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总是化作一只玉兔,直直奔向月宫嫦娥,仙子将他抱在怀中,温柔爱抚,融融如春,多么美好梦醒后,则是他乡冷风残月,泪湿面容枕巾,叫张若玉想的好苦。 张若玉原以为六奴是去做了劳役,却没想到,当年的嫦娥姐姐竟落入了花街柳巷。 六奴很可能不堪凌辱已经死去,想到这里,张若玉真是心痛难耐,更发誓要找到六奴下落。 丞相府家风严谨,为了入花街找六奴,张若玉还找来娘家表哥李南生作为掩护。 两人口称是观月赏景,作诗对饮,如此瞒过了张相,悄悄地去了整条皇城花街。 李南生是纨绔子弟,一入花街,那真是如鱼得水,如虎归山。他也心疼表弟一家谪居九年,便领着张若玉四处打探消息。 但若玉只知道六奴做了男娼,其余一律不知。这样去找人,自然是处处碰壁,遍寻无踪。两人几乎跑遍了皇城花街,却怎么也找不到六奴的踪影。 这日是十五月圆夜,李南生看张若玉思念成疾,实在可怜,便道:“这花街上有座飞星楼,楼中是美人如云,闻名天下,其中,又以花魁最为妖冶艳丽。这位花魁平日只见熟客,每月十五才会登楼,彩衣舞蹈以娱客众。你我奔波数日,也该吃点热酒,稍作休憩。”? 张若玉是无心观舞的,但见李南生兴奋期待,又想到表哥陪他寻人数日无一怨言,不如请他吃一顿酒权当报答,于是答应了下来。 两人直奔飞星楼。 只见那花街深处,一座朱楼拔地而起,高达数丈。朱红檐角翻飞作舞,宝石妆成宛若飞星。 入楼则是华灯璀璨,美女如云,乐声飘飘,酒香四溢。厅堂之内已经坐了宾客数百,都是为了观赏花魁舞蹈而来。 张若玉与李南生甫一入席,立即有美貌少女上前斟酒布菜。 李南生大悦,将少女搂入怀中调笑。 张若玉则遣退了少女,独坐一席,自斟自饮。 他也曾来飞星楼寻过六奴,这里并无六奴踪迹。 天下之大,六奴哥哥究竟在何处? 难道他真的化作一道清影飞上月亮了吗? 时辰到了,飞星楼上响起阵阵鼓声。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红衣老妇立于台上,一边捶鼓,一边高喊道: “飞星楼男花魁辛艳到——” 一听这花魁名字里带个“艳”字,张若玉吓了一跳,心情错愕,抬头看去。 只见楼上走出一个高挑男子,便是飞星楼男花魁辛艳。 辛艳虽是男儿,却面似好女,作女装打扮,一头漆黑乌发盘成了极夸张的飞天入云鬓,头戴鎏金盘云长步摇,身着金蝴蝶戏火榴花赤色华裳,一对星眸是千般媚态,一双长眼是万种风情。真不愧是万花之魁,端的是姿容姝丽,五官精致,恰似轻烟笼芍药,碧月照梨花。 辛艳十指葱葱,俱戴镶金护甲,右手持一柄石榴花团扇,左手则提着裙角,慢悠悠地走到扶栏跟前。 鼓声乍停,百人厅堂悄无声息,众人皆抬首,好奇仰望花魁风姿。 一片寂静之中,辛艳半倚阑干,轻摇团扇,一双抹红的媚眼抛却下来,既傲然轻慢,又撩人心弦,引得叫好声响彻楼宇! 朱衣老妇抱起了琵琶,弹起一首慢拍小曲。 辛艳微微一笑,踩着乐点,不急不慢地踏上朱红楼梯。 这红衣美人每走一步,众人目光就随之一动。 老妇的小曲儿弹得和缓温婉,辛艳的步伐也走得极其缓慢。 这花魁的步履,则是大有文章。 看他一手持团扇,一手扶栏杆,脚踩一双高底木屐,先将右足踩定,再将左足向外划开,用足尖慢慢在地上绕出一个半圆,然后左足落在下一个台阶之上,恰好在右足之前,微微站定,再迈出右足,照样是划出一个半圆然后再立住。 待花魁下到楼下,便有龟公迎上。男花魁将手搭在龟公肩上,依旧是走这半圆步子,绕着厅堂缓缓走了一圈。 众宾客只要坐在席中,辛艳便会从他们面前走过。他的步伐之所以如此缓慢,就是要让在场所有客人都能看清楚他的模样。 张若玉坐在厅堂侧边,等了半天,辛艳终于走到他的面前。 走近以后,张若玉愈发看清了辛艳面容。 辛艳是浓妆艳抹,媚态横生,眼尾薄唇俱抹着嫣红颜色,眉间还画着榴花花钿。 走起路来一步一摇,体态妖娆,似乎是金鱼漫游柔波,又像浮花轻舞暖风。 张若玉愈打量辛艳面容,愈觉得异常眼熟,胸中一颗心砰砰直跳,只觉得这辛艳长得好像辛六奴!于是直勾勾地盯着辛艳。 谁料,辛艳走近了张若玉席位,却是无动于衷,只是拿一双媚眼居高临下地扫了张若玉一眼,便仰高头颅,极其傲慢地自他席前走过去了,那真是媚视烟行,妖艳不可方物。 张若玉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辛艳走远,不敢将他喊住。 想那辛六奴,虽然美貌艳丽,却是温柔善良,对待若玉真是宛如春风,若玉去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哪里会像辛艳这般嚣张跋扈,见到了张若玉还不闻不问呢? 张若玉失落异常,只当自己是认错了人。 李南生见辛艳走过,则是激动得面红耳赤,念道:“这花魁姓辛,单名一个艳字。据说这艳字,还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呢,真是个妖精!” 张若玉心中一紧,问道:“那你可知他原名是什么?” 李南生摇了摇头:“不知原名,我只知道这辛艳脾气极傲,这两年做上了花魁,架子更是摆的更大。除了熟客以外,不接新客!你就是想给他送钱也送不了阿。不过呢,辛艳每月十五都会出来跳舞,若是在席间遇见了钟意的客人,他就会将手中团扇赠予对方,客人可以凭扇登楼,以后就是‘熟客’了。别家都是客人挑娼妓,偏偏这家是娼妓挑客人,你说有趣不有趣?”
张若玉听罢,再看向辛艳,辛艳已经绕场走了一圈,团扇还是好端端地握在手里,看来今夜也并未遇见钟意的客人。 张若玉又想到六奴当年对自己的种种温柔,心中更不是滋味儿,于是借酒浇愁,孤苦伶仃。 那一边,辛艳则将团扇交给龟公,自己脱了木屐,赤足走上厅堂中央的高台。 朱衣老妇抱琵琶退下,数名琴师乐人涌上前来,奏起飘飘仙乐,辛艳翩翩起舞。 他体态轻盈,眼波妩媚,舞蹈间偶尔撩起衣摆,露出雪白手腕和玉雕般的双足,引得诸位客人心神摇曳,眼神痴迷。 张若玉则无心观舞,只顾着喝酒。几杯黄汤下肚,张若玉是头晕眼花,眼神朦胧,便与李南生知会了一声。 李南生一双眼睛都黏在辛艳身上了,随意摆了摆手,张若玉就晕晕乎乎地出屋吹风去了。 待离了厅堂,入了廊下,冷风一吹,寒气如水,张若玉才觉得清醒不少。 抬头望去,冰轮初上,月圆极美。 一看到月宫,张若玉就想到生死未卜的六奴哥哥,心酸泪水又要落下。 正望月伤神之时,却听到有人叫唤。 “张公子,大喜啊——” 若玉回头望去,却是方才那个龟公急速奔来。 龟公手里举着花魁的团扇,眉飞色舞地说:“张公子,大喜啊,艳郎君请您执扇登楼!” 【作者想说的话】 文中花魁步伐是参考日本花魁道中走的金鱼步,有兴趣的妹纸可以找相关视频来看看,走得好看的真的像金鱼游一样特别美。
第四回 (完结) 张若玉一听“艳郎君”这三个字便打了个颤儿,勉强镇定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龟公谄媚一笑,硬是将团扇塞入若玉手中,又拍了拍手,左右两侧一下子涌出了数名少女。 少女们巧笑嫣然,将张若玉团团包围,把他推去了侧楼。 张若玉是大惊失色,但一看到手中团扇,再想起辛艳那张肖似六奴的容颜,心思又活泛起来。 辛艳一定就是六奴,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六奴不好与他相认,所以才用这种婉转方法来见他呢! 思及如此,张若玉便老老实实地跟着少女们登了飞星侧楼。 先是沐浴净身,将里里外外都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换上一身洁白寝衣,进入楼顶一间闺房。 少女们点燃烛火,纷纷退下,张若玉在床边独坐,手握团扇,心中忐忑不安。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主楼内乐声停住,宴席散去,想必辛艳也要回楼了。 果然,不一会儿,屋外便传来了慢悠悠的脚步声。 张若玉是心跳如擂鼓,不由得站起身来,紧张万分地等着辛艳。 那辛艳一推门进来,就看见张若玉呆呆地分着双唇,露出了一颗可爱的小虎牙。 辛艳勾唇一笑,傲慢极了。 他步履摇曳地走到若玉面前,抬手搂住若玉的肩膀,低头笑道:“怎的?小郎君是等不及了?” 辛艳个头高挑,又穿着高底木屐,竟比张若玉还要高了半个头。 他此时已卸了红妆,近看之下,那妖艳眉眼之间分明带着明晃晃的锐利英气,比起面若好女的六奴要更像男人。 而且,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比温柔轻言的六奴更有男子气概。 张若玉不意被这男花魁结结实实地揽在怀中,只好挣扎着抬起头来,急切地问道:“你、你可是六奴?我是若玉阿,你还记得我吗?” 辛艳笑意更深了:“小玉儿,你怎的进了我的屋子还想着别的男人呢?甚么六奴,我听也没听说过的。” 张若玉心底一凉,殷切期盼终究还是落了空。 于是他推开辛艳,将团扇放在桌案上,自己坐在床边,哀声道:“我想找六奴我以为你是六奴,我才上楼来的。” 辛艳将秀眉一挑,往张若玉身边一坐,调笑道:“喔,原来你喜欢这个六奴。你想和他共赴巫山,所以才上楼?” 张若玉面色一红,羞怯地说道:“我只是想见六奴罢了,共赴巫山我并没有这个想法。” 辛艳则将一对嫣红薄唇凑到张若玉耳边,吐气生热,暧昧低语道:“男人与男人之间行事可不容易,你若是莽撞,恐怕会将六奴弄伤。” 张若玉心中一跳,急切地问道:“这怎么说?” 辛艳于是坐得更近。 他与张若玉腿贴着腿,身子贴着身子,隔着衣物磨蹭着彼此的肌肤。 张若玉也猜到辛艳要做什么,脸上烧的更红,忙低着头往床塌里躲去。 辛艳则轻笑一声,慢条斯理地爬上床来。 他手脚并用,腰摆如柳,媚眼如丝,香气袭人,头上鎏金步摇轻轻晃动,晃得床帐内是一片珠光宝气,赤色华裳上绣的火红榴花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就好像风一吹就能活过来似的。 张若玉背靠墙壁,躲无可躲,便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了。 眼睛一闭,胸中那颗躁动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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