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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祖基 - 金鞭无敌

时间:2023-03-07 10:12:25  状态:完结  作者:陈祖基 - 金鞭无敌

  紫脸老人也同时往后一跃,四目相遇,直楞楞地对视了好一会儿。随后,紫脸老人把折扇往背后一贴,大声说:“怎么,姓解的,你的家数像是还没抖完吧?干吗就这么住了手呢?那也好,这回可得恕我老儿无礼啦!”
  紫脸老人圆睁双目,嘴里又打出一阵尖厉刺耳的哨声,停在路旁树上的鹫鹰霎时腾空而起,漆黑的大翅膀几乎把初升的朦胧月都遮盖住了,地面上更显得阴森可怖。紫脸老人倒执大折扇,把它当成宝剑使用。起手时,他显得很幽雅,沉着自然,轻盈潇洒,似闲庭信步,似鱼翔浅水,连贯圆活,绵绵始归。这样一个魁伟老人出招竟柔软如绵,宛转自如。走到四五个回合,紫脸老人的动作一反刚才婆娑之姿,翻作了怒目金刚式,劲力稳固有如泰山。
  紫脸老人在转腾的霎那间,把大折扇掀开,猛听得“呼啦”一响,在夜空中声若裂帛。
  他喊了声:“姓解的,你接招吧!”顿时亮手进击。他翩若惊鸿,宛如游龙,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忽趋忽退地回旋于解承忠周围。那折扇挥动时的阵阵刚风又像无数锐利的小刀子向解承忠袭来。解承忠顿觉寒气逼人,毛发悚然,不由得退后数步。
  紫脸老人毫不容情地步步紧逼,扇面上的“鳞光”闪闪烁烁地灼人双目。当解承忠的金鞭接触到扇面时,感到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般,有时柔软如酥,有时绷弹如鼓。那扇面一扬一掀,开合得势,蓄劲如开弓,发劲如放箭。若不是鞭梢善使阴阳把,早就被扇面引出数丈远了。
  解承忠知道,这是内家上乘的把意、气、形三者联系起来的妙用。心为令,以心行意,以意导气,以气通体,气为旗,以气运身,以身发劲。由此观之,这紫脸老人确实练就了非凡绝世的功力。更何况那头铁喙利爪的秃鹫,一直飞绕在头顶,随时随地会直扑而下,真是前临强敌,上有威胁。
  解承忠是个见多识广阅历丰富的老镖师,虽然他心中很不甘愿,但也不得不痛切地承队一个事实,被困垓下,身处下风,今日败局已定无疑。刚才他见爱女初试锋芒,杀败了两个骠悍的男子汉,心中虽感欣慰,但女儿家体力不足,又初涉江湖,不善周旋。当此,他在闪躲紫脸老人折扇劈来的同时,眼角往女儿方向处一瞟,从女儿那越来越无法高举的双臂中忖度出,她已经没有多大的耐久力了。
  自己是一代宗师,尚且捉襟见肘自顾不暇,那又如何可能指望徒儿柳荫崖腾出手去相助师妹呢?如若再这么对峙下去,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那么,解家岂不顷刻之间要遭灭门之灾了?当前的上策只有一着,让女儿早一刻脱离险境。但女儿肯走吗?这个天性纯孝、十余年来相依为命的女儿,她肯撇下父亲独自逃生吗?他心如刀搅,咬了咬牙,以颤抖的声音似乎在哀求地呼喊:“珠儿,风紧啦!多耽何益,扯活去吧。青山在,水长流,不断桃源路,自有武陵人!”
  西风把这悲壮的喊声,送到了柳荫崖的耳朵里,他心头一阵悲怆,几乎泫然泪下。他何尝不想去救援师妹呢?就连师父,他也恐其年迈,且又情绪不佳,而放心不下。
  无奈眼前这几个劲敌太够自己应付的了,那对神出鬼没的判官笔每一下都对准他的致命处,容不得他有半点儿分心。那两个乍隐乍现的离魂子每圈,有好几次险些儿夹住他的软鞭。再说那使流星锤的也是一把好手,这兵器在他手里耍得左右逢源,得心应手,上下扑腾似游龙飞舞,袅袅绕绕,那系在铁链上的瓜形锤如豹头狮首,连连以“狮子滚球锤”,“豹子扑羊锤”专击柳荫崖的胸腹,“青蛇反首锤”、“黄龙挥爪锤”则专打柳荫崖的下盘;而“蛟龙出水锤”、“转身撤尾锤”、“五虎旋风锤”则借其回荡力巧妙地去袭击柳荫崖的背部。锤带风声,风到锤至。
  柳荫崖要不仗着敏捷、轻盈、纵跳如飞的非凡轻功和视锋刃若不见的艺高胆大,那么即便是稍中其一下,也会弄个七损八伤。他深深理解师父的心意,也理解师妹的秉性和情感—
  —今天,她一定是狠下破罐子破摔的决心了。人的本性都是趋利而避害的,柳荫崖思虑再三,在无法两全的情况下,那么师父作出要师妹先行离去的抉择,应该说是对的。
  柳荫崖和解家的感情是特殊的。这个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自己的身子从何而出的孤儿,是恩师给了他生命与生活。二十多年前,正当盛年的解承忠去关外走镖回来,行至黑山大城子附近,天骤然变了,北风怒号,大雪纷飞。
  北国的风是硬的,北国的雪是燥的,风卷雪花,势头就像筛子筛粉,不一会儿,积雪盈尺,车行马走,都有困难。
  解承忠不得不在喇嘛屯停了下来,找一荒驿栖身避雪。伙计们取暖的取暖,做饭的做饭,解承忠则坐在廊檐下闭目养神。这时,风雪中传来了一阵阵哀哀鹿鸣之声。解承忠不由一愣:千里冰封,荒山野林里哪来的鹿鸣?但他那能觉察到尘埃落地的过人听力告诉他:确有鹿鸣,而且,还羼杂着小孩摧人心肺的悲啼声。解承忠动了好奇和恻隐之心,也不带从人,一个箭步跃出荒驿,寻声而去。
  解承忠翻上一个山颠,透过密密麻麻的飞雪,在一棵虬枝盘空的枯树下,见一头老鹿匍匐在地上,鹿角也耷拉下来了,全身在抽搐。解承忠懂得,这头鹿已经到了衰颓力竭的时刻,奇柽的是,有一个身披兽皮的小孩伏在老鹿身上失声痛哭。老鹿的眼眶里淌着大颗大额的泪珠,对着小孩流露出了舐犊情深的动物的本能。解承忠诧异极了,他一步一步挨近过去,那老鹿见有人向它靠近,倒没有惊慌,可是那小孩却眨动着惊奇的大眼睛,有点儿畏缩的样子。解承忠知道,那老鹿的生命像油干灯灭前闪闪跳动的微弱火光,就要熄灭了。他不由分说迅速地抱起老鹿和那个约摸五六岁的小孩,快步奔回荒驿中。他来不及回答伙计们好奇的问话,忙不迭地吩咐大家烧汤的烧汤,熬药的熬药,不少人都解下皮氅披在老鹿和小孩的身上。但那老鹿还是在半夜里死去了,小孩竟然扑在老鹿的尸身上又跌又撞,哭闹不已。
  翌日凌晨,雪霁,淡淡的日光剌破彤云映得群峰红妆素裹。他们掩埋了老鹿,解承忠决定把孩子收养下来,可是这孩子却不会说话,指天划地地咿咿呀呀,不知说些什么。
  原来他从出生后就在这荒山野林里,整日价与禽兽为伍,怎么会懂人类的语言呢?因此也无从知晓他的身世与经历。后来解承忠询问了附近的老乡,才知那地方名为“柳树茆”,就决定给孩子以“柳”为姓,取名“荫崖”。
  回到镖局后,这孩子尚不习惯吃烟薰火燎的食物,还只想茹毛饮血,经过一个很长的时期,才慢慢地改变过来。这孩子生得很好玩儿,除了皮肤稍微黝黑点儿,浓眉大眼的,挺来神儿。镖局里的人都喜欢他、爱怜他。这孩子也渐渐和大家厮混熟了。他从呀呀学语到初通人姓,渐渐恢复了人的生活。但有关他的出身等等,他只能说出自己打从记事那天起,就一直和那头老鹿相依为命,吃的是鹿乳野果,住的是洞穴树巢,过着原始人一般的生活,因此,他生就一副铜筋铁骨,膂力过人,并喜欢缘藤攀崖,跳纵翻腾。
  解承忠对他十分喜爱,决定收为徒儿,由于不知道小荫崖的确切年龄,解承忠只能按常人的身高,约摸估计他为七岁。日久天长,他们名为师徒,实是情同父子。柳荫崖聪颍非凡,教一知十,触类旁通,他刻苦磨砺了一身惊人的武艺。由于这种非比寻常的关系,使柳荫崖整个身心都融入师门,实际上已经成为解家的一家人了。他对师妹的关切程度,是决不下于师父的。
  今夕,他满怀内疚地感到,自已无力顾及师妹,而师妹能和那伙武艺高强的匪徒鏖战到现在,确实已是很难为她了,倘若再让她硬撑下去,万一有个好歹,师父将会怎样地肝肠痛裂?解门的香烟不是也就此断送完结了吗?师父的决定完全是对的。
  柳荫崖正在边想、边急、边战之际,只听见师妹那方传来了“啊哟!”“咣啷!”两种声晌,柳荫崖很清楚,“啊约!”乃是师妹的呼喊声,“咣啷!”是柳叶刀脱手掉落在地的声响。不问而可知,师妹刚才是以暗器取胜,现在是自己也中了人家的暗器了。
  哟!师父和自己在一交上手时就悬心吊胆地最怕见到的悲惨的一幕。顷刻之间就可能发生了,这可真是千钧一发呀!
  柳荫崖以软鞭击开了迎面而来的流星锤,趁势转了个向,只见师妹已是竭尽全力地单手舞刀支撑着。尽管那头梅花驴忽儿纵东,忽儿跃西地窜跳,避过了多次险招,但它也觉得主人处境危险,接连不断地声声嗥叫。师妹的刀法已乱,她已经逐渐身不自主地失去了背靠山岩的有利地形,倘若对手一旦趁机转击她的后背,祸不远矣!
  柳荫崖急得五内俱焚,他恨不能大声地关照师妹,“走吧,好师妹!你应该立即离去,万一师父和我惨遭不测,你也可以为我们访明仇家,报仇雪恨!”可是,他又不能这样明白地叫喊,这该怎么办呢?柳荫崖正一筹莫展,猛然间急中生智:由于他幼年间那段丛林生涯,对禽兽的习惯和特性颇为熟稔,解骊珠那头梅花驴之所以能恰如人意地灵活、机智,一大半就是依仗这位师哥帮助驯练的功劳。
  这时,营救师妹之举,柳荫崖也只能寄希望于那梅花小驴了。他软鞭招式一换,以“三才剑”中的“太白醉卧长安”侧鼻斜刺过去,那使离魂子母圈的倒没防着对方会如此大胆地破门而入,不禁后退了一步。就凭那一点儿空隙,柳荫崖执鞭的左手已在腰带上拧下了一枚“崇宁通宝”的制钱,他舍不得竖直着打出去,怕伤了梅花驴的皮骨,于是就放平发出去,但用力却相当猛,否则怕无法奏效。这枚迅如流星的制钱,不偏不倚正好击中梅花驴的尻尾骨上。这一着,是柳萌崖在驯练梅花驴时所特意留下的紧急信号。梅花驴本来已感到主人的危急,现在,又是在这个特定的位置上挨了如此沉重的一下,痛得它突然间发出了数倍于往常的神威。
  “啊呼呼!——”它引颈怪嗥,倒掀前蹄平空竖了起来,两只后腿一屈一蹦,以“跨灶”的势头高高跃起,如脱弦之箭般地从蒙面人头上蹿了过去,驮着受了伤的解骊珠风驰电掣般向前奔去。
  梅花驴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不仅使对方惊得目瞪口呆,就连解骊珠自己也没料到。她紧忙俯身抱住驴颈,使自己的身子不至由于激烈的晃动而坠地。她很快就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但现在是不管她想走不想走,已是“人住驴不住”,梅花驴已不再听从她的使唤了。
  梅花驴疯也似地飞奔出一段路程,解骊珠一路上声声惨叫:“爹!——”四周的群山回响起了同样的惨叫声:“爹!”——这撕人心肺的惨叫声,在群山回荡下更显凄厉,解承忠听见,几乎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了。更何况在临别前父女之间连贴心话都来不及说上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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