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面有六个师兄,你排第七,”白初一道,“我们以后就叫你小七啦——不喜欢吗?” 霜降摇了摇头,心底里有些开心:“喜欢。” 玉摇风伸手一弹白初一的额头:“又乱给人起名。” 白初一揉了揉头,忽然伸手捧住玉摇风的脸往霜降那边一拧,对着霜降严肃道:“小七,你看他这面相,典型的一肚子坏水,以后可千万小心,别被卖了都不知道。” 玉摇风:“……” 霜降眼睁睁看着大师兄一双狭长的眸子危险地眯了起来,他温和说:“我记得你的灵力被封住了?” 白初一毫无戒心道:“是啊,还有一个时辰才能解开。” 玉摇风微笑……而后他招来一把飞剑把白初一重新挂回了树上,带着霜降走了。 霜降回头,望望那在树上挣扎的人影:“不用管他吗?” “不用,以后你也会经常想把他挂起来。”玉摇风道,“他是你三师兄,刚刚结丹,是师兄弟中天赋最好修为最低的,以心入道,什么都学。” “他真叫白初一?” “大名白栖云,不过大家都叫他小名,你也叫他初一就行。”玉摇风笑笑,“老三这个人,聪明,就是三分钟热度,很少持久地做什么,样样都会,样样不精,不过你有什么问题,他应当也能指点一二。” 霜降好奇道:“那他到底修什么?” “什么都修。” 霜降一愣,“他不是金丹期吗?”筑基不是就要选定方向了吗? “所以说他天赋好啊。” ……还有这种操作? “修身五阶没什么难度,真正有天赋者都能达到化神期,只是耗费的时间不同罢了。那只是一个积累灵气的过程,再往上,可就没那么容易了。”玉摇风解释道,“修心四阶御气、洞虚、大乘、渡劫,没有一个是容易做到的,都需要心境的支撑。初一这样随性而为,以后的路会很难走。不过他从未想过追求什么至高境界,师尊便随他去了。” 霜降遗憾道:“多浪费天赋啊。” “有什么关系?”玉摇风舒了眉眼,“他活得开心就足够了。” 霜降愣住,玉摇风抬头望了望前路,指向青石路右侧小路通往的一处平台:“那是观景台。想去看吗?” 霜降点头,玉摇风带着他走过去。平台是半圆形的,半径三丈,平坦开阔,上铺青砖。它贴山崖而修,整个探出山崖,没有围栏,一棵古树在平台边缘向着天空生长,枝叶茂盛葱茏,被不急不缓的山风摇晃出细密的声响。 霜降站在平台边缘向下望,林海似翻涌的潮水,向上看,天空如倒悬的海洋。 “那边是定钧峰,九重山最高的山峰,也是最中心的山峰,在其他八峰都能看见它。”玉摇风站在他身边,虚虚拦着他,指向东南侧,“定钧峰弟子都是剑修。定钧峰主是九重山掌门,以后见到,直接喊左师伯即可。” 定钧峰笔直地刺进云海之中,峰顶便看不清了,山腰有大片整齐的梯田,山路向外是一笔墨绿的重墨,山谷被阳光染成了金绿色,藤蔓纵生横长,溪流蜿蜒曲折,景色无人打理,一派不修边幅的生机。 “宿神峰离其他峰有些远,能看见的只有定钧峰。定钧峰占地最广,弟子最多,左师伯又喜欢种田,为了控制粮食开销,干脆辟了片梯田出来。” 霜降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挪开目光,望向另一面,道:“那边山峰上是什么?” 宿神峰的侧后方有一座没那么高的山峰,离宿神峰极近,峰顶平坦,霜降能看清其上一棵参天的古树,笔直的树身如玉质,树叶则是金色的,通透晶莹,树冠没进云层,影影绰绰,看不清晰。树下一间竹屋,屋外有一潭镜面一般的湖水,湖面上还有一架白玉桥。 霜降觉得这棵树怎么看这么眼熟,歪头看了许久,忽然一激灵,心说不是吧?! 玉摇风望去,笑道:“那是扶桑的住处。” “……扶桑?”霜降的嗓音不起眼地一抖。 玉摇风看他一眼,却没问什么,只道:“嗯,他是师尊的好友,也是九重山的山神。”
第7章 遇(六) 李疏衍推开了竹屋的门,快步向内走去。一阵风掩上了房门,空荡荡的屋内有莹莹的光点汇聚,而后散成一片金光,一位青年自光中踏出。 他一身浅绿长袍,袖口与腰带上绣着柳叶纹,一双眸子是碧绿的,色泽如翡如翠。他负手跟着李疏衍往里走,闲闲地说:“阿衍,回来了?你们左掌门说了,等你回来要扒你一层皮——” 李疏衍步子一顿,忽然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青年忙上前一步扶住他:“喂,你不用被吓成这样吧?” 李疏衍低低“唔”了一声,细密如裂纹的伤口骤然爬满了他全身,鲜血瞬间浸透了衣衫,一头乌黑的青丝转眼化成了雪白。 青年猝不及防,被染了一身一手的鲜血,愣了两秒:“哦,看样子用不着左正棠扒你的皮了——你怎么又动用洞虚期的剑意了?” 李疏衍没搭话,磅礴的剑意以他为中心汹涌而出,如风暴席卷四面八方。青年眸中金光一闪,竹屋里覆上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膜,剑意瞬间撞击其上,光膜剧烈抖动起来,如同狂风中的绸缎,金铁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李疏衍努力把狂暴的剑意缓缓收回支离破碎的体内,声音有点虚弱:“抱歉。” 青年随意“哦”了一声,光膜凝实了几分,向内收去,助李疏衍把剑意压回了体内。他伸手在空中蘸墨般一点,指尖染了一团柔和的金绿色,他伸手把这团漂亮的光抹在李疏衍眉心,无奈叹气:“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的修为跟不上心境,动用洞虚的剑意会把你化神期的身体撑爆,就算没撑爆,也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喏,你看看你这头发就是证据。” 那团光隐进了李疏衍的眉心,李疏衍沸腾的剑意逐渐安稳下去,头发也缓缓变回了黑色。青年想拍他肩头,看他一身血还是作罢:“你倒好,就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怀虚剑说用就用。哦,你那天蚕丝的外袍也没穿在身上,能镇得住你这剑意才有鬼。我警告你啊,再有下次,你这身体就快到极限了,那时候我非封了你剑道心境不可。” 李疏衍皱眉:“扶桑,啰嗦。” 名为扶桑的青年把他扶到榻上,封了他几道大穴止血,在他背上一拍一推,李疏衍偏头吐出一口於血,脸色才好看了些。 “憋死你得了。”扶桑掌心浮起柔和的金光,落在李疏衍背上:“你那天蚕丝的外袍扔哪去了?”不等回答扶桑耳朵一动,挑高了一边的眉:“你又捡了个徒弟回来?极域还能捡着徒弟?……咦?这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物种?” 李疏衍闭着眼睛低低道:“你应该认识。” 扶桑想了几秒,乐了:“哎哟我记得他,当年天天在我树枝上荡秋千,你还真是什么都捡啊……”说着忽然觉得不对,“等会,偌大的天界不够他浪吗?他怎么会在人界?这年龄也不对,三百年前他长成这样,现在该成年了啊?” 李疏衍连眼睛都没睁,古井无波道:“我怎么知道。” 扶桑一时哑然,摇摇头,跳开了这个问题,伸手把李疏衍被剑意崩得折断错位的筋骨一一归位,一边扳一边道:“让你别冲动,你拔了龙吟就一头冲进了极域里,左正棠气得快炸了,胡子都揪掉了好几根,若他不是掌门,就跟着进去找你了。你这样子若被他看见,他非唠叨你半年不可。” 说到这扶桑也忍不住唠叨他:“你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哪都能去了是不是?看看,翻车了吧——你碰见什么了?” “魔殿没人我才去。只是碰上了魔尊,”李疏衍没什么力气说话,简略解释道,“天界投影,洞虚期的。不用怀虚剑,打不过。” 扶桑闻言皱了皱眉,又问:“那你后来怎么又用上龙吟剑了?龙吟剑杀气极重,化神方可驾驭,你这体内灵气都挥霍空了,要不是运气好,你早被你自己的剑意弄炸了。” 李疏衍道:“我去平了魔殿。” 扶桑一时哑然,而后语气十分复杂道:“你在知道自己时刻要炸的情况下,去把人家的大本营给炸了?图什么啊小子?” 李疏衍眉峰稍稍一扬,扬出一点少年意气:“痛快。” 扶桑沉默许久,仰头长叹一口气。李疏衍其人,根骨上佳,悟性妖孽,天赋异禀,如无意外,飞升成仙早晚的事—— 偏偏少了脑子。 “扶桑,”李疏衍沉默了一会道:“天界神、仙均不可随意下界,他能投影下来,很有可能是成了神下界降旨。百年之内,可有新神?” 扶桑道:“大小神官千百个,谁去记那个?别看我,当谁记性都和你一样呢?” “……魔道成神,职位总不会是保四境平叛乱,”李疏衍叹了口气,口吻里多少带了点“要你何用”的无奈,“下界降神旨,多少应与灾祸有关。魔殿魔殿长老大多不在,这不寻常,他又出现在极域——” “你想说地界有异动?”扶桑一点就明白,皱眉道:“天人两界对地界的态度都是一致的,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就算他下来降的是灾旨,那也是领天帝之命,那家伙还不至于那么想不开想祸害人界。” 李疏衍皱了皱眉,扶桑又道:“再说,极域不是南禺,这里不是封印地界的地方,只不过有一道裂缝,除了冒点气儿生产魔物与魔修之外什么用都没有,那魔尊就是降灾下来,也顶多动员魔物攻山。五百年前那次攻山魔殿元气大伤,现在也没恢复过来,就算动员了魔物,也不足为惧。” 李疏衍入门时战争早已经结束,他对此事知之甚少:“攻山?” “九重山和魔殿的纷争是常态,每隔几百年就得打一次,每次财库都空个差不多,护山大阵虽说以我为核心,但没有足够的灵石我也打不开,毕竟我只是个代理山神。”扶桑道,“不然你以为九重山为什么这么穷?” 李疏衍心道:你怎么这么没用? ———— 极域,魔殿。 十殿长老——哦,现在只剩下八个了——带着手下聚齐,铁青着脸看着魔殿正宫现在变成了废墟。 有个喽啰检查完一头冷汗地回报:“九长老,阵法被毁了,器库被毁了大半,里面大多法器都不能用了,鸣鸿刀不见了,八长老和十长老都、都被杀了。” 九长老是个干瘦的老头,闻言一扫袖,那喽啰悄无声息化作了飞灰。 没人说话,一个着白衣的少年走上前,挽袖,从废墟中优雅地翻出一块碎片,仔细看了看,一笑,轻轻柔柔道:“李疏衍不愧为天才,一剑就斩碎了大阵的核心,这可是不小的推演量。看来他行事虽直,脑子倒还好使。” 这少年有一双眼瞳血红、眼白却漆黑的眸子,看上去邪气得很,正是个以魔族修炼之法夺天地灵气的魔修。只是这周身气质却像个世家公子,怎么看都和这地方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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