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还是一个书生。 杨小剑一笑,九曲飞桥上一个纵身,跃落冰封的池塘,再一个起落,落在那书生面前。 书生大约三十一二,又好象才不过二十八九。 男人这上下的年纪本来就很难分辨。 不过老年书生也好,中年书生也好,少年书生也好,只要是书生,十九身裁都风吹得起,十九都少不了一股憨居气。 这个书生并不在例外。 杨小剑一落下,这个书生几乎就没有给你带起的那一股劲风吹了起来。 书生总算没有给吹走,征征的,望着杨小剑。 杨小剑连随问:“昼凯子,大清早你走来这里干甚么?踏雪寻梅,吟诗作对?” “嗯。”这一声就像是牙缝之中漏出来。 “这里好象只有雪可踏,没有梅可寻。” “前面有。”书生的语声还在嚷。 “你每天都经过这里?” “嗯。” “那里的情形相信也就很熟悉的了。” “嗯。” “可否告诉我这飞梦轩最近到底发生了甚么事情,以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件事你也不知道?” “我正在问你。” “这个嘛……”书生摇头幌脑起来。 “不要这个那个了,身为男子汉,说话怎么不学得爽快一点,最多说完了,我请你去喝几杯。” 一听到有酒喝,书生的精神就来了,一面举步趋前,一面用手比划:“这件事其实是这样的!” “到底是怎样的?”杨小剑不耐烦的截口催促。 “姑娘你听仔细。” “我早已在听看。” 书生又一步跨前。“前几天……” “前几天怎样?” “这样!”书生这样两个字出口。突然出手,一出手最低限度点了杨小剑身上二十四处穴道。 个书生原来不单只懂得吟诗作对,还懂得点穴! 杨小剑百几斤重的一个身子立时重重的倒在冰雪上! 她的确想不到这个身裁几乎只得地的一半,看似风吹得起,手无搏鸡之力的书凯子居然身怀绝技,出手居然还相当重。 像她这样约一个人,出手如果不重,真还点你不倒。 书生跟着弯下身,再又点了杨小剑八处穴道。 这样小心的人真还少见。 杨小剑这就只有一双眼还可以眨动,只有一张脸还能有变化。 脸已在发育,眼幢中一片惊异。 书生的一个身子又再下弯,一个鼻子几乎可以碰上杨小剑的身子。 我想你这一定不曾提防我这个书凯子,一定不会想到我这个书凯子敢向你出手。” 书生忽然露出了一面笑意、。 杨小剑的面上却抹上了一层恐意。 如果她想到,她现在就不会倒在冰雪上。 “否则现在倒在冰雪上的未必是你,可能是我!”书生终于笑了出来。“读书人一向都很易惹人好感,刚才我想你心中一定是这个意思:这书凯子手无缚鸡之力,谅他也不能拿我怎样。” 杨小剑刚才的确是有这个意思。 她没有哼声,就算想哼声也没有可能。 “书凯子不一定手无缚鸡之力,即使真的是,还有一个脑袋,要算计别人,并不是只有武力这个办法,一个读书人十年窗下,就算读书不成,最低限度都已装满了满肚子坏水。” 杨小剑只有干瞪眼。 “我并没有满肚子坏水,本来我就不懂得吟诗作对,也根本就不是一个书生,不过我家那个老头子在生的时候,总是这样教导我”书生的一张脸,立时板了起来,连声音也变得出奇的严肃,就好象在学看他家那个老头子的语气声调。“如果你要做坏事,最好装做书生的模样,那么别人就算瞧不起,也不会防备你!” 杨小剑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个人虽然不是个书生,书生的毛病却已不少。 喜欢说话的除了女人之外,其次似乎就得数书生。 这个毛病由孔老二开始,一直遗传下来,到现在,已成了死症。 “这所以我第一次做贼就装成书生模样。”书生回复原来的语气声调。“这十几年下来,要不是连孔老二的说话也记不了十句,我几乎就以为自己已是个书生。” “现在我若是让你开口,你一定就会骂我噜喻,不管尽管你心中完全不是味道,有一句说话一定会引起你的兴趣。” 你要说就说好了杨小剑心中暗驾。 “你现在,一定很想知道,我到底是甚么人。” 杨小剑目光一亮。 这问题她的确很想有一个解答。 “我并不姓书,也不叫觊子,我叫做叶飞花,江湖人称满天飞花,一手七暗器的那个叶飞花!” 杨小剑眼幢暴缩。 “我想你那个大手老子一定已跟你说过,倘当年如何本领,只凭双手接下了我的满天飞花,一手七暗器,吓得我落荒而逃!”叶飞花的眼中突然流露出一股强烈的怨毒! 杨小剑看在眼内,心头也为之一凛。 叶飞花好象就只有这些说话,候的站起身子,抓住杨小剑的腰带,一把将这支小剑自雪地提起来。 好大的气力。 “想不到你居然有百几斤重I”叶飞花连随长长的软了一口气。“好在我在那边已准备好了一辆马车!” 闭门在家中祸从天上来马车风雪中一直驶入碧玉斋的房子。 这本就是碧玉斋的马车,张虎候的马车。 马车一停下,两行翠袖红粉就迎了上去。 一个中年人连随车座上跳落。 这正是张虎候的那个管家。 管家急步绕到车后,轻手拉开车门。 “请!” 沈胜衣就这样给请出了车厢。 才出车门,周围尽见翠袖红粉。 沈胜衣四干环顾,一头散发绕面飞扬,突然大笑。“原来是怡红院的小姑娘!” “沈大侠还记得我们?”一个红衣小姑娘小鸟一样依人沈胜衣的胸膛。 沈胜衣右手一带,这只小鸟还末依人胸膛又飞起,飞入那个管家怀中。 管家一笑。“你们还是给沈大侠清歌一曲好了。” 就不知沈大侠要听甚么?”红衣小姑娘自管家怀中缩了回去。“又是曾瑞卿骂玉郎遇感皇恩采茶歌的那一折冬?” “你是说“心情怀恨入愁乡“那一曲?” “嗯。” “我现在心情很好,也不想再入愁乡。”沈胜衣数了一口气。.“这种天气再还来一折冬,就连我这个人也怕要冻僵了。” “那么沈大侠怎样意思?” “春固然好,夏也无妨,不要再是冬就成了。” 这句话刚说完,沈胜衣就彷佛已在残春初夏。 翠袖红粉一时就彷佛化做莺莺燕燕,院子中的梅树也彷佛变了海棠花。 好迷人的歌声。 歌声在唱“问花,问花,为甚把人牵挂,当时曾醉美人家,春似海棠颜似昼,到而今,刚值残春,又逢初夏,空香车,闲宝马,这几时,怨他,恨他,梦不到荼靡架”这里没有海棠花,这里同样没有荼靡架。 这里是碧玉斋的内堂。 现在也毕竟还是冬。 只是这里的冬意更深,更浓。 沈胜衣甚至怀疑那个管家到底有没有认错地方。大堂中就算没有怡红院的翠袖红粉,莺莺燕燕,最低限度有四个大火盆。 这里连一个小火盆都没有。 管家只送到这里。 临走的时候,管家还将门关上。 内堂于是更阴暗。 现在虽然已是黄昏时份,张虎侯仍然没有着人上灯,就好象不希望给人看清楚他那张苍白得怕人的面庞。 管家并没有认错地方,张虎侯的确就在这里。 要见他的并不是怡红院的红粉翠袖,莺莺燕燕|是张虎侯! 张虎侯拥看一张特大的棉被,盘膝躬坐在榻上,露出一个头,就连一双手也深藏在被内。 他征征的望看沈胜衣,好容易才从口中吐出一个字。 “坐!” 沈胜衣应声在旁边一张椅子坐下。 “好,你到底来了。”张虎侯这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嗯。”沈胜衣漫应。 他实在奇怪这位张大爷对于唐门的蜂尾针居然有这么大的抵抗力,只不过床上瘫痪了几天,竟已有这么好的精神,说话虽然还不够晌亮,那一声叹息,长得就像百八岁的老头子只怕也自愧不如。 “想不到我还可以请得动你。”张虎侯又呼了一口气。 “我实在不想来的,但你那位管家实在够卖力,他将脑袋朝着我往地上碰倒还罢了,背转我往墙上撞真要命。” “我总算没有看错人,找错人,”张虎侯安慰的一例嘴“你若是不来,我就亲往请你,不管下多大的雪*走多远的路。” “你这样急切找我,到底是为了甚么?” 张虎侯微一掉头。“你有没有看见那边八仙桌上放看的一对金童玉女?” 沈胜衣这才留意到那张八仙桌。 八仙桌上果然放看高足四尺的一对金童玉女。 这其实并非真的金童玉女。 不过即使木影泥塑,只要影出来的,塑出来的是所谓金童玉女,就叫做金童玉女。 “这一对金童玉女你觉得有甚么特别的地方7”张虎侯随即问。 沈胜衣上下打量了一遍。“好象是银打的。” “好眼光,的确是银打的。” “看来大概有好几百斤重。” “正好万一两。” “万一两?” “嗯,你认为怎样?” 沈胜次微渭。“如果你打算送我这一对金童玉女,倒不如送我万一两银锭。” “哦?” “这最低限度省得我日后一番烦恼,要再去找人将一对所谓金童玉女重新熔成银汁,铸成银锭。” 张虎侯失笑。“这封金童玉女的手工的确马虎。” “八百里快马将我追回洛阳,你目的就是为了要给我一看这封所谓金童玉女?” 张虎侯摇头。 “连我也宁可选择银锭,你这个专家难不成还会上当?” “这一对金童玉女即使减收一千两就只一万两银子卖给我,我也要认真考虑,你说我这个当会不会上?” “我看就不会了,可不知你找我到来,除了鉴别一下这一对所谓金童玉女之外,还为了甚么?” 张虎侯忽然一声叹息:“这一对金童玉女表面的手工虽然不知所谓?里头的雕刻是巧夺天工。” “哦?”沈胜衣忍不住起身过去将那一对金童玉女自八仙桌上倒转过来。 这一个倒转,最少也用了他好几百斤气力了。 金童玉女果然中空。 沈胜衣低头望了一眼,又再望了一眼,突然伸出手,在金童玉女的肚子里头,各自摸了一把。 “你在干甚么?”张虎侯奇怪的望看沈胜衣。 “我只不过想见识一下这所谓巧夺天工的雕刻。”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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