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出尘听着他的说话,只感到有很多不明之处,郭威跟自己说亲父乃是他的救命恩人,原属至交,但习胆飞却说二人“曾经”是异姓兄弟,但幸好如此,自己与赵匡胤使出移形换位步法,才没有惹起他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遂摇了摇头,习胆飞仰天打个哈哈,笑道:“好个郭威……好一个郭公爷!哈哈!” 张出尘只感大惑不解,再也按捺不住,说道:“我亦不知自身步法,源出于开山动地,破天魔拳,可否请习老伯相告,好让我可知道自己所使的,是何人的武功。” 习胆飞叹了口气,温言说道:“你要答允于我,现下对你所说的,便千万不可再向他人透露,皆因一来没人会信,二来若给人听了,相信你在一夜之间,便会变成全武林的公敌,再也没有容身之所。”张出尘听着,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习胆飞却忽地征征的看着了他,摇了摇首,苦笑道:“可能我今晚已喝得太多,竟觉得你的模样,跟无争实在有点相像,适才你在集贤庄中,不畏人多,向我的孙儿直斥其非,很好!很好!大有当年开山动地,破天魔拳的风范,面对千军万马,亦毫无惧色。” 张出尘自出生以来,从未见过亲父一眼,义父虽待他有如己出,但天性使然,还是会对亲生父母念念不忘,听着习胆飞自己跟父亲长得相似,不由得心中一酸,但习胆飞彷如未觉,随手倒了一杯喝下,续道:“你听过无念禅宗吗?”张出尘答道:“我听石守信将军说过,那是开山动地,破天魔拳的出身师门……”却没有说将下去,习胆飞瞪了瞪他,沉声说道:“怎么了?” 张出尘不知为何,心下一阵激动,昂首说道:“石将军曾说,无念禅宗在一夜之间,被倒反出门的张无争灭掉!” 习胆飞闻言大怒,喝道:“放屁!好大的臭屁!张无争灭掉无念禅宗?他亲眼见来?”张出尘摇了摇头,习胆飞兀自愤愤不平,气道:“他还说了甚么来着?”张出尘遂把石守信相告的和盘托出,习胆飞每听数句,便忍不住喝一声“放屁”,直到张出尘说完,却反倒静了下来,站起身来,在那没有多大地方的酒铺店子之中,来回踱步,最后长叹一声,谓然说道:“这些事情真相,其实我都是知道的,但当中涉及太多的东西,我一直都下不定决心……”顿了一顿,面上忽现刚毅之色,续道:“但现下看来,我便有必要把一切道出。” 张出尘只想尽快知道自己亲父的一切,说道:“个中详实,还请习老伯告知。” 习胆飞抬起头来,淡淡地道:“也不知为何,我与你素未谋面,却一见如故,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本想带进棺木之中,随我长埋黄土,现下却竟要向你全盘相告,这或许便是你我间的一种缘法罢了。” 就在此时,一道阴冷的感觉,忽地从酒铺的门口之处传了过来,那非是一种实在的寒冷之感,但张出尘还是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襟,而习胆飞亦心中一凛,与张出尘一起转身望向那阴寒气派的来源,只见门口之处,竟站了一人,身穿全身夜行黑衣的装束,面缠黑布,只露出了精光电闪的双目,正冷冷的看着习胆飞,对张出尘却是不屑一顾。 习胆飞亦想不到,那黑衣人竟身在门外这么近的地方,以自己数十年的功力,竟自察觉不到他的到来,暗中已运气走遍全身,沉声说道:“铺外寒风吹拂,这位朋友可有雅兴,与我“铜臂铁腿”把酒谈心?” 黑衣人目光便没有半分离开过习胆飞,冷冷地道:“敢问习老英雄,江湖之上,武林之内,何谓正?何谓邪?”他说话的声音便十分低沉,显得正在压着嗓子说话,习胆飞冷笑一声,说道:“处事光明正大,于大白天下到访者,为之正人君子,行为鬼崇闪缩,乘黑挑暗处造访者,是为邪狗鼠辈。” 黑衣人听着却没有生气,语音仍旧平稳沉实,答道:“习老英雄对正邪之分倒也简单,与天下之人皆出一辙,我便再问一句,江湖之上,是否人所景仰,成名已久的英雄前辈,便一定是持平守正,大公无私之徒?而恶名昭彰,如开山动地,破天魔拳张无争此等人人得而诛之的败类,便属妖邪一脉?” 习胆飞心中一震,听着他说中有因,暗含讥刺,而所作比方,竟以张无争为引子,显得适才闲谈之间,说话已全给对方听去,而张出尘心下的震惊,却绝不比习胆飞来得小了,盖因想不到这一夜之间,竟接二连三有人提及自己的亲父之名,但听着那黑衣人的说话,却把自己的亲父说为武林败类,如先前自己听石守信所言之时无异,一股无名的怒火由心而起,正欲开言,习胆飞一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却道:“阁下深夜到来,想非为了向习某请教正邪之分这么简单?” 黑衣人点了点头,径自说道:“我欲向习老英雄借取一物。” 习胆飞听着,概然答道:“但教力之所及,又不违反侠义之道,习某拿得出来的,但取无妨。” 黑衣人说道:“那倒简单,那是习老英雄的贴身之物,只要愿意,定能拿出。” 习胆飞说道:“好!快说!” 黑衣人冷冷地道:“习老英雄也活得久了,我此番到来,只为取汝性命!” 习胆飞听着一愕,却不怒反笑,双臂一振,内劲暴震,竟把手上长衫的袖子弄碎,布屑翻飞,他随意发劲,竟能把毫不着力的柔软衣布震碎,这一份功力委实厉害之极,看来便完全没有受到年纪老迈此等因素影响,在那时的人来算,只要年过六旬,已可算是十分长寿,但习胆飞竟有八十之龄,还能运聚如此功力,确是一个异数,只听他大喝道:“习某的贱命在此,若阁下自问有那能力,不妨随意取去!” 黑衣人点了点头,说道:“我正有此意,接招吧。” 张出尘从那人进铺到此,便知道双方势难善罢,一直紧紧的盯在黑衣人的身上,怕其忽施偷袭暗算,岂知他竟光明正大的道出此番来意,还于出招之前扬声示警,若说此人乃是旁门左道,万毒宗邪派之人,行事倒是光明得太也过份,而在其扬声出招过后半晌,却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感一阵诧异,望向习胆飞,说道:“习老伯……”却惊见他面上神色难看之极,双眼中红筋暴现,却虎目含泪,面上大悲伤之意。 黑衣人原本只是定定的看着习胆飞,忽听得张出尘开言,不由得“噫”的一声,望向了他,而乘此一分神之际,习胆飞大吼一声,内力贯入叫声之中震出,黑衣人竟被他这一叫震得倒退半步,张出尘忙上前扶着习胆飞,只听得习胆飞怒道:“好个奸贼,如此乘黑摸来,我便早该想到……”忽地望着张出尘,奇道:“你没事吗?”张出尘摇了摇头,忙问:“习老伯受了暗算?” 习胆飞苦笑道:“我中了他的迷心幻术,这奸贼好生厉害,你快走吧!”张出尘凛然说道:“要走便一块儿走!”习胆飞摇首叹道:“我知你有义气,但这人既盯上了我,且我又着了道儿,已不行了,你武功不高,他也不屑杀你,只要我拖上他一阵子,你定能逃得了,快走吧。” 眼见习胆飞三番四处的催促自己离去,张出尘便知道那黑衣人实在厉害之极,且在不知不觉间已成功暗算了功力甚为深厚的习胆飞,实在可畏可怖,但自己这么一走,已伤的习胆飞必然无幸,凛然说道:“我张拳岂是临阵退缩之辈,咱俩联手抗敌,怕他何来?” 黑衣人忽地作声,却只冷冷地说了一字:“滚!”似乎张出尘在他心目中便全没地位,也懒得和他多说,但张出尘已立定主意,即使郭威淳淳告诫自己,莫要强行使用真气,但现下情势危急,也顾不了这许多,昂首说道:“多说无益,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习胆飞眼见张出尘战意既决,点一点头,笑道:“好!”张出尘眼见习胆飞终肯并肩作战,心下大喜,正欲催运起体内真气,岂料后颈忽地一痛,眼前一黑,已“噗”的一声晕了过去,倒在地上。 出手把他击晕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习胆飞! 那黑衣人冷冷的看着习胆飞,不发一言,习胆飞先把张出尘扶起,放在椅上,转过身来瞧着那黑衣人,缓缓地道:“好一招“移魂摄魄迷心诀”想不到这多年后,我还有机会见识到“三阴奇门经”。” 黑衣人闻言说道:“我的功夫还未到家,伤你之时过份用神,便连这小子亦影响不到。”习胆飞说道:“此子年纪尚轻,又没修练内力,故此不受你邪功所伤,亦自平常。” 黑衣人点了点头,说道:“准备好了吗?”习胆飞笑道:“蒋千成为人豪迈爽直,怎么他的传人却恁地婆妈?” 黑衣人听着,双目中倏地精光电射,习胆飞叹道:“你的功力如此高强,即使不用“迷心诀”,单凭那一份修为,现下年老力衰的我,便绝难匹敌。”黑衣人感到习胆飞战意已失,却仍不失冷静,冷冷地道:“习老英雄真不愧武林名宿,见识渊博,且有自知之明,胜过许多沽名钓誉之徒。” 习胆飞惨然道:“你能不杀这小子,已足见盛情!” 黑衣人说道:“我现下还不会杀他。”习胆飞一愕,不明其话中之意,却见眼前黑影一闪,黑衣人已欺近身处,忙挥臂疾挡,这一式“扇诀拳”使张出来,虽年老力衰兼有伤在身,但精妙变化之处,便比习德有过之而无不及,相信便可挡着一时。 但黑衣人的声音,忽地从习胆飞的背后向起,冷冷地道:“你心脉已伤,再难挡我迷心诀,受死吧!”习胆飞只见眼前一花,却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身影?忽地背上“大关穴”一麻,全身一软,已扑倒跌在地上,他便想不到以的功力,竟在一瞬之间,在黑衣人的武功与幻术相互交融之下,便败得如此之快!及如此之彻底! 黑衣人眼见已大获全胜,附下身来,在其耳边说道:“那小子身负着“琅仙境秘宝”的重大秘奥,我又如何可狠下杀手,灭掉这全天下唯一剩下的线索?” 习胆飞听着心中大震,无数的思绪在脑中狂奔,想着当年盛传顾落阳与张无争的儿子掉下接天峰,再合上这张拳的年纪,霍地想到了这当中的种种关系!“他就是开山动地,破天魔拳张无争的唯一儿子!” 此处一旦想通,很多的东西自然地便连接在一起,郭威的化血绵掌乃天下第一绝学,又岂会随意传予帐下兵将,这张拳能蒙其相授,自非等闲。而那“移形换位”步法,张拳便使得娴熟之极,直如张无争亲授一般,又岂是郭威所教得来?
这些念头,便在习胆飞的脑中一闪而过,顿如拨开云雾见青天般,看清了一切,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本已战败气竭的他,一股真气从丹田处急涌而起,冲向了背上被黑衣人所封的穴道,那黑衣人功力深厚之极,拂穴之时内劲深透入背,按理即使习胆飞全力冲穴,亦要半个时辰方始凑效,但这时情急之下,竟倏地突破了本身功力的界限,解穴后随即横臂疾挥,斗大的拳头向着黑衣人狂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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