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不符合宁竹衣的性子呀!在那梦中,这宁竹衣分明是如此歹毒善妒,想尽办法欺压自己…… 苏玉鬟越想,面色越红,表情颇有些狼狈。 “我……”苏玉鬟的眼睛轻轻一动,脸色颇有些耻辱。她将越锦放回到了桌上,不甘不愿地低下头,仓促地行了个礼,说:“是玉鬟误会宁大小姐了。玉鬟失礼,还请宁大小姐恕罪。” 一旁的山楂还气得很,冷哼道:“现在知错了?也不知是谁气势汹汹地杀进来,一口咬定我们小姐抢了你的越锦呢!” 宁竹衣见苏玉鬟认错,也没多追究,只是没好气地说:“苏姑娘,以后谨言慎行,可别冲动行事了。我不和你计较,不代表别人不与你计较。” 苏玉鬟不情愿地点了下头,低声飞快道:“那我就先告辞了。”说完,她拔腿就走,像是不想在这个丢人的地方多待半刻。 等苏玉鬟的背影从红露居消失后,李贺辰便露出不解之色来:“这个苏姑娘是怎么了?” 山楂正在气头上,便竹筒倒豆子将苏玉鬟所做之事说了一通,声音又快又急,听得人耳朵嗡嗡作响,也难为李贺辰竟然听清了,然后皱眉道:“这苏姑娘怎么这么不懂事?” 宁竹衣口渴,回到屋里坐下,拿王妃送的大金茶碗给自己倒了茶水:“世子,可不是我把你的东西送给别人了,你别冤枉我。就算这么多年不见了,我也不会生疏到那个地步!” 李贺辰瞟了一眼那匹越锦,冷哼一声,说:“这越锦,你觉得怎么样?”说罢了,他像是想遮掩什么,又飞快地补了一句:“我是觉得这越锦虽然颜色好看,但穿起来也不过尔尔,实在腻味了。哎,你刚好要来,就把这越锦给你了。不过么,这种货色,你也不定想要。要是你不喜欢,那就直接丢湖里去吧?” 他一边说,一边将扇子摇得霍霍生风,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 一旁喝茶的宁竹衣:…… 李贺辰这话也太好笑了! 还说自己腻味了,不想要,让她把越锦丢湖里呢!刚才那个咬牙切齿不允许她把越锦转送给别人的人,又是谁啊? 明明对越锦宝贝得要命,还不好意思说! 这小胖还真是越长越回去了。 宁竹衣把茶水饮尽了,挑了下眉,故意顺着他的话说:“你说这个越锦啊?确实不怎么样,挺普通的货色。不过呢,丢湖里是太可惜了,不如赏赐给丫鬟……” “你还真想丢?”话音未落,那头的李贺辰已经急了起来。他“啪”得一声收了折扇,几步走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宁竹衣:“那可是越锦啊!你真想丢湖里?!” 宁竹衣端起金光四射的茶碗,一副莫名其妙的脸色:“不是你说让我丢湖里的?” 李贺辰按住她的大茶碗:“我让你丢湖里,你就丢湖里?”说罢了,他又眯起眼睛:“这哪里来的金茶碗?俗套!” 宁竹衣:“……”这是谁的喜好,世子殿下竟然不清楚吗? 顿一顿,宁竹衣眨下眼,说:“哦,原来世子的意思是反过来的啊?要我丢湖里的,那就是不能丢,得好好供着的,是吧?我明白了。” 这番话,叫李贺辰的面色一僵。片刻后,他冷然哼了一声,重新展开扇子,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你吧,我才懒得管你。我忙得很,这就要走了!” 说完,他转身就往红露居的门口走去。 宁竹衣眨了眨眼,也没拦着,而是对着他的背影嚷道:“世子慢走啊!” 李贺辰的脚步一顿,然后走得更快了。见他如此,宁竹衣便笑了起来:“哎呀,我看他比小时候还幼稚了嘛!” 山楂站在桌边伺候,笑道:“哎,世子殿下也算是个不错的人,不仅送了那么贵重的越锦给小姐,还帮小姐解了围。要不然,可要被那苏姑娘胡搅蛮缠到底了。” 提到苏玉鬟,宁竹衣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对啊,还有苏玉鬟这么大个麻烦在,她在高兴什么呢? 不过,她总觉得今日所见到的苏玉鬟,有些许的不对劲。 一来,她与苏玉鬟在豫王府相遇的日期大大提前;二来,苏玉鬟竟然咬定自己抢了她的东西,直接杀上门来。 这一切,都与故事原本的发展大为不同。 这副模样,仿佛苏玉鬟预知了未来似的,如此,才能做出与原本故事南辕北辙的选择,提前规避本该驶向的命运。 可苏玉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现? 会不会……她和自己一样,也做了那个关于《扶摇弃妃》的梦?既然宁竹衣可以做梦,那没道理其他人不能做梦吧?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宁竹衣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救命啊! 活下去的难度,好像又上升了啊!
第7章 桃花枝下 我力气大我来 如果苏玉鬟当真如自己想象的那样,也知悉了《扶摇弃妃》的内容,那又当如何? 这一晚,宁竹衣躺在豫王府柔软的锦褥里时,满脑子都盘旋着这个问题。 如果苏玉鬟知悉《扶摇弃妃》的故事,那必然会认为她宁竹衣是个善妒又可恶的女子——宁竹衣痴心于苏玉鬟的未婚夫李慕之,哪怕进了宫、做了皇上的贵妃,还要致力于拆散他们二人。 换做她是苏玉鬟,那也必然会防患于未然,从现在起,就对宁竹衣处处戒备,时时怀疑。 这么说来,苏玉鬟的种种异象,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提前来到豫王府,是为了抢在宁竹衣之前与李慕之培养出感情;指责宁竹衣抢了她的布匹,是因为这确确实实就是《扶摇弃妃》里发生的故事。 料想往后,苏玉鬟还会像这样,将宁竹衣视作第一号敌人,严防死守,用她那双锐利又冷冰冰的眼眸,针一样地盯视宁竹衣。 一想到这副画面,宁竹衣便觉得不大行。 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宁竹衣,哪里值得这样对待! 她在褥子里翻了个身,隔着纱帐往外头望去。烛火半熄不熄,守夜的丫头在门槛边靠着打瞌睡。豫王府里一片寂静,谁也看不出其中潜藏的血雨腥风。 要是有人能拦住苏玉鬟,或者能罩着她宁竹衣就好了。 宁竹衣不禁这样想。 可问题是,哪里来这样的人?李慕之是必不可能了,他那性子,实在是叫人胆寒。要是与他多说上几句话,保不准就要被他挖掉膝盖骨了。 就在宁竹衣拽着被子苦思冥想之时,一道青年影子略过了她的脑海——那人晃着扇子,形貌昳丽悠闲,俨然一副人间富贵公子模样。 有了! 宁竹衣的面庞骤然一亮。 在《扶摇弃妃》里,豫王世子李贺辰可是平安地活到了最后。不仅活到了最后,还手握重权,风光潇洒,与摄政王李慕之平分朝野,共揽江山。 这不就是现成的大靠山吗! 小胖,可真有你的啊! 宁竹衣的心忽然安了下来。 看在她和李贺辰童年之交的份上,李贺辰怎么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宁竹衣安然沉入了梦境。 * 次日天亮没多久,宁竹衣就起身了。 在洵南时,家里没几个佣人,她父亲又总是大清早便要出门去官府办事,于是宁竹衣便养成了早起为父亲打理衣装的习惯,天一亮,她就不大睡得着了。 按理说,名门宁氏出去的人,不至于活得这么磕碜,更何况宁竹衣的父亲也算是嫡系子弟,多少能活得富贵悠闲些。但宁竹衣的父亲宁江涛是个颇有抱负之人,自请前往贫寒的洵南做父母官不说,还时常接济他人,平日里也不喜收受孝敬,是个真正两袖清风之人。这么一来,宁竹衣家看起来也便只是普普通通,佣人刚好够使唤。 今日开始,宁竹衣就要跟随着王府的指导嬷嬷上课,为入宫做准备了。 说实话,她是不想入宫的。不过眼下人都到了豫王府,一时半会儿也没法说自己不干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简单梳妆洗漱一番,便到外头的院子里活动手脚。她喜欢打拳,大清早要扎下马步,对着空地打上一套。等稍稍出些汗,便会浑身血脉热络,也不会有早起的睡意昏沉。 豫王府的早上格外清新,薄薄的雾气笼罩在未开的桃花枝间,看起来颇有雅趣。宁竹衣便在桃花枝下摆好了姿势,捏紧了拳头,霍霍生风地练了起来。 山楂站在一旁,一边打呵欠,一边给她喝彩:“小姐真是越来越像女侠了。” 宁竹衣越打,越是浑身舒畅。毕竟在家里时,她的母亲总是大呼小叫,不准她练习拳法,更不准她去见拳术师傅。如今离开了洵南,到了豫王府里,没什么人管她,她格外自由。 没一会儿,宁竹衣便额覆薄汗,面颊微红。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一道儒雅的嗓音:“宁大小姐这么早起?” 宁竹衣停下拳头,侧头一望,便瞧见桃花枝边站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这青年的眼底似有春意浮动,枝上的桃花未开,但他眼里的桃花却已经开透了。 是李慕之。 在看到他的一瞬,宁竹衣心底便响起了铛铛的钟声—— 面前的李慕之,可是她的劫难之源啊! “慕之公子也起得这么早?”宁竹衣讪讪一笑,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近来天气干燥,母妃怕有地方走水,便命人往吉祥缸中多加些水,以备万一。这活挑时辰,早上差人去办最好。”李慕之淡笑道。“对了,我见宁大小姐方才在这比比划划,这是在做什么?瞧起来,很是有意思。” 宁竹衣瞬间沉默。 她想,自己此时的回答,可能就会决定了她之后的路——一个不小心,她就会变成被皇帝赐死的倒霉贵妃了。 所以,她务必不能引起李慕之的兴趣,最好让李慕之对她敬而远之,逃得越远越好。 在《扶摇弃妃》中,李慕之并非真心实意地爱她,而是看中她出身宁氏的身份。宁氏乃京中名门,出过不少皇后与太傅。京中有歌云“愿娶宁氏女,比过千两金”,说的便是不少贵介公子以娶宁氏一族的姑娘为荣。 宁竹衣改不了自己的身份,那就只能从其他方面入手了! 宁竹衣深吸一口气,当场重新扎下马步,大方地说:“啊,我刚才在打拳呢!” ——没错! 据说李慕之喜欢贤淑温婉的大家闺秀,那她就要做一个喜欢打拳、粗豪可怕的暴力女子,定然能把这家伙吓跑! “打……打拳?” 果然,李慕之露出了微讶的神色。 “没错,打拳。”宁竹衣将马步扎得结实了一些,对着空气霍霍来了两拳,满面严肃道:“我们洵南那头,穷山恶水,很不太平,女子学点防身之术,才能保平安。” 李慕之越发愕然。 片刻后,他的愕然才转化为饶有兴致的笑意:“女子喜欢打拳,这倒甚是少见。寻常女子,多爱绣花读书,少有爱拳法和刀枪的。” 宁竹衣不以为意:“那是京城人对闺中女子的规训太多了!人人都说女人该懂女红,那那些小姐千金们,便是想去舞刀弄枪做个女将军,也不敢了啊!” 李慕之听罢,露出若有所思之色,道:“宁大小姐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就在这时,桃林外头传来一阵惊呼:“呀!水洒了!” 两人愣了下,齐齐往外走去。桃林外,几个小厮正挑着木桶,一桶桶地往吉祥缸里加水。这吉祥缸约莫膝盖那么高,又笨又重,用于储放清水,以应对走水的意外。 方才那一声惊呼,乃是其中一个小厮发出来的。也不知他是绊着了还是怎么了,一个不小心,竟将打水的木桶掉落在地,以至于水泼洒了一地。 李慕之见了,皱了皱眉:“这么点小事都做不稳妥,怎么办事的?” 小厮连连求饶:“大公子恕罪,是小的被石台阶绊了一脚,这才……” 宁竹衣见状,心里忽然有了个主意。 她不是想让李慕之远离自己吗?眼前正好有个现成的机会。 只见她大步走向前去,径直到了那膝盖高的吉祥缸前。 “宁大小姐?”李慕之不解道:“仔细地滑,地上还有水,先回来这边吧。”说完,他就想将宁竹衣扯回来。 可宁竹衣却避开了他的手。 “慕之公子,你就别怪罪人家了。不就是加水吗?我来帮忙就是。”宁竹衣说着,分开双腿,沉下马步,然后将双臂环绕到这个一人多宽的吉祥缸边,紧紧抱住。 这副奇妙的景象,让几个小厮都惊呆了。一个小厮道:“宁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话音未落,宁竹衣便气沉丹田,使出浑身的力气,将这口缸直直地抱了起来—— “……?” 几个小厮目瞪口呆,一旁的李慕之也露出惊诧之色。 “这,这这这……”打头的小厮喃喃道,“这口缸,我都抱不动呐?” 在几人震撼的目光里,宁竹衣镇定自若地抱着缸,走向了井边,每一步都沉稳至极。等到了井边,她放下缸,又用木桶哗哗地打满了水。随后,她再度抱起满了水的吉祥缸,慢吞吞地走回原位,“哐当”一声将吉祥缸放下了。 缸里的水波晃了晃,一丝一毫都没有飞溅出来。 吉祥缸边,是漫长的寂静。小厮们的表情或惊悚,或震撼,或迷惑…… 而李慕之,则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而宁竹衣却呼了口气,拿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说:“加水么,这样不就行了?简单得很。要是还需要帮忙,尽管找我。我力气大,没地方使呢。” ——李慕之不是最喜欢温柔贤淑、小家碧玉的女子吗?好,今日过后,李慕之定然会面带惊恐之色,逃离她这个怪力女子了吧?!要不然,可得小心被她一拳放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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