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这样。” 冉秋沉默了半晌,最后只生出一丝叹惋。或许事情过得久了,她难以再去体会当年全家被抄时的悲恸凄惶,多的只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之感。 府中的祠堂倒是没有变样子,当年的抄家没有惊扰到父母和兄长,冉秋已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她将那些牌位一一擦拭干净,又上了香,在祠堂内跪了许久,才感到有些冷了,才缓缓起身离去。 如今她唯一挂念的,只有冬盏和钟英二人,这些天她也拍了人去打听踪迹,却没有分毫音讯。 林素,如今应该叫荣王刘柏,已经在几个退隐朝堂的老臣举力支持下,于不久前登基。随后论功行赏,封了阿焱做镇南王,赐了京中府邸,冉秋如今再回冉府来看看,却也不能在此地久留。 算着日子,冉子初也该回来了,到时候整顿这宅子又是一番功夫。 说起来,冉子初这么多年都未娶亲,也该找个人替他分担些了,否则照他那般样样兼顾,身体力行,迟早要将身子累垮。 冉秋这么想着,打了个哈欠,眼睛浸出些泪花。她近来总觉得身子困顿,在这府中随意走了走便已耗了许多力气,一旁的丫鬟见了,忙挪来一个擦拭干净的椅子叫她坐下,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小心劝道,“夫人,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回府吧。” 冉秋笑道,“好。” 她出了府,又回头望了几眼,便有人扶着准备上马车,此时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姑娘!” 这声音自小伴着冉秋长大,她听到的一瞬间便猛然抬头看去,就见不远处,冬盏正站在那里,眼中不断流着泪,她一只手遮着嘴,竟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第78章 你有身孕了 “冬盏!” 冉秋不可置信地看到那身影,几乎立刻便收了脚,她还没晃过神来,冬盏就已经向她跑了过来。 “姑娘!”冬盏像是怕她离开一样,一靠近便用力地抓住冉秋的手,仔仔细细将她的脸看了几遍,眼眶中的热泪不断盈出,“姑娘,真的是你!” 似是确认了这就是几年不见的她家姑娘,冬盏紧紧抱住了冉秋,瞬间泣不成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冉秋亦流了泪,看着冬盏如今的样子,只觉得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今日还念着,立即就见到了,冉秋头一次觉得老天是当真在看着自己,这才施了恩,让她们得以相聚。 冉秋只有两个亲哥哥,同家姐姐冉芷又是那个样子,她与自小一同长大的冬盏最是要好,情同亲姐妹,如今见了,怎么不喜? 等冬盏松开了她,两人面面相对,都互相为对方擦起了眼泪,冉秋欣慰地看着她,不住道,“老天怜我,如今见着你们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和冬盏一起过来的还有钟英,他还是那副沉默木讷的样子,只是眼中的惊喜也是遮不住的,看到冉秋的瞬间,他整个人像卸了重负一般,静静地看着她们二人相认,拉住了想上前找冬盏的小娃娃。 冬盏如今也不再是少女的装扮,一头乌发绾成了发髻,过去娇俏的衣裙都变成了稳重的布衣,只是那面孔除了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之外,还是女儿家的模样。 如今哭起来,更是和当年没什么两样。 冉秋拍着她的背,等她平息下来,才看向钟英,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随我到王府去,我们慢慢叙旧。” 她有太多的东西想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到了王府,几人在厅内坐下,冬盏似是有些忐忑,又好似欣喜地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抹着眼泪先开了口。 “当初钟英带我逃出来后,没在约定的地方见到姑娘,我们两个四处打听,也不知姑娘的踪迹,后来还是从乞丐口里得知,姑娘似乎是出城了。官府抓得严,我和钟英为了避人耳目,这几年一直躲藏在小山村里,听闻新皇登基,才出来探听了些消息。” 说到这里,冬盏转泪为笑,“说起来,我听到那皇帝亲封的镇南王名字叫顾焱,还在想是不是我们当年救回来的那个孩子,可对方是那等人物,我也不敢冒然询问。眼看着如今太平了,我心想姑娘或许就回来了,今日打算先到冉府瞧瞧,没想到......” 说到这里,冬盏又抹起了泪。 “好在如今我们都平安,也算是否极泰来了。” 冉秋拉着她的手安慰她,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小孩子,笑道,“如今你们二人喜结连理,我真替你们高兴,回头定要好好给你补一份嫁妆。” “姑娘别这么说......”冬盏脸红了,拉过小孩子,让他离冉秋近了些,“这孩子乳名唤作安儿,姑娘若是不嫌弃,便让他随我叫一声姑娘吧。” 安儿机灵得很,冉秋还没说话,他就脆生生地叫了一句:“问大姑娘安。” 冉秋看着他,觉得十分喜欢,这才想起来桌上还有点心,将那碟子拿下来塞到了安儿的手里,对冬盏笑道,“这孩子活泼得很,倒没随了钟英的性子。” 钟英突然被提到,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他也斟酌着开口道,“姑娘,公子何时回京?” 听他问起冉子初,冉秋脸上的笑收了几分,看向钟英。 有些事,冉子初并未与她细说,想来是怕她知道了难过,但冉秋总想知道得更清楚些,一把尖刀捅出血淋淋的事实,总比一层纱朦朦胧胧地遮住真相要好。 “说起当年之事,我尚在府中时,你留在京城替哥哥办些什么事,如今可以说了吗?” 钟英犹豫了片刻,许是看眼前的冉秋已与当年大不相同,他也没有再隐瞒,对着冉秋道出了曾经的事,“当年,二公子听了活下来的将士带回的消息,认为西绥那一战颇有疑点,于是命我暗中去查。” “可查到什么了?” “那一战本有八分胜算,却没想到后方粮草出了问题,按着计划本该在半月后到达,可护送粮草的军队按原定路线行到北州时却突然被劫。” 钟英道,“此事细细想来太过蹊跷,且不说万翼中带了五千精兵护送粮草,就连路线和时间也是军中机密,怎会有人能这么轻易劫去粮草?况且,当时并未在西义关内发现蛮夷的踪迹,后来也没找到这批粮草的去向。此事前因后果并不难想,二公子认定这一切是有人蓄意谋之,只苦于没有证据,背后之人又一手遮天,难以撼动,因此他派我去密切盯着万璟的行踪,以寻得时机,瓦解其势力。” 冉秋听完,心里终是将当年之事想了个明白,粮草被劫乃是大事,尤其在当年与西绥交战的关键时机,一步除了差错,整个攻战计划都会打乱。 如此致命的错误,明帝却没有追究此事,反而将矛头指向冉家,万翼中却得了个美其名曰“将功补过”的机会,升了官职,其中最大的受益者是谁,不言而喻。 万璟握着这手眼通天的本事,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荒唐,荒唐! 绕是冉秋先前有所了解,如今听钟英这么一说,她依旧感到出奇的愤怒,不甘,和绝望。 爹爹和大哥那样好的人,若是为家国大义而身葬沙场,留下身后荣光,何尝不是好的归宿,可他们却死在了万璟这等小人的手里,叫她如何甘心?如何释怀?! 冉秋只觉得一股悲壮涌上来,顶得脑袋一阵眩晕,她紧紧捏着桌沿,手背上都暴起了青筋,万璟这个畜生,她只恨不得能啖其肉,饮其血! 冬盏见她脸色阴沉,面露担忧,“姑娘......” “怪不得当年我出逃时,连巡防营的人都插了进来。” 冉秋紧紧地闭了眼,复又睁开,冷笑出声,“恐怕是以为我拿到了什么证据,才以周闻纳妾一事做掩护慌忙出逃。万璟加害父亲和大哥不说,又在二哥赴任的路上动手脚,给冉修徳设陷阱,再将冉家抄家,他这盘棋下得如此连贯,想来,是早有此意了。” 为了巩固那可笑的权势,爹爹和大哥,还有那边关战死的八万将士,被朝廷那些人榨干了最后一丝价值,他们重创西绥,护得边关安宁,换来百姓安心,到头来,却被泼了一身污名,为小人做了嫁衣。 “如今他已被压入天牢,只等问斩。” 钟英见冉秋说过那话后便久久不言,恐她陷入这悲愤中,徒伤身体,叹了口气,难得多说了几句,“姑娘今后,还是放宽心才是。” 冉秋也知到了如今,已多说无益,唯有努力为父兄正名。她垂眼看到安儿小脸也崩得紧巴巴的,似乎也感受到这气氛的凝重,害怕了起来。冉秋心中不忍,终是将此事揭过,暂且按下不提。 她看冬盏和钟英也神情伤感,有些后悔自己此时问起这事来,便主动转了话头,“既然来了,不若在府里待上几日。如今也不需你们躲躲藏藏的了,便搬回这闹市附近住吧。” 冉秋努力按下心中悲郁,露出个和暖的笑来,说着便想要站起身,去吩咐下人收拾住所,结果她方起身,还未站定,却突然眼前一黑,身子直接瘫软倒下。 “姑娘——” 冉秋昏过去前,只听到冬盏叫了她一声,随即就不省人事。 昏昏沉沉中,那多年不曾有过的梦魇又闯入了她的脑海,爹爹和大哥前一刻还牵着马站在门口与她告别,转瞬间便倒在了血泊里,黯淡的眼眸凝望着飞扬的尘烟,似想问些什么,却终不得出口。
“爹爹......大哥......” “别走.......爹爹别走......” 冉秋的手无意识地紧抓着身下的被褥,直到那一方依托脱离了手,她像是坠下了悬崖,什么都抓不住。 “不!!” 冉秋蓦然睁开了眼,急促地喘息着。 眼前没有血泊,没有沙场,也没有悬崖。 帘帐轻柔地悬在床上,外头的光映在墙上,她的手也被紧紧地握着,身旁坐着阿焱,正用热手巾擦着她额头上的汗。 “别怕。”看她醒了,顾焱将她搂起来抱在怀里,亲了亲她苍白的额头,“我在这里。” “阿焱......”冉秋将那阵气喘匀了,脸上才渐渐有了些红润,她紧紧依靠着顾焱,再也忍耐不住,眼泪无声地落了下来。 她想爹爹,想大哥,也想阿娘,为何他们都离了自己,若是他们都在,该有多好。 顾焱没有问她,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他知道有些东西一直被压在她心里,如今才释放出来,该是极苦的。 冉秋哭了很久,等到嗓子里的酸涩渐渐退去,才终于开了口,哑声道,“我方才......梦到爹爹和大哥了。” 顾焱“嗯”了一声,摸了摸冉秋的头发,“不管发生了什么,他们是干干净净离去的。” 他下巴抵着冉秋的额头,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令人安心的力量,“当年西义关守住了,西绥多年来不敢再犯,百姓会永远铭记他们。” 冉秋用手捂住了眼睛,声音发颤,“我只是......替他们感到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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