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不得他多想,院中的脚步声已然到达。 “侯爷……” 又轻又软的声音携着风来,似乎还有些微妙的沙哑。 一袭绣着大片海棠花的绛色罗裙如海浪翻涌,婀娜地向上,最终被束在细软腰肢边。 少女笑面如烟地扑进谢凤池怀中。 她如同上一个冬日崔绍在侯府中见到时一般,依旧是一只漂亮快乐的蝴蝶,却在看到了崔绍之后,瞬间僵住。 谢凤池面不改色地伸出手,将少女未完成的拥抱继续下去:“小娘怎得跑得这么快,摔着了该如何?” 他的温声细语,在两人耳中却如惊雷。 崔绍看着少女,嘴唇翕合却问不出口——她不该是,该避谢凤池不及吗? 洛棠将头埋入谢凤池怀中,不敢回望崔绍的质疑和震惊。 那道君子的视线似乎充满震惊,让她无所遁形,叫她被瞧见个彻底—— 她实则是个又坏又轻浮的女人。 她同谢凤池一样,好看的人皮被扒下来了…… 谢凤池恍若未察,轻轻抚弄她的后背:“怎得,说两句又生气?” 他举止温柔,洛棠麻木又惊慌地摇头,发上的步摇叮铃晃动。 谢凤池手臂抬起,从后背到耳垂,轻轻捏着:“那便与崔大人打个招呼吧,你原先麻烦人家那么久,还折腾少卿替你改稿,都得感谢的。” 一字一句却如斧凿,明明白白将这两人暗度陈仓的事揭出来,不留情面还装作宽宏大量。 下人们恭敬避让开的院门口,只有三人相对,崔绍却如同被剥光了推进人群,无处掩藏,无可辩驳。 洛棠不愿开口,可谢凤池在等着她。 今日谢凤池答应了,要带她去见婆子,揭晓她身世的…… 洛棠忍着羞耻忍着哭,缓缓抬头却避让崔绍的视线:“多谢崔大人相助。” 崔绍握紧袖中拳掌,哑声道:“洛娘,他是不是又在逼你?” 谢凤池露出个饶有兴趣的笑:“你就这么揣度本侯?本侯逼她同你道谢作甚?” 他看了眼怀中发抖的少女,慢条斯理地想,哪怕是逼,也不会在这儿。 洛棠生怕谢凤池又要说出什么叫她难堪的话,攥紧了他的手腕哑声道:“崔大人,侯爷没有逼我。” “我是真心实意同你道谢的。” 洛棠越说嗓子越哑,谢凤池安静听着,目光落在她修长的颈脖,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的手背,分辨着她究竟是在忍哭,还是因昨夜闹得太凶。 崔绍却红了眼底,他踉跄后退:“谢凤池!她是你小娘!你的仁义礼法呢!” 洛棠闭上眼,喉咙眼里发苦。 谢凤池眼眸深沉地回看他:“仁义礼法,四书五经,又有哪一部教导得你去夺人所好呢?” 崔绍哑声。 作者有话说: 全员恶人 崔绍:我不是,告辞 棠棠:这就是修罗场吗我哭的好大声
第六十六章 崔绍胸口钝痛, 谢凤池的质问他答不上来。 “我人前唤洛娘为小娘,实则是在护着她,她没进过侯府的门,算不得我父亲的人, 况且她应当也告诉过你吧, 我父亲没碰过她。” 谢凤池看向崔绍, 神色清和又端方,丝毫不见恼怒, 却是在怜悯讥笑对方——自己没有丁点儿错,是崔绍依旧失了本心,失了仁义礼法, 带走了洛棠。 谢凤池自小便与其他孩子不同, 他懂事得不像同龄人,崔绍略有耳闻,以为那时他就是个君子, 殊不知这只是谢凤池为了和寻常人一样,能获得关爱的唯一办法。 小小的世子在父母同床异梦的环境中长大,他也曾想努力让这个家更和睦温情, 可等待他的只有一次次失望。 他渐渐聪慧,知道了父亲宁愿捧着心上人的孩子, 也不想多看他们母子一眼, 而他的母亲因着对父亲的求而不得,对他也怀着疏远且憎恶。 既然如此,他便不再奢求父母的温情,他将仅剩的温和付诸在他接触到的差事上, 力求获得其他人的认可。 他认真地教导皇子, 听从圣令主持春闱, 力所能及发挥自己的光热,也在看到了性情相似的崔绍后,真心相待,与其成为知交。 虽然身似伥鬼,可谢凤池扪心自问,他待崔绍,是真诚友善的。 崔绍身形摇晃,差点有些没站稳。 是了,一开始他就全知道,洛棠明白告诉过他的,那时他便不该再有所逾越。 可他却因着洛棠的声声哭诉,听她说她害怕,她不想死,她想安静安宁地活着,甚至可以栖息在他的枝头,花前月下,红袖添香,被动摇了最根本的为人之道。 是他自诩救苦救难,却先失了仁义礼法,凭何再来质问谢凤池? 不仅仅是崔绍这般充满悔意,连洛棠听了都深觉难堪,谢凤池的话说得真心,却是戳破了她的处心积虑薄情寡幸。 崔绍心如火烧,焦干了整片荒原,几乎无地自容,可他仍剩着最后一丝坚持。 他定定地看向同样失神的洛棠,还是忍不住想问:“他当真没有逼你?” 谢凤池为他的正直不屈发出一声刺耳的轻笑。 洛棠咬牙摇头,泛红的杏目垂泪:“是洛棠不好,叫崔大人误会至此,侯爷……没有逼我。” 崔绍点头,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感觉,宛如被人用钝刀子一刀一刀割了个鲜血淋漓。 谢凤池笑了下,若有所指地补充了一句:“即便是有所揣测,也要量力而行,少卿大人才刚刚官复原职,凡事,还是多小心些,莫要落了他人口舌。” 也是说,谢凤池能叫他栽跟头一次,便还能有第二次,第三次,而不论是洛棠,还是崔绍,都无能为力。 撕破了脸,他们之间便再无什么情谊。 崔绍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走的,转身离开的时候差点还摔了一跤,幸好路边还有下人,扶着他跌跌撞撞地离开了侯府。 洛棠也说不清自己是被吓得还是难过的掉泪,直到谢凤池捏住她的下巴,将她脸上的泪水一一擦拭干净,她才强行撑出个笑,免得叫人看了厌嫌。 谢凤池确实仔细凝着她看了会儿,忽略那张虽然娇艳、却一看就在假笑的脸,看到她瘦削的肩还在发抖,整个人如一朵暴雨中被浇湿打落得野花。 “你心疼他?”谢凤池语气微妙。 洛棠赶忙摇头:“我没有……” “没有就对了,”谢凤池声音放轻,“他如何配。” 洛棠心想又发什么疯,她选的这些后路,哪个不是要千方百计才攀得上得高枝? 便见谢凤池将她拥紧,濡湿地厮磨耳鬓:“满口仁义礼法,连垂涎都不敢说出口的人最为卑劣,若真是喜爱,便该不管不顾拼了性命也要偷来抢来。” 洛棠痒到浑身酥麻,浑浑沌沌地软陷在谢凤池怀中,突然很想问,那你现在这般强行拘着我在府中,也是因为喜爱我吗? 可她又不敢问,只觉得这人满嘴都是歪理,满心都是邪念,说不清的。 再有,她背叛过他,他如今对自己的所有行为与语言,都是奚落,是报复,更不可能有真心在,她何必再去想着虚无缥缈的? 只求谢凤池真能说到做到,让她去见那婆子,知晓身世。
她心中又忍不住空荡荡地想,崔绍确实与她不合适。 崔绍是个真正的君子,她勾缠了对方那么久,对方都不逾越雷池,会因为认清礼法规矩而果断与她拉开距离, 又如同在知晓她迫切想查明身世时,崔绍也会因着各种考量而劝阻她。 崔绍总觉得,身世并非最重要的,她靠着自己的努力也能得到想要的。 他们不是一类人。 现实已经告诉她了,她的努力在恢弘的权势面前不值一提,她如今只想要谢凤池口中的那种喜爱,为了她这个卑劣的人,可以不管不顾的喜爱。 洛棠被谢凤池吻得又忍不住想流泪,抬起手腕勾住他的脖子,与他青天白日在院中纠缠不休。 从侯府出来后,崔绍头疼欲裂,回去后大病了一场,再上朝时似乎将一切都给忘却,重新变成了那个冷肃正直的大理寺卿,一板一眼将近来堆积的数桩事务一一查明。 圣上这次病得比前年要严重得多。 历时大半年之久的江南贪腐案结算下来,证据确凿无可再辩,圣上撑着一口气查抄了数家,连带着京中的权贵们也略受到影响。 听闻六皇子登门,崔绍眉头略皱,但迫于对方身份,还是去拜见了。 诸如此类走动,暗中多了许多,有心人留意到,默默想着,京中的局势是越发严峻了。 “你猜,他去见崔绍做什么?” 安宁侯府内,谢凤池轻轻把玩着少女柔弱无骨的纤手,轻声慢语地呢喃。 洛棠低着头身姿微颤。 入了冬,她穿得比原先厚重,谢凤池虽说阴晴不定地软禁着她,吃穿用度倒是不差。 屋子里的地龙燃得比往年更甚,也使得对方将另一只手放进短袄中,采撷山尖时,没多少严寒冷酷,只有羞愧与战栗。 洛棠摇头:“不知道。” 谢凤池的手指轻轻拨了下,面色无恙,带着一抹餍足的柔软:“圣上顾着六皇子的颜面,没有太过惩处顾家,可他是个坐不住的,他总觉得,还有人要借着顾家来对付他,所以他得筹谋。” 洛棠咬紧牙不想吭声,实则双腿都酥麻得在打颤。 谢凤池笑看着她:“你说,他想对付谁?” 洛棠心想,自然是你这个衣冠禽兽。 谢凤池仿佛不知道她心中在骂,揉着她的掌心,自顾自道: “他在怕,我替你寻来的那个婆子,会把你的身世抖出来,给娴妃,给顾府,给他再来一击,让他好不容易把赵晟弄下去后,还没采到果实,就功亏一篑。” 洛棠闭上眼,心想这真不是人能听的。 告诉她这些作甚,怕她死的不够快吗! 谢凤池看她一副难以启齿的表情,笑道:“怎么,你也觉得我是为了对付他才替你找的人?” 谢凤池的指尖自去年冬天开始似乎就一直冰冰凉的,掐在山尖上,叫洛棠忍不住闷闷哼了声:“我没有……” “你最好没有,”谢凤池垂下眼眸,窗外天光映在他漆色的眼眸中,像黑夜里被月光垂怜的深谭,他抿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否则可真是个没良心的了。” 洛棠耳根子发麻,觉得这人真是越来越疯了。 可她又想,谢凤池的意思好像是在说,他去找那婆子,确实完全是为了她。 但这可能吗? 洛棠犹豫:“那,那我不去寻亲了,他是不是就能放心,不对付侯爷了?” 说完许久谢凤池都没搭话,洛棠忍不住抬头去看他反应,却看到谢凤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心里一慌,谢凤池垂首过来轻轻咬她的耳垂:“不寻亲了?不当高门娘子了?” 洛棠痒得发颤:“不……不当了……侯爷爱护我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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