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松口,两个人脸上都有些得意。 却听她继续笑道:“只有一样。我很想问一问。” “你说你说。”澜芝忙不迭道。 “我想问一问大姐姐,您当真觉得,我娘亲陪着爹爹去流放,是因为她自责?”荣澜语笑得一团和气,一袭奶绿色的衣裳衬得整个人清新秀丽。 可这番话,却让荣澜芝脸色都变了。 你还说你不记仇?荣澜芝暗想,却不敢宣之于口。可要她在这件事上服软,她又怎么能做到。 荣澜语的娘,在她们姐妹二人眼里,是占据了自己娘亲位置的人。 虽然承认,这个女人性情温顺,待人柔和,可她们依然一看见她就厌恶得很。连带着对荣澜语,也根本没有什么感情。 “姐姐们跟我相差没有几岁,先夫人过世,我娘亲入府,谁都没有过错。可姐姐们自小不是往娘亲的饭菜里藏土藏草,便是往娘亲的被子里裹针,娘亲可曾计较过?如今我不求你们有多尊重我娘亲,至少希望你们拿她当一位正正经经的夫人看待,多积口德,少出妄言。”荣澜语正色说着,将眼前的燕窝轻轻撂回桌上。 “可你娘就是个狐狸精!要不是因为她性子好强,爹爹又怎么会在官场上如此打拼。若不是因为她可以怂恿,爹爹怎么会喝了那么多的酒。全是你娘亲的错……”荣澜芝到底忍不住,歇斯底里喊道。 荣澜语知道是不可能好好跟她说话了,索性起身搭着新荔的手,噙了几分薄怒道:“姐姐早些安歇吧,澜语不打扰了。” “澜语……”澜烟不知该劝谁,只好瞧着荣澜语远去,扭头嗔怪道:“大姐!你又何必这样,你那铺子……” “我不要了。”荣澜芝尽量让自己显得洒脱。“我倒要看看,她的日子怎么个比我强。你瞧着吧,周寒执的官位还坐不稳当呢!” 这会,小丫鬟进来回话,“周府来了马车接三姑奶奶回府,瞧着该是周大人所用的马车,也就没用咱们的,夫人不必惦记。” 小丫鬟倒也不是多话,只是合计着亲姐妹总有不放心的,谁料想这姐两听见这话,那眼神一个比一个泛酸,竟谁也没吭声。 周寒执回府的时候,荣澜语正靠着书房的软椅上。自从花房被秋浓住过一次,她便把里头的书全都搬了出来。这些日子赶上后头的屋子重新刷漆,怕给书都弄脏了,于是周平便做主把荣澜语的书全都搬到书房来。 竹影婆娑,在荣澜语的雪肌上摇晃着。玉臂交叠,轻搭在那厚厚的账本上,身型起伏间,勾勒出妖媚的弧线。周寒执略略晃神,一双手不由自主地往她的眉心抚去。 似乎带着些忧愁,她的眉心微蹙,含颦含怨。 温润滑腻的肌肤像磁铁一般,引着人的手,迟迟不舍得放下。 “你回来了。”荣澜语听见动静睁眼时,正好瞧见他的一双大手替自己捋着鬓角。她的耳尖倏地一红,想嗔怪一句却又不好意思,只好任由他掖好头发松开手。 “就这么喜欢看账本?”周寒执坐到旁边,淡淡笑。那软椅如小炕一样长,中间搁着一道细长几子,正好可以容二人相对而坐。 烛光淡雅,正好将两个人的轮廓都拢在里头,一个精致如画,一个清逸如玉。二人的脸只搁着一道几子的距离,几乎可以闻到彼此的气息。 “两件卖绸缎的铺子买卖都不好,想多赚些银子。”荣澜语羞赧一笑。 “卿罗阁隔壁的铺子已经给你买下来了,我让周平拿养廉银去给那铺子的主家赔了钱,如今只需打通两间铺子,不愁买卖做不好。至于那仙鹤缎坊……” 听周寒执细细替自己谋划着,荣澜语心头温热,不由喃喃道:“眼瞧着就是秋分,你都够烦的了,管我这些事做什么。” 周寒执忍不住揉揉她的头,将原本服帖的头发弄得蓬松许多,才笑道:“你不是教过我,做人家的夫婿,就要尽到责任?” 荣澜语耐心颇好地把头发重新捋好,才撇嘴道:“你想尽到责任,就把陛下要求的事做好。要不然,你我的人头都不一定能不能留住呢。” “胡说。”周寒执语气嗔怪,随后却又郑重其事道:“这事我已有主意应对。可若真办不好,有连累你的可能,我便立刻写下和离书,绝不拖累你。只有一样,那余衍林并非良人,你万万不可改嫁于他……” 他这边说着话,没曾想旁边的荣澜语眼眶已经湿了。等他说完的时候,眼前人的双眼已经红了一圈,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嘴唇死死咬着道:“你要跟我和离?” 周寒执一时无措,用手替她抹着泪珠道:“我总不能拖累你。”
荣澜语推开她的手,往后撤了撤,坐在软椅的角落,抱着自己的双膝道:“周寒执你自私,你做事从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你想过没有,和离之后,你让我如何面对世人的悠悠之口。人家会说我嫌贫爱富,会说我趁人之危,会说我弃你于不顾……这世道,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 从前看着人家哭,周寒执只觉得聒噪。可如今看见荣澜语哭,他却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紧一紧,像是被绳箍着般难受。 他这才明白那些同僚所说的,美人落泪时,恨不得什么都答应她。 偏偏周寒执不知该如何劝,又见她哭得心肝欲裂,终于忍不住移开小几子,将人抱在怀里哄道:“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 荣澜语的脸埋在他怀里,眼泪打湿一片青衫,方道:“你错哪了?” “我自私,我没考虑你的感受。”周寒执喟叹。 “你不是说真心话。”荣澜语听出他语气里的敷衍,不依不饶道。“你重新说。” 周寒执终究无奈,将怀中人抱得更紧,许久方才轻声凑在她耳边道:“没有你,我便又成了无家之人。澜语,你对我很重要,我可以被贬官被流放,却不能失去你。” 荣澜语未曾想勾出他的这番真心话来,一时不由得怔住,却听他继续道:“可我有把握能说服圣上。澜语,我会挣一个光明锦绣的前程送给你。” 当初定下这门婚事的时候,荣澜语万万没想到会有眼下的场景。曾经的酒鬼,一板一眼地告诉自己,要挣一个光明锦绣的前程,为了自己。 荣澜语心满意足,声如蚊讷道:“你醉了。” 周寒执淡淡应声:“从前醉过,往后不会了。” 荣澜语轻轻吁了一声,又道:“咱们的日子已经够好了,何必求一个锦绣前程。高高兴兴的,平平安安的,不就成了。” 周寒执松开她,手指点着账本嗤笑,眼底却一片温柔道:“可惜,某些人看上去是一颗无欲佛心,但心底却不希望自己过得比旁人差一星半点,又生得贪财。娶了这样的夫人,不好好求前程,只怕是养不熟。” 荣澜语被他说得愈发不好意思,却又讶异于他如此洞悉自己心底的念头,不由得讪讪道:“你不乐意,大可换个夫人。我又不是不知道,惦记你的人此刻已经等得眼巴巴的了。” 周寒执想起今日瞧见的曹芳晴,不由得蹙蹙眉,心里一片厌烦道:“我不喜欢旁的女子。” 荣澜语一怔,水盈盈的双眸不由得望向周寒执。 周寒执回眸间,便见到这张巴掌大的被眼泪打湿了的桃红脸颊上一双勾人心神的沁水双眸。他不由得心神荡漾,墨眸中闪过一丝琉璃光芒,而后用双手撑在她的身子前。 荣澜语只见那银色镶边的华服微微抖开,衬得他俊美无铸的脸庞愈发贵气逼人。她心里一虚,没等说话,他的手指忽然轻轻抚过她柔软的唇,而后将自己的唇紧紧贴上去。 荣澜语只觉得脑子里空空荡荡又晕晕乎乎,一时什么都想不得了。眼泪与思绪一同融化在缠绕的舌间,留下一片温热与剧烈的心跳。 淡雅的草木清香与清甜的唇香交杂在空气之中。 等到他的唇离开时,荣澜语的身子早已软在他的怀里。 “你不讲道理。”荣澜语恹恹道。可她这幅样子让周寒执更喜欢,忍不住轻轻一啄,又将那柔软的唇尝了尝。 荣澜语羞得已经连脖子都红了,使出浑身的力气勉强把人推到一边道:“你这铺子我不要了……太贵了……” 周寒执轮廓鲜明的脸颊显得柔和不少,一双勾人心神的桃花眼并不餍足道:“养廉银得了二百两,你要不要……”
第43章 竟是晕了过去 次日一早, 新荔望着桌上的二百两银子和一张地契发呆。 “主子去赌坊了?”她问。 荣澜语照照镜子,看见嘴唇晶莹粉嫩之间,更稍稍带些肿, 不由得恹恹道:“差不多吧。” “那……您下回可别去了。”新荔叹道:“下回不一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听见这话,荣澜语耳尖又红了, 戴上一对蓝宝石的耳坠,瞧着却衬得耳朵更红, 赶紧摘下来换了一对红宝石的, 方念叨道:“卿罗阁这回扩充门面, 流水一定能好许多。只是仙鹤缎坊那依然不景气, 如今跟咱们一样的缎坊起了好几家, 咱们显得不再有什么新意了。” 外头,宋虎拎着今日要采买的菜肉单子要进来问话, 荣澜语换身衣裳出去,才知道不仅仅是采买的事。 “您记得上回春分的时候万福过来替老太爷问安, 许是听谁走漏了消息,竟把大人秋分时候要面圣的事也传给了老太爷, 老太爷听完就不大坐得住, 昨儿派人来传话,说是过两日要来盛京替大人打点一二。”宋虎瓮声瓮气道。 听他说完,荣澜语才感觉到他语气里有怨气, 不由道:“我每月给老太爷写两三封问安的信, 回回都请他来。如今总算要来了, 在这有我们照看着,总比在老宅子享福,这也是好事,你怎么这样不情不愿?莫不是老太爷说过你什么?” 宋虎觑了新荔一眼, 又瞧瞧清韵,见二人都一样诧异,不由骂周平嘴严。可他又唯恐荣澜语受委屈,只好叹道:“这话奴才不该说,可又唯恐夫人难做。您有所不知,上回我去宁州的时候,老太爷让我转告您和大人,要么,要么就早日同房,要么就赶紧给大人纳妾。若是看不着孙子,他是不会来盛京的。” 荣澜语与清韵对视一眼,心里了然道:“怪不得每回给老太爷写信,他总爱答不理,原来还是在埋怨我。” “这会老太爷来了,您说,指不定又要把这两件事提起来。到时候要是再闹大,可就不好看了。” “你先出去吧,别乱说话,夫人会有主意的。”宋虎毕竟是外男,不好多听多说的,清韵见他传完了话,便赶紧把人撵了出去。 屋里只剩荣澜语三个。清韵方问道:“夫人怎么就不跟大人同房呢,这都快一年了。您这样,日子往后也不好过吧。” “夫人不喜欢大人?”新荔试探着问。 荣澜语叹叹气,知道两个人早想有此一问,今日总算问出来了。可她也真的不知该如何回答。昨儿倒是有肌肤之亲,可总觉得距离同房还差那么些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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