无春躲着烛光,埋进傅鸠怀里。傅鸠顺势揽住他,伸手抚摸他的脸颊,脖颈,脊背,抚摸他的每一寸皮肤,抚摸这个叫他爱不得恨不得,拿不起放不下的沈无春。 “不过是本剑谱,你想要,我怎么会不给你。” 傅鸠声音低沉,夹杂着不知道多少的欲语还休。 傅鸠怀里的沈无春气息忽然一重,傅鸠手上的动作一顿,指腹蹭了蹭沈无春的侧脸,“醒了。” 沈无春抬眼看向傅鸠,“嗯。” 傅鸠眼中的神色变得漫不经心,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怀里的沈无春。 沈无春斟酌着语言,“当年,我没有出卖你。我不知道燕无歇带了那么多人埋伏,我是真的想带你离开的。” 傅鸠不置可否,只是问道:“那《玉竭山顷》呢,你想要吗?” 沈无春犹豫了一瞬,《玉竭山顷》,说不心动是假的,可在当时,《玉竭山顷》并不是最重要的。 沈无春摇了摇头。 傅鸠笑了,气息微凉,“你真的不心动吗?” 傅鸠垂下眼,看着沈无春,“你毕生都在追求更高深的剑法,若不是我天资出众,怎么配同你走一程。” “我有比那更重要的东西了。” 沈无春双手揽着傅鸠的脖颈,微微仰头,在傅鸠唇上落下一个微凉的吻。 傅鸠半掩着的眼睛微微颤动,他该相信沈无春吗?沈无春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他也会爱上一个人吗? 傅鸠想起有一年的清明,沈无春带他回浮玉山。 山下的清明早已是万物复苏,而在浮玉山上还残留着一整个冬天的积雪。 沈无春带傅鸠去祭拜自己的师父,浮玉山人丁零落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座埋在山南边的墓穴掩在积雪下,旁边的一株老梅半数盛放半数零落。 沈无春俯下身将墓碑擦干净,将山下带的祭品摆了几盘,随后抽剑在他老人家墓前完整的使了一遍折梅剑法。 “师父,折梅剑法残缺的第九重,我已补齐了。” 沈无春将剑举至额头,拜了三拜。 傅鸠在一旁站着,道:“不向你师父介绍介绍我吗?” 沈无春看他一眼,眼里有些笑意,他在师父墓前道:“师父,你从前总担心没有人给我喂招,我的折梅剑法无法进益。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我遇见了一个天才,就是他帮我补全的折梅剑法。” 傅鸠听了就笑,抽出剑学着沈无春的样子使了一遍折梅剑法,随后又将剑举至额头,拜了三拜。 “你是我的徒弟,论理,要拜六次才对。” 傅鸠挑眉,“我就要拜三次,别的时候我都随你,但在你师父面前,我可不想只做你徒弟。” 沈无春看着傅鸠,傅鸠对上沈无春的目光,丝毫不让。沈无春便罢了,傅鸠或许希望沈无春能说些什么,关于自己的。但是沈无春没有说话,这让傅鸠心里有些失望。 “走吧。” “去哪儿?” 沈无春拎着剩下的贡品,“去祭拜我师伯。” 沈无春与傅鸠翻了一座山,才在山北看到一个孤零零的墓碑。 “你师伯为何同你师父的墓离的那么远?” 傅鸠问道:“他们有仇?” 沈无春想了想,“算是吧。” 据沈无春所说,沈无春的师父子桑承年轻的时候痴恋自己的师兄丰离,几经周折,终于求得师父成全,为子桑承与丰离定下婚约。丰离按师命与子桑承成婚,婚后二人一处练剑,互相对招破招,一同突破折梅剑法。 可惜的是,子桑承情深几许,丰离却自始至终不为所动。如此数年,子桑承爱而不得,心灰意冷,与丰离分道扬镳,离去之时发下毒誓,此生不愿再见丰离一面。 此后几十年间,两人再未见面。丰离不是没有去寻过子桑承,但是江湖那么大,子桑承铁了心不见丰离,丰离也很难找到他。 后来子桑承遇见仇敌,寡不敌众,奄奄一息。丰离得知后,前去相救。等丰离打退敌人,却发现子桑承亲手剜了自己的双目。他不愿意见丰离,又没有办法像从前一样转身便走,情急之下竟亲手剜出自己的双目,以示,宁死不愿见丰离一面。 丰离将子桑承带回浮玉山,不久之后子桑承便伤重不治去世了。他死之后,丰离万念俱灰,几乎是紧跟着去了。 “师伯死之前交代我,将师父埋入浮玉山山南,自己就埋在浮玉山山北。因为他不敢离我师父太近,又不想离我师父太远。” 听完沈无春所说,傅鸠叹道,“多刻骨的恨呐,宁死不肯再见他一眼。” 沈无春将祭品摆在丰离墓前,跟着道:“是啊,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若我师父真的这么恨他,为什么不杀了他呢,反而躲着不见他。” 傅鸠看着沈无春的侧脸,“你觉得,你师父对你师伯,只有恨吗?” “不然呢?” 沈无春回身看傅鸠,“但凡他对我师伯还有一丝年少相伴的情分,都不至于对自己这么狠吧。” “你有没有想过,你师父剜去自己的双眼,不是不想见他,而是怕自己见他。” 傅鸠注视着沈无春的眼睛,迫切的希望能在那双眼中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沈无春摇了头,“我不懂。” 傅鸠眼睛溢满了失望,他笑道:“是,你不懂。” 他看着面前丰离的墓碑,心神大恸,他恍然觉得自己与子桑承,竟有几分相似。 一个丰离,一个沈无春,都是等不到的人。 沈无春看着傅鸠忽然低落下来的神色,问道:“若你是我师父,你会怎么做?” “我 ··· 我大概会杀了他。” 傅鸠垂下眼睛笑道:“我那么恨他,当然要杀了他。” “看,你跟我的选择是一样的。” 沈无春还觉得自己没错,一个自己那么恨的人,自然要杀之后快。 他不懂这其间还有爱,但是傅鸠知道。而即便傅鸠知道,他也选择杀了对方。很久之后,当傅鸠被关在不见天地的地牢,他不止一次的想过,杀了沈无春吧,杀了他这辈子最爱,也最恨的人。
第17章 石室里有好几个铜丝炭盆,角落里还堆着上好无烟的银丝炭,但傅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过得潦草,石洞里再冷也没见他用过。今日不知怎么的,他倒有兴趣捣鼓起来了。 那一日两人说到最后不了了之,傅鸠最后也没有表露出来他有没有相信沈无春的话,但他对沈无春的态度缓和了很多,不再冷嘲热讽。 沈无春围在生起火的炭盆边,将冷硬的肉脯烤来吃。已经过去三天,燕无歇着人来了一趟,将早先放下的卷宗带走,又送来的新的需要处理的事件。 怪不得他那武林盟主当的那么轻松,好像每天只需要见见这个见见那个。 沈无春一只手拎着串好的烤肉铺,站在石洞口注视幽静的潭水。 金夺燕进出梦赦窟靠的是本事高,他进出一趟,可以不触发任何机关,悄无声息的来去。而燕无歇,他没有金夺燕那般轻功,进出梦赦窟的时候必然是先关掉梦赦窟的机关。若是武林大会的事不成,他倒可以从燕无歇那里想想办法。 只是没办法名正言顺的带走傅鸠,难保不会踏上亡命天涯的路。 沈无春站在洞口,脚上的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啦的响,他低头看一眼,想试试这链子最长能到哪里。 刚抬起脚还没有踏出石洞,沈无春就听到了身后傅鸠的声音,“你想走了?” 沈无春回身看去,之间傅鸠身着宽袖长袍,墨发披散在身后,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不是,我就是试试 ······” “试什么,有什么好试的。” 傅鸠看着沈无春,仿佛要把心虚两个字钉在沈无春身上。 沈无春抿了抿嘴,“不试了。” 傅鸠看起来也没多开心,冲他招手,道:“过来。” 沈无春一边啃着肉串一边走过去,他在一面镜子前坐下,傅鸠站在他身后,拿起木梳,梳理他的头发。 沈无春看着镜子里的傅鸠,傅鸠正全神贯注的打理他的头发。 “我不在的这些年,都是谁照顾你,” 傅鸠声音淡淡的,“你的新徒弟?” “是哑姑。” 傅鸠微挑了挑眉,“是她呀。” “当年你被擒,哑姑被视作你的同党一起被抓,后来我去找燕无歇,将哑姑带走了。这十年,她一直同我一起待在浮玉山。” 傅鸠回想起那个抱着琴的姑娘,哑姑出身见不得光的地下卖场,为了从那里逃出来,她服下毒药,哑了嗓子,白了头发。傅鸠捡到她的时候,哑姑就已经是现在那幅样子了。说起来,十多年过去,他连哑姑的脸都记不清了。可惜当年哑姑被冤成自己的同党,想来受了不少折磨。 “哑姑喜欢你,” 沈无春看着镜中的傅鸠,“我感觉得到。” 傅鸠面色淡淡,没有什么反应。沈无春不忘表现表现自己,跟着道:“我也喜欢你。” 傅鸠嗤笑一声,“你懂什么喜欢。” 沈无春张了张口,“我真的 ····” “你那个小徒弟呢,” 傅鸠语气平淡,“他怎么样?” “沈长策,” 沈无春最先想到的是沈长策的武功,“他还算有天赋,折梅剑法已练到了第四重,江湖这一代的年轻人,能胜过他的不多。” 傅鸠没说话,沈无春忽然想到傅鸠不太喜欢提剑,又道:“他年纪轻,心地不错,就是轻狂骄纵了些,哑姑说是因为我太惯着,但你知道我 ······” “好了,我不想听。” 傅鸠打断沈无春。 沈无春从镜子里观察傅鸠的神色,傅鸠眉眼微敛,不辨喜怒。 “明明是你先提起他的。” 沈无春小声嘟囔。 “但我现在不想听了,不行吗?” 傅鸠扯了一下沈无春的头发,扯的他头皮生疼。 “好,好,不提了。” 沈无春这么说并没有叫傅鸠心情好些,他随意的将木簪挽进沈无春发里,将木梳撂在了桌子上。 见他要走,沈无春忙拉住他的衣袖,“我也帮你挽发。” 傅鸠看他一眼,到底顺从的坐下了。沈无春站在傅鸠身后,学着傅鸠的样子梳理他的头发,但是动作笨手笨脚的,一点没有使剑时的灵动自如。 傅鸠懒散的撑着头,看着镜中的沈无春。沈无春抬着手,手腕上的一对镯子就露了出来。他当年将这对镯子送给沈无春的时候,大抵存了些龌龊心思,想让沈无春这双带着镯子的手替他做些什么。 那时候他喜欢沈无春,这么想想,也不舍得真让他做。现在他恨沈无春,也就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了。
傅鸠抓住沈无春的手,沈无春不明所以,看着镜子里的他。傅鸠也不言语,只是抓着他的双手往下。 沈无春被他拉下来,大概明白他想做什么,不是很乐意的样子。但傅鸠表情十分冷酷无情,沈无春也只好不情不愿的给他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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