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小心,再三斟酌。” 冉秋重复着这几个字,自嘲般地笑了一声,“便是因为这样,我事事以他人为先,不敢逾距半分,事事退让,不欲坏了和气,事事自省,唯恐因一己之心碍了他人,伤了他人。所以我在冉府中忍了十年,在奉河等了阿焱三年,众人都要我让着冉芷,我便让,阿焱让我平安等着他归来,我便等。可是,可是我......” 冉子初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愣住,将原本要说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我也想看阿焱攻破城门,看他灯下思索,听他夜里叹息,可我却独自等在这里,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能在事成之后,去同他一起享受那份我全无体会的结果,我应该感到快意吗?” 冉秋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她感到有些累,“哥,如今我不过想顺从自己的心,后果我一人担,苦果我一人尝,我只知我若不去,定会后悔,为何你们......一个个都要来阻我呢?” 冉子初没有说话,看了她片刻,才喟叹一声,“你这丫头,如今倒是愈发偏执了。” 他自己活了这些年,在某些事上却还一样刻板教条,总想着让他这唯一的妹妹过得恣意些,却又在一边阻挠着她。 “既如此,就去吧。”冉子初慢慢站起身,揉了揉冉秋的头,“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冉秋的眼睛亮了亮,冉子初不再阻她,她此行便全无顾忌了。 她未曾料到冉子初能松口,本想瞒着他,自己悄悄前往,如今能坦然对他,心中自是感动,仰起头开心道:“哥哥,明年春天,我和阿焱一同在京城等着你。” “那信使是顾焱的亲信,我看你当初能从京城跑到凤阴去找我,如今再跟着信使去凤阴,想来也不至手忙脚乱。” 冉子初这话,也不知是在安慰冉秋,还是在安慰自己,他低头咳了一声,移开视线,“路上小心些。” “好。” 冉子初离开后,阿念有些心虚地凑近,“姑娘,我可以和你同去吗?” 冉秋不看她,笑道,“小丫头,你不是听到战场就要捂耳朵吗?还跟着我去做什么?” “姑娘......” 阿念也知自己“背叛”冉秋在先,没脸再提什么要求,支支吾吾,准备再磨一磨冉秋,却被冉秋打断了。 “我先前叫你做的事,还不快去?” 阿念委屈地咬了咬嘴唇,听话地出去了,一路上只能在心里盼着那信使多些顾虑,不要由着姑娘胡闹。 她到底是经历过战乱的人,又在灾祸中死了亲人,只觉得兵戈相见实在是可怕,怎么会有人想要到战场上去呢? 她将冉秋的话带给了信使,信使讶异不已,又怕得罪这位将军夫人,抓耳挠腮想了半天,只能先推说明日辰时二刻离去。 信使主意打得好,只想着等到了第二天自己卯时便走,到时候夫人见他人已离去,也拿他无可奈何。 第二日信使早早起了,将马儿喂饱,吃饱喝足之后,到了城门口,正要离去,却见已经有人在那里等着了。 “魏大哥。”冉秋素面朝天,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袄子,束着男发,戴着头巾,一看到信使便露出笑来,“我刚到这儿,你就紧跟着来了。” 那信使打量了冉秋一番才豁然发觉,这不是将军夫人吗? 实在不怪他眼拙,冉秋过去跟着顾焱流亡的时候,扮作小厮的样子,言行举止都模仿着男子来,周身气度都有所不同,如今这么一打扮,看起来就是个稚气的少年。 “魏大哥,可要现在动身?” 冉秋不等他说话,顺了顺了马鬃,一跃上马,与他并行,“一路上,就有劳你照顾了。”
第73章 追寻 这一路,倒比冉秋预想得要顺利得多。 约摸是因为这几年,东南一片的州府大都选了能人上任,又有顾焱手下的人在四处镇守,因此战祸后这些城池也都能治理得井井有条。 冉秋与信使同行,途径一个地方便在驿站休息换马,吃饱喝足之后重新上路。除了天气冷些,行程要赶快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 大概在她十二三岁的时候,大哥回来述职,在京中多停留了些日子,便会时常带她出去骑马。 人出了闺阁,不用整日猜人心事,看着外面的天也觉得开朗自由,冉秋那时候每日脸上都挂着笑,也会难得任性,不拖到夕阳西下时决不回府。 如今在这寒冬凛凛里驾马前行,身上穿着厚厚一层,手指都冻得有些僵,这感觉却又像回到了当年。 冉秋疲于应对宅子里的人,却对这些常年在外奔走的人颇有好感,一路上跟这信使魏朋聊得有来有往,听他讲了许多过往行走江湖时遇上的趣事,虽有些听不懂,但也不觉得乏闷,反而极为羡慕。 魏朋一开始还犹疑要不要将冉秋送回去,但应着冉秋的问话,不知不觉就走了二十里路,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冉秋的这些小聪明跟整日琢磨算计的人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但应付这粗心眼的人还是颇有成效,一路上她愈发觉得快意,心里松快了不少。 魏朋原是个江湖草莽,武功高强,对东南一带的地势路途极为熟悉,当年来投靠顾焱,得了顾焱赏识,便时常往返于几个城池间传递消息,到处都被他摸得轻车熟路。 他们每到一个驿站时,魏朋总是能寻来些当地特色的吃食,冉秋跟着一同尝到了不少,这才发觉自己这几年来竟是始终不曾走出过奉河,连四周的状况都不甚了解。 都道外头战乱,好生待在城内最为安全,如今出来了,她才知这外头有外头的妙,虽不如城中安定,但人走得多了,胆子也就大了,收进眼里的东西也多,也就没心思再去想七想八,独自哀愁,反倒成了好事一件。 两人快马加鞭,行了近二十日,到凤阴军营时,却听说将军昨日已经率军北上了。 “要么,就停在这里吧。” 出了凤阴往上,可就是战乱的地方了,魏朋不敢冒险,他同意带冉秋出来已是胆大妄为了,若是这位将军夫人再出了什么闪失,他恐怕只能以死谢罪了。 “冉......顾小弟,此事不是闹着玩的。” 魏朋道,“到了凤阴也是一样的,不如等前方大捷之时,我再找人护送你前往。” 魏朋想劝冉秋留下,他口舌笨,被冉秋反驳了几次后,就只能沉着脸以表反对,坚持要将冉秋安顿在凤阴城内。 冉秋见魏朋态度坚定,一时间没再说话。她也不是个莽的,既是为了去找阿焱,总不能不管不顾地往前撞,还没见到人,便先将自己这条命丢了,那可真真是脑子一热,闹了场笑话。 可如今她已经行至凤阴,心知再行几天的路程,就可以见到阿焱,叫她这个时候停下,她怎么肯? 没有见到阿焱,在奉河,在凤阴都是一样的。 魏朋不愿带她前往,她就只能另想他法了。 冉秋扫视了一眼营地,见这里都是练兵的将士,便主动提起:“那.......魏大哥打算如何安置我?” 魏朋将马匹拴好,顺便扣下了冉秋的马,“军营自是待不得,我送你到府衙安置。” 冉秋没有意见,顺了魏朋之意,由着魏朋将她送到了此处的府衙中。 魏朋将冉秋安置好后,便到军营中述职去了。 因冉秋身份特殊,魏朋没有透露她的身份,只告诉府中的人要好生照看她,不得出现任何闪失。 冉秋听了他的叮嘱,反倒心中有了底。府中的人各司其职,给自己一个容身之所已是不错,况且她穿着朴素土气,魏朋也不是这凤阴城什么有头有脸的军官,这些人想来不会把她看得太紧。 估摸着魏朋走远,冉秋便将行李放下,在屋里一一归置好,又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了顾焱先前写给自己的信,细细收好,便轻手轻脚地推开门。 果不其然,门外没什么人,冉秋四处转悠着,做出一副四处张望的样子,偶有几个人见到她,也只当她在府中闲逛,只要不朝着大门走,无人搭理她。 冉秋随意走走看看,脚下的方向却渐渐朝着西面的园子去。 她当初与顾焱一同来到凤阴时,便在府衙中侍候过张定的夫人,对这府中环境最熟悉不过,知道西边园子后面有一道偏门,外面新建了宅院,中间只留下一个细宅的胡同,几乎只容得下女子身形因此鲜少有人经过这里。 以往她在这府中待时,只偶然和一个小婢女从那里出去过,除此之外,并没有人注意这道门。 冉秋不敢浪费时间,顺着小道走到了那小门前,拨开干枯的杂草,看这陈旧的木门已经裂了几道缝,手碰上去就要沾一指头灰,便知此处无人打理,怕是这宅子里的人都不知有这么一个出口。 冉怕动静大了引来别人注意,又将杂草填于门板底下,以免擦着地面发出声响,随后才环顾了四周一圈,小心翼翼地拉开门,将身子探了出去。 好在无人发觉,冉秋顺利脱身,出了这胡同便离开大街,朝远处的农户走去。 今日他们进城时便看到许多农户在房门前垒了粮草,等着官兵来收集。 军队打仗,向来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在这乱世攻城夺地,拿下一个城池,便要先收集城中粮草,安定军队。 眼下却是顾焱率军北上,粮草后行。魏朋感到不对劲,想是前方出了问题,便询问了装集粮草的官兵,这才得知,顾焱向北攻城时,朝廷眼见不能敌,竟在撤兵之时一把火烧光了城内的粮草,如今前方战事吃紧,这才赶着要运送粮草,粮仓内短缺,只能先从寻常百姓家征收,待其他城池的粮草周转过来,再补给农户。
朝廷这一招真真给人了个措手不及,无论如何,在百姓眼中,朝廷为正统,顾焱他们才是反贼,如今朝廷烧光了粮草,使城内哀鸿遍野,他们却在尽可能补给农户们所缺的口粮。 冉秋想到这里,好像又回到逃亡时天天挨饥的日子,再想到冉家的光景,忍不住恨恨骂了朝廷那狗皇帝一句。 她这么走了一下午,脚底都磨出了泡,才远远看到几户人家。 冉秋走上前,敲了敲门。 这户农家门前也堆着一小捆粮草,想来官兵不久就要途径此处,只要能见到运送粮草的队伍,她就有办法前往军队。 农户的门开,是一个圆脸的年轻妇女,她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冉秋,似在确认冉秋的来意。冉秋刚想要说话,她却眼睛一亮,捂着嘴惊呼出声:“你......顾秋?!” 冉秋是偷跑出来的,听到这名字,几乎下意识就要反驳,然而这女子却颇有些激动地凑近了,拉住冉秋的手道,“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阿春啊,我们一起在元帅府待过的!” 冉秋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才觉察出来刚见到这女子时心里涌现的那股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她没想到在这里竟能见到故人,一时间也欣喜起来,朝门里望了一眼,问:“阿春,这里便是你的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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