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去,就见到一群大汉围在一起饮酒,中间座上的人正受着其中几人的敬酒,那人长相方正,一双粗眉,双目如漆,身躯凛凛,在人堆中一眼便可瞧见,倒确实是有几分气势。 “大哥,人带来了。” 闻言,那人的目光看向自己,顾焱便知这就是康瑞口中的二当家了。 二当家审视了顾焱一番,开口道:“你的事我听康瑞说了,收留你可以,不过我这寨子多一个人就多张嘴,这打杂的干事的,我们寨子不缺,你想留下,总得让我看看你能给寨子出什么力气才是。” “顾焱想要投奔与此,就已准备好了让当家的看到我的诚意。” 顾焱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身上,提声道,“若能分十个人供我差遣,三日之内,我定将一批物资奉上,绝不会让二当家失望。” 此话一出,屋中的人顿时神色各异,看向顾焱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敌意和不满。 与此同时,桌面上传来“嘭”的一声! 是那二当家听了他这话,脸色立变,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酒碗,冷笑着道:“口气倒不小!不过你应该清楚,如今你在我寨中,我若想给你个机会,你便有活的可能,我若想杀了你,也是轻而易举。” 这人说话间带着常居上位的威严,给人一种扑面而来的胁迫感。 顾焱面色不惊,“两日后,京城王家会运一批货物赶到,马车上设了机关,你若给我十个人手,我有把握劫了那批货物。” 二当家脸色阴沉地打量着顾焱,却见这少年眼中并无半分惧意,反而从中透出一种胜券在握的冷静。 就好似他今日不是来求人,而是来谈判一般。 少顷,二当家开口,目光带着审视,“你怎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顾焱道,“我不仅知道王家,京中绝大多数商户的行迹,我日后都可以慢慢告诉你们。” “劫货的事,寨子里的兄弟要比你熟练得多,若直接将人与你差遣,没有哪个兄弟会服气。” 二当家凝视着他道,“倒不如你现在就告诉我商户的行迹,我自会派人去一探究竟,若你的消息为真,我便立刻同意你留下。”
他揣度着眼前的人,如今外边那么乱,让他直接派兄弟去跟着这个身份不明的人干,他是不放心的。 但这人却对他如今的困境心知肚明。 以往官府对山匪劫货的事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彼此间井水不犯河水,但前不久他们抢的那个商户与官府的人相交甚密,如今官府有人盯着,商户们又狡猾了许多,这半个月来,他们确实收效甚微,眼见着过冬的物资渐少,说不急,那是假的。 而他给出的条件应是这少年求之不得的。 不想,眼前的人却开口道:“二当家若不想再折损兄弟,此事便非我不可。” 这口气堪称狂妄了,二当家看着顾焱,登时笑了出来,像是在笑他的不自量力,目光却狠戾了几分:“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山贼虽不是十分穷凶极恶之人,但也绝非良善,顾焱知道他们说得出的事,绝对也做得出来。 但他也不会冒着极大风险做没有把握的事。 顾焱思忖了一下,缓缓道:“诸位应该知道,如今世道乱,没有官家庇佑的商户只能在车马上多设机关,以防被劫,而京中有一善做机关的老儿,专应那些商户所求,为车马设防。那老儿的手法我曾观摩多次,会解八成,与其让更多的兄弟冒险,二当家不妨给我一个机会,若是不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那座位中的一个大汉恶狠狠地“呸”了一声,捡起身旁扔在地上的佩刀,怒视着顾焱:“这小子忒放肆!要我看,就给他点教训看看,当我们寨子都是白吃饭的不成,用得着你个黄毛小子来这里口出狂言?!” “住手。”二当家却突然出声,制止了他,盯着顾焱,语气森然道,“你若是敢骗我,我就将你的手指一根一根剁下来,然后杀了你,炖肉给兄弟们吃。” 顾焱面无惶色:“如今我已在这山寨中,自是任凭你处置。” “好。”二当家重重一拍桌子,粗声道,“既然如此,那便让我见识见识你的本事。我给你三天时间,只要你能做到,我便同意你们继续留在寨中,为我所用,此后你就是我寨子里的兄弟。” 顾焱沉声:“自当尽力。” 从这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康瑞也一同出来,路上神色不明地看着他,笑道:“你这人倒是有点意思。” 顾焱停下脚步:“有话不妨直说。” “你说你们兄弟二人自南边逃难而来,却对京城的事颇有几分了解,说是为了投奔我们寨子,当家的给了你机会,你却偏要逆他,顽固不堪。” 康瑞说这话时,口吻正经了些,却又似闲侃,“我虽是个山间野人,却也算得上阅人无数,你这人,当真有趣。” 顾焱脸色肃冷,没有回答他,康瑞也不在意,与顾焱顺着来路走了回去,将二当家指给他的十个人都叫来,传达下去二当家的吩咐。 不出所料,几个血气方刚的汉子看着这个年纪尚轻的少年,皆是不加掩饰的怀疑与不屑,甚至有立即要去找二当家对质的,还是被康瑞拦了下来,众人看在他的面子上,才黑着脸应了这个决定。 顾焱对此并无反应,他将几人的面孔记了个大概,随后就离开,去向寨子里的女人要来了床褥棉被,回到了屋中。 寨子里点着火把,是以屋中的光线并不算太暗,顾焱推开门,就见床上的人已经坐了起来。 “阿焱,是你吗?” 顾焱关门走向她,道:“是我。” 冉秋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身处这个陌生的地方,身边一个人也无,只能听到屋外男人们叫喊的声音。她一听见开门声,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待看清了那人的轮廓,才终于放下稍许心来,松开了攥紧的手。 顾焱在她身边坐下,问:“好些了吗?” 他的声音低低,在昏暗的光线下,却有些蕴藉人心的安定。 冉秋柔声笑了一下:“我冬日里生病是常事,歇息一会就没事了,倒是你,脸色不太好。” 说到这里,她眼神有些黯淡,“是我拖累你了。” “我很好。”顾焱说着,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冉秋的额头,立即又放开了,道,“热退了一些,身上有没有劲?” 冉秋点点头。 她昏睡了许久,已经出了一身的汗,神智清明了许多,身上也有了些劲儿,冉秋试着动了动腿,却觉得脚腕刺痛无比,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想起来她在山间走路的时候崴了脚。 顾焱看到冉秋蹙眉,便知是怎么回事,他起身一手扶到冉秋膝弯,一手揽着她腰,将人抱移到床边,随后用极快的速度收拾好了床褥。 冉秋方才被他碰到腰,耳朵霎时间就红了,见床褥铺好,连忙自己挪了过去,蹬腿借了个力,这一动,脚踝处又是一阵钻心的疼。 顾焱沉默着拿过了一旁的药油,坐在床尾,不由分说便开始脱她的鞋袜。 冉秋顿时睁大了双眸:“阿焱,你做什么!” 她惊得下意识就要收回脚,却被顾焱按住了动作,他低着头,沉声道:“别动。” 冉秋挣脱不得,脚踝上又疼得很,她牢牢攥紧了身下的褥子,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顾焱将自己的鞋袜都脱下,露出了她红肿的脚踝。 她的脚腕很细,一双玉足原本清瘦白皙,很是漂亮,如今右脚踝上却布满着紫青的於伤,看起来又丑陋,又可怖。 顾焱神色如常,似是并未觉得他这行为有何不妥,冉秋却绷紧了腿,脸上一阵阵发烫,十分不自在。 虽然顾焱比她小两岁,她心中一直以姐弟之名与他相处,可是...自她记事以来,还从来没有哪个男子看见过她的脚。 顾焱试着捏了一下她的脚踝,冉秋疼得张口就要叫出来,死死咬住了嘴唇才没显露出难堪来。 顾焱仍旧低着头,声音听不出情绪:“应是扭伤了筋,好在没伤着骨头。” “是没什么的,只是扭伤了而已。”冉秋小声附和道,“回头我多歇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顾焱却又道:“这几日不要走动,我背你。” “不......不用了!”冉秋说话都不利索了,连忙压低声音道,“我现在的身份是个男子,怎能这么娇气,若是让旁人瞧出来就不好了。” 见顾焱不说话,冉秋又继续道:“我自己心里有数的,虽然扭伤了脚,可还能走路,要说疼......真的就只有一点而已,碍不着什么。” 顾焱一语不发地盯着她,冉秋说着说着自己也没了底气:“真的,没事。” 顾焱也没就这个问题继续和她讨论下去,将药油涂抹到手上,然后就对着冉秋的脚踝按了下去。 冉秋的手骤然受力,身下的床褥好像都要被她抓破一般。 太疼了,疼得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冷汗从额头上淌下来。 “忍着些。”顾焱看了冉秋一眼,垂下眸,想说点什么转移她的注意力,便开口,将眼下的情况说与她听,“你染了风寒,需要医治,这里是山上的土匪寨子,虽不清楚这些人的底细,但总算个容身之所。” 冉秋果然分散了一些注意力来听他的话,她表情先是放松了一瞬,随即又担忧道,“那.....我们还能离开这里吗?” 她不知道京城的情况如何了,还会不会有人抓她,只觉得自己现在就如丧家之犬一般,看向前路,满是茫然。 顾焱点头,“如今我们要离开京城,需要有车马盘缠才行,寨子的当家已经决定收留我们,这些天,你就安下心来,在此处好好养病,等我准备好了盘缠,我们就离开这里。” 离开...... 如今除了去找二哥,冉秋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可是她不知顾焱是怎么想的,若是他没打算去凤阴呢?自己该怎么办? 她在京城生活了十六载,如今突然被抛了出来,被迫离开了那个有着平和表象的护身壳,让她一个人去寻生路,她感到恐惧。 冉秋无法想象,如果没有顾焱,自己独自一人会面对什么样的境地,她很想抓住他,她不想离开顾焱。 脚踝处似乎渐渐传来一阵暖意,舒缓了那里的疼痛,冉秋的思维也慢慢镇定下来,她专注地看向顾焱的脸,试探着,小心翼翼地问:“阿焱,我们离开后,去哪里呢?” 顾焱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看着冉秋道:“你说过二哥在凤阴,我们就去凤阴。” 冉秋听了,脸上顿时浮现了笑容,一瞬间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的想法又傻,又有些酸涩。 她这一年来几乎是习惯了,冉府所谓的亲人从来不会在意她的想法和感受,总是有意无意地忽视了,漠视了,抛弃了。 以至于她如今已经不会去认为,有人会为着她考虑,更不会想要去提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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